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一张实况照片
两个小时并不长，喂完了那一篮子的水果，沈初夏一行人重新坐上车，踏上返程。
车窗外的阳光灿烂热烈，下山途中还能看到青绿田埂间，有当地人优哉游哉地骑着大象干农活。
车子开下山后，见时间还早，Marine和Leno讨论起下午的活动。
“瓦洛洛市场附近有一家土耳其咖啡馆不错，不如去那边坐喝杯咖啡？等天黑了，可以去周六夜市解决晚饭。”Marine兴高采烈地提议着。
Leno自然是听女友的安排：“我没问题。”
“土耳其咖啡店？听起来挺有意思。”
副驾驶位的伊桑回过头，看了眼靠窗坐的沈初夏：“summer，你怎么说？”
沈初夏想着下午也没其他安排，去咖啡店坐坐也不错，可不等她开口，掌心的手机先震动起来。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手指点开屏幕，视频通话显示：「老妈」。
沈初夏微怔，自从落地那天，在家里小群里发了那段语音之后，爸妈就生了她的气——
东亚父母与孩子置气，大都分为两种，一种是锲而不舍地轰炸、暴怒、呵斥子女的叛逆与不孝。一种是冷暴力，表现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的失望与冷漠，以此来折磨孩子，让他们学会顺服。
无论是哪种模式，无一例外，都得是子女先低头，毕竟有句老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父母怎么会错呢？再错也是父母。
周一，沈初夏没有顺着爸爸的意思赶回去参加那个相亲饭局，当天晚上，爸爸就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篇公众号文章，标题是【百善孝为先，不孝顺父母的因果报应】。
沈初夏当时正在路边的摊子买烤串，看到这条朋友圈，觉得好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讽刺，干脆点了屏蔽。
视频通话还在不断震动，沈初夏回过神。
如果是爸爸打来的电话，她或许还能拒绝，但对妈妈，她一向存了份不忍心。
或许是真的有事呢。
她这样想着，找出蓝牙耳机，将视频转为语音接通。
“初夏，怎么关摄像头了？”妈妈的声音从耳机里清晰传来。
沈初夏不动声色扫过车内其他几人，他们都不懂中文，打电话也不用太顾忌。
“在坐车，不方便接视频。”
她答完又问：“打视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视频啊？你一个人在国外，我和你爸也会担心的。”
沈初夏：“我在这边一切都好。”
沈妈妈：“你说你在坐车，是要去哪吗？”
沈初夏嗯了声，把她出来玩的事说了。
沈妈妈听完，很是惊诧：“你胆子好大啊，不认识的外国人也敢一起出去玩？现在坏人那么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她那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说完安全，又说注意骗财骗色之类的。
沈初夏知道她是好心提醒，也没打断，抿着唇，耐心听。
大概单方面输出了五分钟，语音那头的背景传来一句略显不耐的男声：“你和她说这么多干嘛？直接叫她订票回来！”
沈初夏眼皮跳了下，原来爸爸一直在旁边。
“初夏，你在外面也这么多天了，清迈那么一个小地方待着有什么意思？还是赶紧回来吧，下周三是你文智表哥的订婚宴，你舅舅叫我们一定去呢。”
沈初夏本就是出来躲清静的，没打算那么早回去。现在听到订婚宴，更不想去了——
她都能想象到，亲戚们聚在一块，她这个在大家庭里年纪最长、却迟迟没恋爱的女孩，要被如何围攻了。
“你和老爸去就行了，反正我和表哥也没多熟，去不去无所谓。”沈初夏百无聊赖答道。
“欸，你这……”
沈妈妈噎了下，缓了缓，又低声劝道：“初夏，你还是回来一趟吧。你文智表哥有两个男生朋友，和你年纪相仿，你表哥说可以趁着这回订婚宴看看。”
绕来绕去，还是相亲。
沈初夏原本的好心情也被破坏，尽管她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语气却还是泄出一丝烦躁：“妈，我是24，不是34，你们真的就这么急吗？就算我今年34了，只要我不想恋爱结婚，我也不会急匆匆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我是人，不是物品，更不是小猫小狗，到了发情期就拉去宠物店配种……你们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不愿回家吗？”
“初夏，你怎么这样说话？你是我生的，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我和你爸都是为你着想……”
“我不需要！”
沈初夏的嗓音不禁拔高，见伊桑他们都往她这边看，立刻压下声音：“妈，我真的不想再为这事和你们吵架了，就这样吧，我先忙了。”
