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向来是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仿佛在汗蒸。而军训期间，吃饭前总要拉一支军歌。
唱军歌比的不是谁唱得好听，而是比谁唱得更大声。
众人一首强军战歌后，营长又开始搞事情。
营长把徐舟叫了上去。
“听说大家都喊你东州小太子。”
“报告，我也刚听说。”
徐舟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上午，手臂和脸被毒得又红又黑。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反而有些滑稽。把大家逗笑了，营长也不例外。
营长好不容易憋住：“你是来给我搞笑的吗？”
又粗又哑的嗓音透出笑腔。
徐舟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报告，不敢。”
“好，很好！”营长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给你一个在大学优先获得择偶权的机会，怎么样？”
“给大家唱首歌，唱得好听就原地解散。”
“报告，我唱的话，大家伙估计到今晚都散不了！”
言外之意，他五音不全。
底下的众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营长整顿好纪律后，“给你五秒，想好唱什么。”
徐舟不怎么听歌，脑子里一片空白。五秒过后，他让营长指定曲目。
营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坏笑着让他唱《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还要求他要像原唱一样饱含深厚浓郁的情感。
一首歌下来，他唱得很矫揉造作却又冠冕堂皇。
整个营的人全在努力憋笑，“报告”声络绎不绝。
真没想到，各方面优秀的东州小太子，在军训的第一天优先痛失择偶权。
——
“我嘞个老天奶！小太子好可爱啊肿么办！鲨了我吧！”
徐舟唱歌的视频被路过的师兄师姐拍了下来，传到校园贴吧上。
因为这个视频，排队打饭时，沈初凝被迫听这魔鬼的歌喉足足听了有七八回，感觉都快被这歌给洗脑了。
打好饭，沈初凝在她身边坐下，无意看见江妍在论坛上发出“啊啊啊太子你真的不要太可爱，让哀家怎么活，要被可爱鼠了”的评论。
沈初凝无奈扶额，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答案：来不及！
江妍激动地又开始扒拉沈初凝的手臂。
但不过半秒。
身旁的少女突然安静得跟只小鹌鹑似的，脑袋恨不得埋进桌子底下，露出的小半张脸上还升起不自然的红晕，莫名娇羞。
沈初凝不解，撞了下她手臂，“你干嘛呢？”
想起昨晚她讲起的事，环视四周，“不会是撞见你暗恋的那个男生吧？”
江妍心虚地紧紧捂住她的嘴，生怕她的声音被人听见。
还真是！
沈初凝拿下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哪个是你高中同桌？”
江妍不好意思说，故作充耳不闻地吃起饭来。
没不一会，藏不住心事的江妍主动趴在沈初凝耳边，悄咪咪地说：“两点钟方向，长最帅的那个。”
沈初凝正要看去，江妍急忙阻止：“你别看得太明显！会被发现的！”
“好好好，我就瞄一下，很快。”
男生的气质出众，在茫茫人群中一眼能看见。他不同于徐舟具有冲击力的优越浓颜，他的五官更偏向于清秀，温柔的外表却透着一股坚毅气性。
沈初凝瞅了眼江妍。
要是这两人能成，无论从颜值还是气质来看，两人适配度很高，莫名的和谐。
沈初凝点点头，“你跟他很般配。”
受到了好友的肯定，江妍明眸顿亮，笑靥如花：“你真这么觉得？”
没等沈初凝回答，她突然垮下脸，失落极了：“你觉得般配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喜欢我。”
高中三年，他们只在同桌期间说过话。江妍当了叶舒远两年同桌，但他们说过的话却不超过十句。
说不定，叶舒远早就忘记她的存在了。
“你们能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说明你跟他的缘分不浅。你主动点，努努力，他就是你的人了。”沈初凝鼓舞她道。
江妍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可是阿初……考上东大，是我每晚刷题刷到凌晨两三点，用了半条老命换来的。”
缘分这条线，是她硬给牵上的。
沈初凝眨眨眼，“吃饭吧。”
——
晴空湛蓝如洗，运动场上，层层热浪在翻涌。迷彩服的面料不透气，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
这天气，真不是闹着玩的。
全体席地休息二十分钟，营长又把徐舟叫出来才艺表演。
军训这几天，笑料大部分是由徐舟贡献。
一首辣耳版《回家的诱惑》主题曲后，营长问大家徐舟唱得好不好。
教官总喜欢这种死亡提问，无论回答好听还是不好听，都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不用紧张，现在是休息时间。”他笑了笑，“每天都是他表演也不太好，各排选三个人出来才艺表演，怎么样？”
他的话不容拒绝：“各排一分钟决定谁上来！”
众人叫苦连连。
总算有人“陪”的徐舟咧开笑补句：“会唱歌跳舞的都可以上来玩玩啊，优先择偶权了解一下！”
等沈初凝缓过神来时，她已站在人群中央。
