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显在鸡鸣声中缓缓醒来，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才刚过六点。他慢悠悠地走进浴室，开始刷牙洗脸。
昨晚，他躺在床上琢磨着店里的事，随手滑动手机屏幕，竟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滕显一向如此，白天经历的事，晚上多半会梦到。昨夜的梦也不例外。或许是回到了乡村，他梦见自己迷路进了一座破旧的老宅，亲眼看见一户人家其乐融融。梦中的氛围虽温馨，却渐渐变得诡异——他们的家人一个接一个悄然消失，梦中的那种莫名失落感如阴影般挥之不去。即便醒来后，那种压抑的痛楚仍旧在他心头隐隐作痛。
景玄依旧沉睡，或许是昨晚过于劳累，他早早入睡，至今还未醒来。不得不承认，景玄的睡眠习惯实在出奇的好——既不打鼾，也不翻身，连梦话都没有。他安静地躺在旁边，仿佛一段木头，有时滕显甚至会忘记他就睡在身边。
洗漱完毕后，滕显走到院子里透透气。乡村的人们总是起得很早，虽然才刚过六点，但忙碌的身影已经随处可见。看到滕显出来，齐姨有些意外地问：“小滕，今天起得挺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儿呢？”
“我平时也习惯早起，差不多这个时间就醒了。”滕显回答道，“齐叔去哪了？刚才我瞧了瞧厨房，没见他。”
“隔壁人家一大早就带着胡老太太去山上安葬了，老齐也跟着去送她了。家里有现成的包子，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儿我再给你煮碗面。”
滕显听后，问清包子放在哪，便主动走进厨房帮忙。
和齐姨一起准备好早餐后，滕显上楼去叫景玄，却发现他已经醒了。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忍心叫你。齐姨准备好了早饭，你洗漱完下来吃吧。”
景玄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滕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滕显问：“怎么，还困吗？”
景玄微微摇头，依然注视着滕显，突然开口问道：“你生日是哪天？”
“199x年6月20号。你问这个做什么？我阳历生日挺普通的，倒是阴历生日有些特别。那天是……”
“端午。”
“对啊。你也懂农历？”滕显有些惊讶，随即又想到，景玄是巫师，算农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原来如此……”景玄轻声自语，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
滕显看着他：“一大早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我的生日？”
景玄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你知道端午节意味着什么吗？”
“吃粽子的日子？”滕显第一反应就是粽子。小时候，每年端午他妈都会做一大堆粽子，甚至代替生日蛋糕，搞得他一度看到粽子就发腻。
“你就只知道吃。”景玄笑了笑，解释道：“端午是阳气最盛的一天，也叫‘端阳节’。‘阳’代表太阳和阳气，而‘端阳’意味着阳气达到巅峰。”
“那又怎样？”滕显依旧不解。
“和你一起睡觉，感觉还挺不错的。”景玄嘴角微扬，带着几分戏谑。
话音未落，滕显手里的包子便精准地飞向景玄，砸在他的脸上。
早餐后，两人主动帮齐姨收拾碗筷。齐姨本想让他们等齐叔回来再走，但景玄笑着推辞：“路上遇到再打招呼也不迟。”
“接下来去哪？”一出门，滕显便问。
“去找线索。”景玄答道，随后低声提醒，“待会儿跟着我，少说话。”
滕显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们来到胡叔家，房子位于巷子口。此时屋内还有几个人。按照传统，棺材送往安葬地时，留在家里的人会收到通知，以便及时上香祭告。
两人才刚到门口，屋内的人便认出了景玄，连忙上前打招呼：“景老师，您还没回城吗？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我正准备回去，路过这里，想再交代几句。”
听到这话，大家赶忙请景玄进屋，并端上了茶水。
滕显也跟着走进屋内，四下打量。因为正在办丧事，屋内所有的镜子和玻璃柜都用报纸遮住了。
滕显注意到这些被遮住的镜子和玻璃柜，目光很快又被右侧墙上的装饰吸引住。
墙上贴满了各种奖状和荣誉证书。他仔细看去，除了学业优秀的奖状，还有舍身救人颁发的证书和一面锦旗。
看到滕显停在那张省主席颁发的奖状前，一位亲戚介绍道：“那是小坚的奖状，他是胡家老两口的养子。当年小坚救了两个不慎落水的孩子，县里特意表彰了他，孩子的家属还送了一面锦旗。”
滕显微微点头，视线又转向墙上的家庭照片。
盯着那些照片，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照片中的人，竟与他梦中的模样一模一样。滕显环顾四周，心中猛地一震——这不正是他昨晚梦到的那座房子吗？只是因为屋内挂满了丧帕，玻璃又被报纸遮住，一时间才未能认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滕显不禁背脊发凉，匆匆走回桌边，在景玄旁边坐下。
