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手贴住脸，对，不要掉下来！再来！两拳！”
“咚咚！”
“快速！再来！”
“咚咚！”
“很好！四个！”
“咚咚！咚咚！”
“后手不要拉——”
“……”
空旷的场地回荡着拳拳入耳，和粗重的喘息。
沈曼琳是教搏击的，是乐耀南山路分店的唯一一个女教练。冬天，快要过年，对于搏击课来说是个淡季。这是两天以来沈曼琳的第一节团课，说是团课，但学员只有一个，还是个看起来很软的女人。
说是软，但其实第一面见她时，和“软”这个字是搭不上边的。
那是上周四，沈曼琳独自值班，无聊透顶的夜班，如果是郭教练或者杜教练，早就脚底抹油，溜了。但沈曼琳乖，每次都生生挨到十点才收拾物什准备走人，这天也是。
但这天与平日又有点儿不一样，关门前，她看到门口的宣传画前杵了个颀长的人影，她微微仰头，视线停留在右上角，这张宣传海报很久没换，沈曼琳熟悉的很，一眼过去就知道，她盯着的那块儿是攀岩课的详细信息。
沈曼琳其实并不是个很功利的人，不像郭教练，天天盘算着从别人那儿挖点学员过来；更何况她和攀岩那边儿的主管教练在一个训练队待过，关系还不错。但是她今天莫名地就有点儿别样的心思，是和许婕关系还不错，但是敬业的只有她自己，那么这时候送上门来的羔羊，她自个儿吃了，不合理吗？
合理。
十分合理。
于是沈曼琳迅速掉头从店里拿了张自家的宣传单，挺直了背，朝门口走去：
“咳咳，您好，请问想咨询点什么吗？”
听到她说话，那人便转过来，沈曼琳迅速地上下搂一遍——白净，清瘦，带着一身书生气的女人，应该不是想减肥。
“我们这个健身馆里面器械很足的，也有专项的训练项目，小姐姐如果想锻炼身体，可以考虑看看我们搏击课哟。”推销，沈曼琳其实有点儿不太熟练，以至于最后的那个过于热切的“哟”字有点儿把她自己恶心到。
然后她就看见面前的女人扬起眉毛，开始打量她。其实也就两三秒的事，甚至都有可能是因为面前的四眼刚看了发光的宣传板，看不清楚实物，才做了这么个打量的动作。但沈曼琳心里莫名就有点儿忐忑，好不容易捧起来的笑脸都快维持不住。
就在她以为面前人真的被恶心到无语时，她说了句谢谢，然后从善如流地接过传单，低下头，
“我看看。”
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看。
沈曼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客，面对一个热情的推销者，她什么都不问，而是选择自己阅读。在深夜，借着广告牌的一点儿微光，阅读。
不过这倒是给她省了劲儿，不用再堆着笑，也不用口若悬河生怕自己说错，沈曼琳双手插兜往旁边一靠——面前人大概是学霸，靠她鼻梁上那副厚度不菲的眼镜儿就能推断得出——她想。估摸着过了一分钟，女人把宣传单看了个大概，慢条斯理地指着价目表下方的一条问她：
“什么时候可以来上这个团课体验？我想先试试看，大概是怎样的模式。”
还真是学霸，沈曼琳还是第一次见人读宣传单时连小字都看得明明白白。一般人都只会看到上面表格里的大字，一节课多少钱，十节课是多少钱，然后说这一节课也太亏了，但如果只是想试试怎么办？买十节上不完怎么办？
然后她们这些负责招揽的，就会介绍说，我们有体验课，是不一样的价格，喜欢的话可以来体验云云。
可是面前的人直接就跳过了一大部分你来我往的对话，直接自己提出需求，然后又自己把自己领进门。
很好，又省事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我们成人班每天七点半开课，哦，周末是中午十二点半，你也可以选周末。”沈曼琳指着传单上的排课表给她介绍。
然而面前的人却踌躇半晌，眼睛透过镜片儿盯着她，似乎是有话要问，却又很难出口的样子。
沈曼琳耐心地等了她一会儿，可最后她也没问出来，只是移开视线，点点头，小声说了个好，然后拢了拢身上的风衣，把下巴埋进围巾里：
“谢谢，再见。”
“喔……拜拜。”沈曼琳朝她挥了挥手，不知道有什么好谢的。
第二天见到店长张旭，沈曼琳摇着尾巴上去邀功，说昨晚兢兢业业值班到十点钟还拉到了一位新会员，是不是能算进这个月的业绩？
说到招揽会员，沈曼琳腰板儿都挺直了，她总觉得招揽销售那活儿不该她堂堂一美女教练去干，对付女学员她没有杜教练帅、也没有郭教练壮，面对男学员她又不想“摧眉折腰事权贵”，于是半年都开不了一次业，这次阴差阳错地从岩馆那边虎口夺羊，可不是大功一件么？
“哎呦，不错么。”张旭也觉得稀罕，顺着夸了她一句。
“那可不！”沈曼琳被夸了，更加得意，拿了张旭带来的乳酸菌过来就旋开了盖子。
张旭抽出会员名单翻了翻，问她：“哪个？”
沈曼琳傻了眼：“呃，还没买课呢，但她说要来上体验课了。”
张旭合上厚厚的名单：“那加人家微信了吗？”
沈曼琳：“……还没呢。”
张旭夺过她手里的乳酸菌：“那你怎么保证人家会来啊？”
“她说了会来体验团课的嘛——”沈曼琳捶胸顿足地后悔没先喝一口，张旭有洁癖，应该不会再要回她喝过的酸奶。
张旭喝一口酸奶：“那只能等她来的时候，遇见谁上课，就算是谁的KPI。”
沈曼琳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舔了舔手里的盖子，酸奶甜甜的，脑子放空，突然就想起夜晚的路灯下，那位文质彬彬的女人欲语还休的样子。
哦。
这么聪明的人，当时应该在疑惑吧——为什么这个推销拳课的，不按照流程来？
另一本有点卡住，随心所欲地写写这儿。大概会是轻松的小短篇。
第1章 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