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息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现在把外套给怀翎送过去。
他将衣服捞起来,随意折了折。
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必要送回去。
班里有空调,根本冻不着怀翎,用不上外套,两人也说好了放学一起了。
等放学再把外套拿给他也不是不行。
而且怀翎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找他,可能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其实,柳木息多虑了。
怀翎根本就没有想到外套的事儿,他甚至都还没发现自己忘拿了外套。
有同学坐到了柳木息另一侧的位置,跟身边不知名的同学聊着天。
“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还挺好闻的,有人喝奶茶了吗?”
聊天的内容在柳木息听来就像是被打了马赛克,只有这两句清晰的被耳朵捕捉。
他看着放在腿上的怀翎的外套,指尖轻轻点了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午的课程依旧简单无聊,普一班继续画没有画完的精微素描,怀翎为了不让自己的速度在大部队里太过突出,每个细节都精细地抠了好多遍。
而普二班的整体基础都较弱,与普一相比,他们班的精微素描起码要画上两个星期才能进入头像课。
柳木息的作业老师检查了,且明显看出了不对劲。
老师试探地问了几句,但奈何柳木息实在是毫无心虚可言,一双眼毫不回避,眼神一点都不带闪烁,嘴角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有一种画很可疑,但人很可信的感觉。
老师最终也没有肯定的说些什么,只是让他继续努力。
柳木息欣然应下,看着老师坐在旁边的位置,开始给他做范画。
一节课三个半小时,在偶尔的摸鱼和窃窃私语间悄悄溜过。
下课时,怀翎还在抠一个石榴籽,铃都打响了还伸手补了几笔。
等到一个班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最后落下一笔,觉得满意了,举起手伸了个懒腰。
针织衫的袖子宽大,在课上一半的时候就被他撸到了肘处,随着胳膊的动作,银镯叮铃一声落下大半个小臂。
身子往后靠时,才惊觉靠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怀翎一惊,下意识以为是站在他身后看画的老师。
他没有转身,只是扬起脑袋。
头发随着向下垂,漂亮的一张脸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身后人的眼中。
柳木息来时,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仅剩的人里也是已经起身要走了,只有怀翎一个人坐的端端正正,还在涂涂改改。
他走进门,目标明确的向着怀翎走去,看着对方手中的那幅画,没有出声提醒。
之前看自己班同学画的精微,以为最后也只能画成那样了,但看到怀翎之后,才觉得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柳木息是说不出什么太专业的用语,但是他能明显看出怀翎画的比其他人画的都要好。
硬要说,就是画面很柔和,很细腻。
此时以这个视角看到怀翎,他觉得,这样的画功很能配得上这张脸。
都很漂亮。
怀翎发现是柳木息之后脑子一懵。
这都是第二次撞到他身上了。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脑袋又蹭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扭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外套。
他低头又看看自己,左右找找,才惊觉外套竟然一直被他忘在柳木息那。
怀翎沉默了。
他看看身侧的小黑包。
一定不是自己的原因,肯定是吃药吃的。
“真是麻烦你了,谢谢。”怀翎接过外套穿上。
为什么从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在麻烦对方。
两天都不到,竟然那么事儿。
奇怪,以前自己交朋友也这样?
柳木息看出了怀翎掺着疑惑和羞愧的复杂情绪。
反应竟然能慢到这种程度。
他破天荒地用安慰的语气道,“没事,不麻烦。”
就这两天发生的事儿,要是放在以前,他能一直记着,时不时拿出来讽笑怀翎。
——虽然如果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不小心把外套落在他手上这件事。
两人洗完手,下楼去食堂吃了饭,怀翎没再出什么岔子,跟柳木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怀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没什么胃口,就连平时吃个零食都能吃很长一段时间,吃得还没消化的快。
尤其是这种正经饭,为了防止自己吃的太慢,还得让柳木息等他,怀翎只喝了一碗椰奶。
中午的饭都被吐出来,还画了一个下午的画,他的肚子其实很饿,但是嘴巴并不想吃东西。
一个吃饭,一个喝奶,空盘的时间竟然差不多。
吃完了饭,两人一起去了小店,帮柳木息挑削笔器。
但他们都没怎么来过,不知道物品都被摆放在哪里。
怀翎就来一次也只买了最显眼位置的零食,更别说柳木息一次都没来过。
柜台后坐着的一个女生,正在看手机,怀翎中午也看到过她,目测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扎着长长的马尾,看起来年轻漂亮。
昨晚怀翎听寝室里的人聊天,都是叫她姐姐。
怀翎张口叫道,“姐姐。”
这个点小店里的人正多,这一声在嘈杂的笑闹和翻动物品的声音中并不凸出。
怀翎放大声音又喊了一遍。
柜台姐姐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哎,怎么啦?”
