下午五点半，烈日降落至西边天际，日光耷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
距离约定的采访时间还有半小时。
温知语坐在安娜酒店一楼休息区，调出平板里的采访稿。
酒店大厅的冷气很足，她坐的地方刚好靠近出风口，坐着熟悉了一会儿稿子，手臂很快变得冰凉。
采访稿、平板一堆杂物都摆在桌上，温知语没顾得上抱着东西换位置，挪着椅子避开风口，朝窗边移了移。
时间紧促，默默模拟了几遍采访流程之后，温知语从包里取出粉饼对着镜子补了下打底和口红，而后拨通边赞助理的电话。
几分钟后，助理下楼接到温知语，用房卡刷开电梯门，领她上楼。
电梯上行速度很快，轿厢里除了温知语和助理，没有其他人。
温知语从反光镜里检查了下着妆，她昨晚背稿子熟悉材料，又熬了大半夜补边赞的相关影视和物料，化的淡妆没能把眼下的青色完全遮住，好在她底子不错，不仔细看的话不太看得出来。
电梯到20楼停下，豪华酒店的顶级套房，整层楼只有AB两个套房，空间很阔。
楼梯口外三道走廊，左右侧连接高大的落地窗，中间的走廊长而宽，一个倒“L”型，尽头处是一片透明的玻璃区域，抬头能看得见顶层总统套房自带的空中花园。
房门在长走廊拐角左侧，温知语跟在助理身后半步。
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走，她在助理的带领下来到20A，卡片靠近门板，“滴”的一声门锁打开。
房门打开之后大客厅映入眼帘，整个套房全景落地窗设计，视野极好。
靠窗的沙发边，两个女助理正在收拾长衣架上挂着的礼服，落日的余晖从落地窗里透进来，截停在沙发上半躺的男人脚边。
边赞刚从活动现场过来，身上的衣服和妆都还保持着，这会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中央玩手机，任由经纪人烟哥在旁边絮絮叨叨。
化妆师弯着腰正在给他补妆，弄头发的时候手不小心重了，连忙小心地道歉，“边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边赞神色不耐地啧了声，一张俊脸满脸写着不高兴：“注意点儿啊。”
温知语进门时刚好撞见这一幕。
经过这两次间接地打交道下来，圈内盛传的边赞风评大概不是空穴来风。
温知语轻轻吸了口气，打起十二分精神。
“边老师你好。”
边赞背靠着沙发，听见声音，懒洋洋转头看向玄关。
温知语迎上他的视线，没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和自来熟的热络，礼貌点了点头：“我是muse杂志的温知语，负责您这次的采访，我们约了这个时间，您现在方便吗？”
边赞视线落在温知语身上上下扫了几眼，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眼神显得有些晦暗，并没有立即开口。
经纪人黄烟先反应过来，一边笑一边朝温知语的方向主动过去，笑笑伸出掌心：“温记者来了，快请坐。”
温知语和他握手，在他的示意下在边赞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边赞拎着手机把玩，视线全程落在她身上，但没说话，只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看不出来心情好坏。
温知语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此刻也不怯场，压下心里的想法静静与他对视，礼貌地笑了一下，主动打招呼：“边老师。”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收腰阔领连衣裙，裙子外边是一件搭配的灰色针织吊带套衫，皮肤白净红润。
过肩的黑色长发柔顺地披在后腰，整个人清透漂亮，乖得几乎都要让人闻得到甜味。
边赞盯着她看了几秒，朝她身后看了眼，似乎有点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但他显然对此不怎么关心，没多问，只是看着温知语，忽然出声说了一句：“我们上次见过的。”
肯定的语气。
温知语有些意外。
她确实和边赞有过一面之缘。
为了曹念的生日礼物参加二组采访男团那一次。那天的活动边赞也在现场，边赞与男团成员认识，过来打了声招呼。
她当时在摄影机旁边没说话的机会，影视基地那天临门口还被放了鸽子，温知语没想到边赞会记得她。
温知语客气笑了笑，没提别的，挑出好听的话：“是的，那次的采访，没想到幸运碰见了边老师。”
“幸运么？”
“是的。”
温知语礼貌挤出一个微笑，随即把录音笔从包里拿出来，没有继续闲聊，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朝他示意了下，“采访会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开始，边老师需要准备下吗？”
黄烟看了边赞一眼，开口说：“客厅人多，你们移步会客室？”
边赞耸了耸肩，表示同意。温知语当然随他的意思，于是跟着起身。
会客室在卧室旁边，坐下之后，黄烟亲自倒了杯水放到温知语面前，态度和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温记者，你们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类采访一般都会事先把主题稿和问题发给艺人工作室，因为有过记者或者艺人采访途中变卦的情况，所以采访的时候经纪人在旁边盯着是常事。
可能没考虑到她和边赞独处一室不太合适，黄烟看起来没有留下的意思。
温知语本想开口挽留，听到他后面半句有工作要处理，于是只好作罢。
房门从外阖上，高级酒店的房间隔音十分不错，门关上之后会客室一时间静下来。
温知语打开录音笔，询问：“那边老师，我们开始？”
脑子里回忆着采访的问题，她以边赞刚播完大爆的仙侠剧作为话题自然切进去：“忘了恭喜边老师，您主演的电视剧播出的时候我身边好多同事都在追......”
