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翎掏出手机看群，翻找五中学生所在画室的具体位置，得到准确信息后便从楼梯上了二楼。
可能是想显得一楼大厅宽敞一些，从一楼到二楼有四节楼梯，相当于是爬了两层。
天气很冷，穿的厚了，爬楼就更艰难，尤其是怀翎这种跑两步又喘又咳的体质。他抬手松了松衣领，一边看挂在墙壁上的画作，一边一阶一阶地踏。
第一次爬楼赶着去寝室没来得及看，第二次下楼忙着充卡，怀翎现在慢下来速度去观察墙面上的挂画，才发现有的画面积过于大了，以他现在所处位置的视角根本看不全面，透视非常严重。
画角落处的签名重复的不多，但因为字体很有个性，怀翎有的连日期都看不懂。
他紧挨着扶手走，以防止妨碍其他人上楼梯。
随着脚步的挪动，怀翎慢慢发现，挂在墙上的这些画，画的全部都是人物。
没有场景，没有物品，只有人。
或是多人或是单人，每个人的表情都生动极了，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画作所表达出的氛围。
怀翎随便看向一幅画，都能跟里面某一个人对视上，但换个角度看，画中人却都在看向不同的地方。
他将这归功于作画人高超的技艺。
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怀翎开始觉得脖子酸痛，才收回视线。
等慢悠悠到了二楼，距离上课也只有二十分钟了。
五中学生的画室在走廊最左侧的位置，怀翎走的这个楼梯则是到达走廊最右侧。
他穿过整个走廊，一路上又看了许多张画。
普通一班。
打开门，一股暖气猛然覆盖在怀翎身上，让他舒服地缓了口气，开始打量画室的布局和环境。
画室并不大，四四方方的一个正方形，画桌画椅都整齐地绕着整个教室，如果此时画桌上的画板贴有画，那么只要站在班级最中央转个圈便能一览无余。
班里人不多，几个男生和女生都占了自己满意的位置坐下了。
怀翎看了一眼，应该是以前见过的人。
他以前在五中高一年级隶属成绩最好的一班，也因为成绩出色，一班大多数人不愿意特意换条路花大价钱学美术。
高一一班只有怀翎一个人学了艺术。
他们在五中也有一个画室，十五个班有三十个人学美术，但因为一个星期就一节课，还总是因为学校活动、考试、暮光这边老师赶不到之类的原因，经常缺课。
同班同学的脸和名字就算当时有个印象，现在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
最起码，怀翎是一个都没想起来。
他随意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以防万一会调座位，怀翎没有将袋子里的画材拿出来摆放，只是让白色的方形塑料袋扁扁地靠着画桌，身上仍然挎着小小鼓鼓的黑包。
他到网上搜了卡套，下一秒页面被图片挤满，眼中被各色图案充斥，样式色彩都极其抓眼。
他每个都点进去看了看，选了一个最喜欢的点击下单。
只给饭卡和超市卡买了一个，水卡用不到。
再看一眼时间，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直起身子刚想伸个懒腰，怀翎才有动作余光便瞟到一个男人自门外走了进来。
他顿住动作，看着那男人。
男人一米七五上下，身材微胖，搓着手进了班后转身赶忙将门带上，随后才随口感叹这屋里真暖和。
他脸上带着笑，一口标准的当地方言，似乎是不再冷了，两手叉着腰将敞开的外套推在腕后，露出里面被肚子顶得凸出一些的毛衣。
怀翎伸到一半的懒腰早就放了下来，左手已经滑过半个小臂的银镯又重新回到手腕。
男人扭头环视整个班级，边看边笑问，“就你们几个人吗？”
已经快要六点半了，班里稀稀拉拉只个别位置坐了人。
班里一时寂静无比，没有人回答男人的话。
男人依旧笑着，只不过语气带了点困惑，“怎么不回答我？”
说完，他又用标准的普通话再问了一遍，“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呢？”
有同学被他逗笑了，静默的气氛暂时瓦解。一个男生朗声问道，“你是我们的老师吗？”
“暂时还不知道。”男人目光转向那个男生，“通知没下来，我就是来看一眼，巡视巡视。”
说罢，男人突然“咦”了一声，怀翎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消息，结果对方只是冲那男生道，“就能一眼看出我是老师了？我这么老了？”
“……”
怀翎上下唇一抿，觉得这个时候笑出来有点尴尬。
但尽管他不笑，气氛也安静到了凝滞的程度。
没听到人回答，男人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口气应该只是用来缓解气氛的。