她不过是擦了把额头的汗，怎么就成举手了？最后还不明所状地被推人上来才艺表演。
她一来，徐舟故意凑到沈初凝身边站着。
沈初凝听到他时有时无的闷笑声，她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有什么好笑的？”
烦人。
徐舟不答反问：“你等会准备表演什么？”
“不知道，我又不会唱歌。”
甚至可能唱得比他还难听。
她抬眼，“你等会还要唱歌？”
徐舟眉眼一弯，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跳女团热舞的男生时，他弯下腰，侧耳接近沈初凝，“你要是想唱，我可以陪你呀。”
“我不想唱。”
他“哦”了下，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倒给他增了几分轻浮：“你要是想跳恰恰，我都能陪你！”
沈初凝：“……”
徐舟总喜欢突然把脸凑过来，无论多少次，沈初凝还是习惯不了。
沈初凝推开他的脸。
这几天徐舟享尽太阳的宠爱，他又从不抹防晒霜，肉眼可见地黑了不少，但没想到仔细一看居然有条淡淡的分割线：能被军帽遮挡的显然比下半张脸白上几度。
望着那似有若无的分界线，沈初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随后她抿紧嘴唇，假正经道：“你觉得你这样很有趣？”
“我看起来很不认真？”
徐舟细细打量她。
他不知道沈初凝在笑什么，但见她憋笑的样子挺可爱的，他也忍不住勾唇，接着说：“不过咱们还是别跳了，毕竟……家丑不好外扬。”沈初凝没好气地觑他，谁跟你是一家。
轮到沈初凝，一路看表演看得相当开心的营长问她要表演什么。
前面表演的人会唱歌会跳舞会后空翻，还有会单口相声，偏后表演的她不由自惭形秽。
顶着几百号人的目光，沈初凝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背……元素周期表？”
营长敛起笑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确认性问道：“化学系的？”
沈初凝小幅度点头。
瓷白无瑕的脸瞒着她染上了粉红。
本来在营长面前，她的身高就不占优势。此时营长走近，她跟只小乌龟似的缩起脖子，显得更娇小瘦弱。
徐舟目光暗下，露出锋芒，挡在她身前正色言道：“您别欺负她。”
他的音量偏低，就附近几人听见。除开营长外，其他人都替他倒吸一口凉气。
营长愣了半晌，而后哼笑道：“我怎么就欺负她了？”
计算机系和化学系的男生居多，女生属于一级珍稀动物，男生们说话直接又比较糙。
有人带头调侃，大家突然热闹起哄着沈初凝和徐舟，慢慢延伸到表演“抱一个”、“亲一个”诸如此类的词汇。
他们俩莫名其妙被塞进上高速的车，沈初凝的脸唰地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徐舟木着脸，神情冷肃，挡在沈初凝身前。
营长出声停止了这场起哄：“喂你们这帮家伙别给我搞黄色！”
——
一段长哨声结束，开始训练。
军训少不了正步和齐步，当排长宣布要练正步时，沈初凝心一咯噔。
正步和齐步皆是沈初凝最恐惧的训练内容——因为她，会顺拐。
刚走几次，她就被排长揪了出来。
“你走一遍我看看。”
本来就害怕自己顺拐，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沈初凝更加紧张。她听口令，顶着几十双炽热的视线硬着头皮走。
刻意想走好，势必反之。
走了两三步，她开始听见稀稀疏疏的笑声。
沈初凝难为情地咬咬牙，侧目看向也忍不住偷笑的排长。
表情管理上线的排长瞬间垮下脸，他站在沈初凝身边，让她跟着他的步伐走。
一步、两步，走得还不错。但连贯起来，又是同手同脚，动作自然到甚至连排长都被她带偏了好几次。
排长急得又气又好笑，拿她没辙。
“你们这届怎么那么多肢体不协调的！”
不远处传来营长的声音。
各排的训练的内容和训练进程都差不多，大家都在练习齐步。
几个排都有同手同脚的，数量还不少。
排长看向营长的眼神仿佛在看救星，巴巴地乞求他快点把沈初凝带走。
为了不影响各排的训练进度，营长把所有同手同脚的人全都凑到一块单独训练。
其他人的协调能力比沈初凝要好一些，练了十几分钟半个小时，差不多都被纠正过来。
只有沈初凝还顽强地！坚定不移地！顺拐！
顽固到自成一套完整的防御系统，丝毫不受他人的影响。
有些排已经被训练得走得很齐了，沈初凝还未归队。
说实话，她有点心急。越急，僵硬的四肢越不受控制，活脱脱早期人类驯服四肢现场。
营长彻底没辙，捏了捏鼻梁无奈叹道：“休息一会再练吧！”
沈初凝有些尴尬，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对于同手同脚这件事，不论她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九岁，依然会觉得很社死！
她坐在水泥阶梯上放空，小小抿了一口水润喉。
伴着小片起哄声，高大的黑影突然笼罩住她，一时间她看得不真切。
“你怎么在这？”沈初凝问道。
徐舟动作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我走得也不协调，就来了呗！”
沈初凝凝视他好半晌。
都练那么久，他要是真的顺拐，早就来这了，怎么会现在才来！
很明显在骗她。
她垂下头，鞋尖轻轻点着水泥地板：“来看我笑话？”
旁边沉默不语。
蓦地，一只大手隔着迷彩帽贴在她的后脑勺上，她能感知到丝缕的温热，“我来陪你的。”
清冽透澈的声音如晨钟叩动心扉，她不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