此时，景玄正与家属交代未来四十九天内需要注意的事项。他随后递给家属一个手环，说道：“昨晚祭拜时，我注意到家里有个孩子，听大人们说这孩子夜里经常哭闹。所以今天一早，我特地带来了这个手环。这是桑木制的，能辟邪，有助于安抚孩子的情绪。”
“啊，是的，景老师，您真是太细心了。”
“冒昧问一句，这孩子是两位老人的曾孙吗？”
“这事说来话长。胡家老两口膝下无子，年轻时四处求医问药，最终还是选择了随缘。除了小坚，他们还收养了另外两个孩子。您也知道，乡下家庭孩子多，条件有限，只能将孩子送给别人抚养。我家永海叔，就是昨天接待您的那位，他的父亲是胡老先生的弟弟。当年永海叔被送到胡家抚养，并被嘱托继承胡家的香火。这次丧礼也是他全权负责。而您提到的那个孩子，是静叔的孙子。静叔也是被寄养在胡家的，据说是胡老太太的远房亲戚的孩子，只可惜去年因车祸去世了。”
“原来如此。”景玄再次点头。
“说到小坚，这孩子真是命途多舛。那天一早，胡老太太在田里干活，经过田埂时发现了他。他就那么被遗弃在田埂边，胡老太太赶紧通知村长，村里也贴了好几个月的公告，却始终无人认领。在那段时间里，胡老太太一直细心照顾他，最后决定将他收养。”
“小坚学习成绩特别好，两年前还考上了大学。但后来听说当矿工赚得更多，就毅然放弃了学业去打工。这事让胡老太太很难过，矿工工作危险，她不忍心看到孩子受苦。”
听到这里，滕显轻咬了下嘴唇。
“上周小坚突然回到家，一下子病倒了，据说是矿工的职业病。真是命苦，才工作了一两年就患了重病。”
胡老先生去世后，这个家就开始接连遭遇不幸。如今胡老太太也走了，养子小坚又身患重病，家里人焦虑万分，于是请景玄来做法事。
景玄之前虽了解过胡家的情况，但直到此刻才听到这么详细的叙述。
他们聊了一会儿，丧葬队来电通知准备下葬，家中众人忙着准备祭拜仪式，无暇再接待他们，景玄和滕显便告辞离开。
“难道真是重丧？”滕显低声自语。
景玄没有回应，仿佛陷入了沉思。
离开胡家后，他们又走访了几户邻居，打听胡家老两口的情况。
村里的邻居们都很朴实，一提起胡家老两口，便纷纷叹息：“那两位老人真是好人，夫妻俩为人善良。可你说，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对他们如此残忍，连个亲生孩子都没有，只能收养几个养子。这些孩子……唉。”
“到底怎么回事？”景玄问，语气中透出一丝探究。
“他们收养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亲戚家的，剩下那个是捡来的。最小的那个孩子是老两口最疼爱的。那两个大的看在眼里，怕老人去世后财产全留给小的，担心自己分不到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处心积虑地想把小的赶走。可怜啊，那孩子明明那么懂事……”
听到“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时，景玄与滕显相视一眼——这句话正是他们此次任务的核心。
“那另外两个人呢...？”滕显问道。
提到那两人，邻居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儿子还算过得去，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表面上还能维持些许体面。不过二儿子就不一样了……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当年他家里投资失败，几乎三天两头跑到胡老两口家，劝他们年纪大了，应该卖掉院子，把钱分给他还债。有一次，他还埋怨小坚，说小坚都已经成人了，应该出去工作，报答胡老两口的养育之恩。那次胡老两口气得够呛，摔碗摔筷，直接把二儿子赶出了家门。可谁知去年他竟然在路上出了车祸，命丧当场……”
邻居们对胡家的另外两个儿子显然没有什么好感，每当提起他们，大家无不摇头叹息。
两人沿着坡道走回文化活动中心，正好停在景玄的车旁。刚上车，滕显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继续收集线索进行推理。（提示将在 24 小时后开启）】
看完手机上的通知，滕显随手借了景玄的手机比对了一下。这次两人的应用通知几乎一致，唯一的区别是，任务要求他们自行调查，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提供具体的调查地点。
“看来昨天的线索就是从那些亲戚的叙述中提取的，”景玄说道，“我们不需要再去找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了。”
滕显听后，忍不住笑道：“收到任务时，我还以为自己得像电影里的侦探一样，偷偷潜入他们家，找点什么物证呢。你在外面替我打掩护，搞点假象，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景玄听着滕显的调侃，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你觉得接下来该去哪儿？”滕显随即问道。
“去医院，找那个养子，小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