“行吧，等待会儿通知下来了你们的老师应该就来了。”
“你们认识的也互相催催，都什么点儿了人还不齐，我要是你们班主任得操心死……”
絮絮叨叨说完，他裹紧衣服走出班门，门被关紧前还能隐约听见他抱怨外面空气冷。
这位老师前脚刚一走，就又进来几个人。
不过这次看样子进来的是学生。
几个女生很熟稔地说笑着，占了几个挨在一起的座位，怀翎能听见她们一边讨论谁坐哪个位置一边说屋里好暖和。
她们刚进来觉得暖，怀翎在这里团着坐了一段时间，竟然都有些热了。
立式空调稳稳站在房间一个角落，一小团闪着暖光的数字标在中央，只不过怀翎没戴眼镜，看不清开了多少度。
画室里的凳子是很常见的塑料矮脚凳，几个能摞在一块的那种，怀翎将腿曲起来坐时膝盖高出很多，他外套是敞开的，两边衣摆耷拉在两条腿侧，还挎着一个黑色小包。
看起来全副武装，不像在班里，倒像是要出门。
怀翎放下手机，将厚外套脱下来，包包重新挂好，身上只穿了一件乳白色毛衣。
他肤色本就闷得极白，再加上为了不妨碍学生对颜色的判断，画室的灯光颜色冷到不带一丝温度，照得怀翎肤色竟丝毫不逊色于身上的毛衣。
怀翎将外套铺在自己腿上，百无聊赖地扒拉着手机。
画室里又陆续来了人，空座位一个个变少。
时间渐渐走到六点半，怀翎左边的位置坐了人，右边是空下来的。
现在班里的位置已经都被坐了个七七八八，还有剩下的几个，怀翎想着也许不是人没来齐，是空位置太多了。
现在已经到了上课时间，周边同学本着能多玩一会儿手机就多玩一会儿的想法，一个个头都埋得低低的。
因为周围气氛比较安静，就算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也只是低声聊天。
怀翎一圈扫视，对上几道打量的目光后，乖巧低头不动了。
他可能有点视线羞耻症。
因为没有熟悉的人，怀翎便也低着头盯着屏幕发呆，感觉后颈又有些痛了。
他手胡乱点开购物应用，视线并没有聚焦，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主页第一个蹦出来的商品。
很深的蓝色，十分抓眼。
宿舍床帘。
怀翎心神一动，想到自己在宿舍可能有些事情不会太方便做，如果有个床帘遮一遮应该会好一些。
思及此，怀翎直接点击下单。
关上手机，抬手揉了揉后脖颈，突然，开门的声音响起。
接着，怀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男人看了一圈，眼睛眯起来，鱼尾纹都笑得显出了几条，“嗯，这次看起来是来齐了。”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一片静默之后，便自顾自道，“我是你们的素描老师，不出意外，以后就是你们班的班主任了。”
“得了我以后得操心死。”男人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快速地吐槽了一句。
吐槽完，他迅速切换回普通话，正经道，“我姓庄，单字一个樊，你们可以叫我老师，或者老庄，老樊也行，无所谓啦。”
他声音并不威严严厉，反而是偏细一点的感觉，每个字都带笑，听起来很轻松。
“我说完了，你们是不是也该介绍一下自己？”
……不轻松。
怀翎心里一紧。
他不讨厌说话，但是怕这种自行发挥的场合自己不会表现。
期待这part只是庄老师为了缓解气氛开的一个小玩笑。
好像有同学听到了他的想法，有几个声音连忙开口拒绝，“不用了老师，我们都认识！”
“我们一个学校的，暑假也一起来这集训过！”
但庄老师不应，“是介绍给我认识，我一个都不认识怎么当你们老师？”
怀翎左右望望，犹豫片刻后开始百度。
班里同学明显觉得对一群认识的人介绍更尴尬，一些人纷纷拒绝。
庄老师可能是觉得他们的态度太过坚决，自己也不太好反对了，只好叹口气道，“好吧，那跳过自我介绍。”
“直接收手机吧。”
……
两秒后，怀翎听着刚刚那些还口口声声说不愿意介绍的人立马反水。
庄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挑了一个有意思的介绍方式。
从班长开始，自己说完之后选择下一个需要介绍的人，选到谁了谁说，直到全部介绍完。
“反正第一节课，咱们不搞其它的，玩就行了。”
“……”
怀翎心下觉得更糟了。
去年暑假就他一个人没来集训，因为那个时候病情严重，跑医院跑得勤，根本没法来。
换言之，估计没一个人记得他。
这种游戏大家都会下意识挑自己认识并且熟悉的人点，全当玩笑。
但很少人会对不知道的人开玩笑。
只有他一个人心慌慌的世界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