视频挂断了，心里的郁闷却未就此结束。
看，父母就是有这样的超能力，一句话，一个动作，能让孩子感到幸福快乐，也能给予最折磨的痛苦。
“summer，你还好吗？”Marine轻声问她。
虽然语言不通，但人类感情是互通的。
沈初夏挤出个勉强笑意：“我没事。”
余光又不自觉往前排瞟去，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伊桑直直看来的目光。
不知为何，沈初夏有些窘迫，又觉得丢人，连忙避开那双湛蓝眼眸，抱歉道：“我下午还有些工作，就不和你们去咖啡馆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Marine有些遗憾：“周六还工作吗？太可怜了。”
沈初夏扯唇，讪讪笑道：“没办法，生活嘛。”
车子继续平稳地往城里开，大概2点左右，停在沈初夏的公寓楼下。
她拿起随身的包，和伊桑他们告别，又把车费A给伊桑。
伊桑接过，要找零钱给她。
沈初夏想到他开始请的那杯咖啡，摆摆手：“不用找了。”
又朝他们轻笑：“今天玩得很开心，很高兴认识你们，下次有机会再约。”
Marine和Leno也都和她挥手告别。
伊桑看着她，似有话要说。
但沈初夏下了车就“啪”得关上车门，转身走了。
炎炎烈日下，那抹娇小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公寓大楼里。
“嘿，兄弟，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五座车内，Leno笑着打趣：“你要是喜欢她，改天再约她出来。”
伊桑缓缓收回目光，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瞧不出多少情绪，语气也是一贯平淡温和：“我看她心情不好，好像遇到了麻烦事。”
Leno耸耸肩：“或许刚才那个电话是她的老板打来的？噢，休息日还要工作，真是噩梦！”
伊桑并没多说，只侧过脸淡淡吩咐司机：“走吧。”
*
沈初夏回到公寓后，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本以为跑到国外，能躲开那些事，没想到还是会受到影响……
烦，很烦。
烦得想把地球一脚踹爆。
算了，大好的休息日，为这些事生气不值得。
她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点进白天拍的那些照片。
看着抓拍图里，她那些失控的表情，以及吓出残影的状态，耳畔好像又响起男人磁沉好听的嗓音：
“summer，你很可爱。”
“上帝作证，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东方女孩儿。”
心头的阴霾不觉散开了些，焦躁也逐渐平息，她一张张划过照片。
忽然，一张照片吸引她的目光。
那张照片是大象饲养员拍的，让她走到大象面前，饲养员可以让大象用鼻子把她卷起来摆拍。
于是她壮着胆子走过去，但大象的鼻子绕着腰缠过来的一瞬间，还是不免惊慌失措。
手机镜头捕捉到她害怕的一刻，同时也捕捉到角落里，那个下意识伸出双手，仿佛随时做好准备上前的男人。
短短2秒的实况图，沈初夏不自觉循环看了十来遍。
尤其注意到伊桑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以及那双朝她方向伸出的修长大手，心底蓦得漾开一阵难言的情绪，春水涟漪般，一圈又一圈。
以至于后来清理相册废照片时，她也没舍得把这张表情完全崩坏的丑照删掉。
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曾说：“人不是活一辈子，不是活几年几月几天，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沈初夏从前并不赞同这话，但这一刻，她的确想把这一瞬间妥善收藏。
去浴室卸妆洗了个脸，她拉上窗帘，一直睡到傍晚落日时分才醒。
手机有三条新微信——
下午15：31。
Ethan：「这家咖啡馆的拉茶不错，你下次可以来试试。」
Ethan：「照片/」
下午17：26。
Ethan：「Summer，你还好么？」
沈初夏侧躺在床上，本想回一句还好。
指尖碰上屏幕，却鬼使神差回道：「为什么这样问？」
过了两分钟，那头回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高兴了。」
沈初夏怔了下，而后失笑：「它才没告诉你。」
Ethan：「它说了，我的眼睛听得很清楚。」
不等沈初夏纠正他眼睛只能看不能听，又一条消息发来——
Ethan：「我知道清迈大学附近有家小酒馆，晚上有很棒的爵士乐队表演，如果你有空，过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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