怀翎没叫过人姐姐,这两声略微有点不自然,但胜在声音好听。
小店空间不大,但买的东西多彩多样,尤其是几个零食柜前挤满了人。
而削笔器就在零食柜的旁边,但没有一个人光顾,与旁边的人群现成鲜明的对比,孤零零的摆放着。
“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牌子呢。”怀翎带着他往前走,声音稍微大了点,防止身后的人听不到。
“没有就算了。”柳木息并不在意能不能买到,他的目的只是怀翎。
柳木息跟在身后,没注意周围,目光一直定在面前人的身上,导致路过人群时不小心被谁撞了一下,力道很重的一个碰撞。
他没怎么被影响到,站稳了身子往旁边看,那里却没什么异状。
看着怀翎的背影,柳木息原地站了几秒,突然向前几步,几乎是给了怀翎一个拥抱,轻轻攀住了他的肩膀。
怀翎被吓到了一点,站住没动。只有仅仅两秒的功夫,肩膀处的重量消失不见。
“抱歉,我刚才被撞到了。”柳木息将手垂下,指腹一下下摩挲着,残留在上面的只有外套微凉的触感。
他看着怀翎转过来的脸,看到那张饱满的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没关系”吧。
但他没有听清。
柳木息突然就想要摸摸怀翎的皮肤。
他以前从没有摸过,到了这时,这种想法不知从脑子的哪个角落里突然出现。
那细嫩的样子,摸起来应该是温热的。
会比羽绒外套更柔软。
那个牌子的削笔器在美术界名声很大,小店里也有个盒子是专门放的,两人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目标。
返回的时候,怀翎走到一半,余光捕捉到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向着零食柜的最高处看去。
那里真的很高,不踮起脚是够不到的,因为放的只有甜品,学生们都是冲着下面的膨化食品去的,所以算是整个零食柜较清净的一层。
怀翎看的就是上面的一盒巧克力味小蛋糕。
但人围得有点多,他应该是拿不到的。
怀翎看向柳木息时,一下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刚刚是一直在看自己吗?
怀翎垂下眸,睫毛颤了颤,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
柳木息看看那盒小蛋糕,又看看怀翎,明白了什么,但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怀翎在脑子里挣扎了几下,还是把原先的话咽了下去,指了指上面的咖色纸盒,“我去拿那个,你等我一下。”
从见面开始他已经麻烦对方好几次了。
怀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轻轻晃晃脑袋将想法甩出去。
人堆里男男女女,混乱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一些人蹲在地上在看最底层的零食,被怀翎不小心碰了几下。
下意识的道歉被淹没。
柳木息看着怀翎挤进去,渐渐只留下空隙中的衣料,身子都站不太稳当。
笑意在眼中渐渐消失,恍惚间觉得有些无趣。
现在的怀翎,真是谁都能碰一下、撞一下。
从来到这里开始,各种模样的怀翎都是他记忆中不曾见过的。
病弱、温和、纤细。
没有丝毫那时的模样。
如果不是这张脸和他腕间的银手镯,光是气质,柳木息就不可能觉得他是怀翎。
他的嘴角也渐渐扯平,心里漫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
混乱中,怀翎原先就磕到了的小腿不知道又被什么怼了一下,已经平静的伤口突然迎来一阵钝痛。
疼痛还没消下去,怀翎被扯出了人群。
这一扯,加上小腿的伤,他跟着力道摔靠在了柳木息身上。
怀翎脑中一白。
他紧着眉头,眼睛被疼得半眯起来,眼尾处下垂的眼尾沟带了点湿气。
柳木息看到他这副样子,莫名觉得闷。
憋闷。
“我去拿,你站好了。”
他没有跟怀翎一样进人堆里,只是伸长胳膊一够,那盒蛋糕就被抓在了手里。
“……”
“谢谢。”
怀翎抿起嘴,第一次觉得身高真的是硬伤。
他只是看不见,在柳木息伸手的那一刻,一小团黑雾将蛋糕裹住送到了那只手中。
到柜台姐姐那付了钱,两人出小店回了二楼。
一路上没人说话。
怀翎光顾着克服小腿的疼痛爬楼梯了,柳木息走在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