昨晚温知语做功课时找出那则业内人士关于边赞耍大牌的爆料看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到避免引起边赞不快的点，但没找到具体原由，爆料人和评论区的业内人都只用了一些特别隐晦的形容词，说他很不好伺候。
加上切身体会前两次被他莫名爽约的经历，温知语心里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应对对方可能会出现状况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这次的采访边赞非常配合。
不仅回答认真，甚至偶尔还会主动接住话题聊下去。
采访渐入佳境，温知语心里不自觉放松几分。
她的手肘轻轻搭在腿间，姿态放松而端正，说话时礼貌地注视着对方鼻梁和前额三角区上下的位置。
“您在这部剧里人设前后反差特别大，但这种反差感被您驾驭得很好，很多观众都说看得特别过瘾，您对这类反差很大的角色怎么看呢，生活中您本人更贴近哪一面，或者说您其实也有会不同的一面？”
她的一双眼睛在看人的时候认真而平静，声音温和娓娓道来，有一种特别的故事感，很吸引人的视觉和听觉。
边赞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听见这话，稍停顿过后轻嗤一笑。
“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反问，温知语愣了瞬。
这人大概很不喜热，会议室里温度打得很低，窗帘也被他用遥控器关了大半，遮住光线，显得有点阴冷。
男人的视线从桌面还剩的半杯水扫过，而后上移到她肩头滑落的一缕长发，目光在白皙的颈侧停下。
他慢吞吞地继续着回答：“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很有可能阴暗龌龊，或者看着乖巧温顺，背地里也有可能是个浪荡的......”
边赞意味深长看着她，后话微妙地停住，“不是吗？”
“……”
话里藏着的莫名试探和暗示意味，让温知语觉得不太舒服。
又怕是自己的错觉，不好当场表现出来，温知语只当作没有察觉，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回他身上：“所以边老师在生活中确实也会有不同的一面，这些不同的面跟平时镜头中呈现出来的有哪些地方不同吗？”
接下来几分钟，边赞的目光似乎越来越直白，从一开始的盯着，逐渐暴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凝视意味。
许是在低温的房间待久了，不仅暴露在外的手臂，连身体都开始发冷。
温知语忍着不适，问出采访稿上最后一个问题。
问完的瞬间，脑袋突然发晕。
这股晕眩感来得奇怪又汹涌，温知语掐了掐手心，下意识喝水试图让加快的心跳平静下来，端起水杯的瞬间动作突然猛地顿住。
不对。
温知语意识到什么，抬头，面色骤变。
“水里...你加了东西？”
短暂安静两秒。
边赞挑眉笑起来：“不错，反应挺快的。”
“放心，一点助兴的小玩意罢了，副作用很小。”
下一瞬，他蓦地倾身凑近，目光热切，不以为意轻声道：“你要是撑不住我们可以先玩着，完事了再继续？”
-
酒店大厅一楼。
“周先生，您的房卡。”
三小时前，老板亲自来过电话，21层套房的周先生今晚要过来，酒店经理不敢大意。
周灵昀挂断电话，抬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房卡，拎在指尖转一圈，嗯了一声，两条长腿迈步往电梯走。
视线随意瞥到一侧时，停了下来。
经理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是今日酒店贵宾边赞的经纪人。
几米外的对面。
黄烟也看见了周灵昀。
向来镇定自若的老油条，此刻与男人对上视线时，肉眼可见变得慌张起来。
下一秒，周灵昀脚下转了个方向，朝他走过来。
黄烟连忙从沙发站起身恭迎似的：“老板，你怎么来了。”
周灵昀没搭理这话。
他的视线从坐着的几个人身上扫过一遍，很快转回，落到陈烟脸上。
“边赞不是在采访吗，不用你盯着？”
他的语气并不冰冷，嗓音清沉，有点懒散，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有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我下来办点事，马上就去盯。”
黄烟没想到周灵昀一个常年在公司都露不了几次面的人，会突然对艺人采访这种小事上心。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干笑道：“小赞还是让人放心的。”
这话纯忽悠人了。
边赞玩兴大，刚出道就荤素不忌，爆火之后更是肆意妄为，他这个经纪人管不住。
只是仗着周灵昀这几年不常回国，公司的事也鲜少亲自过问，所以才敢这么讲。
“是么。”
周灵昀不置可否，只掀开眼皮玩味儿瞧他一眼，而后视线落回去，长指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没抬头，像是随口一问：“给他采访的记者是温知语吧？”
黄烟一愣，瞳孔猛地一缩，忽然变得结巴：“老板，您认、认识温记者啊？”
周灵昀垂着眼，粗粗浏览一遍微信上助理快速回复过来的边赞近期行程，他撩起眼皮，语调懒散从鼻腔里哼笑一声：“你们胆子倒是大，放着他......”
话音突兀地断在这里。
一旁的经理不明所以，下意识抬头，就见进门到刚才一直漫不经心的男人，脸色在此刻转眼冷沉下来。
周灵昀神色冷锐。
他一惯不说废话，命令的语气：“房卡拿过来。”
黄烟被他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冷汗从额角滴下来。
慌张踌躇不敢妄动。
周灵昀冷啧了声，耐心告罄。
“别让我说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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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