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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相机㈡

我带着相机,抄了近路向黑市西部跑去。黑市西侧连着矿区,南侧则连着贫民窟,黑市西北部还有一小片“富人区”的城镇——那并不是给其他人住的,而是给各位老爷太太们闲暇时游玩用的。贫民窟的人没资格去那儿。有很多地方势力都将据点建在那里,方便交易和监视。

我倒是没胆子去那里逛,毕竟我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搁那里实在太显眼了。但矿区那块地我很熟,还没有找老头合作的时候,我就曾在那里下过矿。

老实说,与其称之为矿,倒不如说只是在挖普通的石头。这块地方哪有什么好矿?不过是上面的石头挖完了,他们才打起了下面的心思。贫民窟自己不需要石头,但是外面的建筑企业需要。他们可以低价购买些劣质石块,盖些渣渣工程,然后再高价卖给租户。贫民窟没有对外的运输通道,每次运费都很高,矿主和富人区的地头蛇打好关系,就可以托他们帮忙运输。

日渐一日,石矿股东们吃的越来越好,穷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贫。

矿主们一向是吝啬的,矿区配的安全工具都极其敷衍。有时候在矿里,头顶的探照灯突然灭了,我就只能摸着黑凭着印象爬出来。

离开这么多年,矿里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方向总是大差不差。

我从一个位置比较偏的矿口钻进去,凭着记忆力摸黑走上几圈,虽然也时不时磕了一身黑,但我仍凭着印象从这条近路走到“终点”。当我灰头土脸地从主矿区的矿口钻出来时,便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讪笑着和另一位清秀的青年人说话。

“嗯?你们这里还雇佣童工?”青年人注意到了我。我正一手费力的撑着井沿,一手护住兜里的相机。

我认出来,那个肥头大耳的是矿区的矿主。之前我在他手底下干活,可挨了不少打,真是印象深刻。现在打量起来,几年不见,他又变胖了。

而另一个人——一位面带着慈善家笑容的青年。他西装革履,一头微卷的短发,戴着一副单边眼镜,看起来儒雅博学。但我敢保证,我从未在矿区见过这号人。

再结合矿主那谄媚的笑容,我八成推出,他大概是外边来的“富人”,正被矿主忽悠着谈生意。

哎呀,看来我还坏了别人的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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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矿口爬出后,我还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西装的保镖,一个满身肌肉,而另一个却骨瘦嶙峋。

怎么差别这么大?

那个瘦成皮包骨的保镖,套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皮西装,低着头没有生气的站在那里。

虽然看着没什么攻击性,但我直觉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瘦成这样还有资格让富人区的老爷们带他下来,没准他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

“啧,怎么是这个小鬼。”矿主也认出我了,他小声咒骂一句,随后又堆起满是肥膘的笑脸,“老爷您误会了,我们哪儿敢雇佣童工啊!这孩子是咱区里有名的调皮,他就喜欢在矿里乱窜,我之前也教管过他几次,但小孩子心性嘛,咱就随他去了。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冲撞老爷,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去、马上就跟他家里人说说!”。

原来如此,我说这一路上怎么都没碰到人,感情是这家伙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看来这是个新来的老爷,所以矿主们都爱摆个好人的姿态。毕竟那些富人区的地头蛇早就知道这肥猪干的好事了,见怪不怪,反正他们也乐在其中。

“呵,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这矿区,还挺讨小孩子喜欢的。”青年人亲和地笑笑,又看向我,“小孩,你出来吧。矿区里危险,还是早些回家好。”。

我装作乖顺的点点头,并慢慢的从矿口向矿区大门挪动。

我倒是不愿掺和那肥猪的事,从四年前我从他的矿里离开,我与那黑心家伙就没什么瓜葛了。至于那位老爷看起来还算通情达理,只希望他不是那种倒卖劣质矿石的商贩。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了,我还得要抓紧时间找找那几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研究员到底跑哪去了。

“嗯?等等。”青年又叫住我,“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相机太大,从我口袋里露了半截身子出来。

呃,好像有点不太妙啊……正常人会在意这个吗?

“这……是我的玩具。”我极力装出一副小孩儿模样,脑子里却在飞快运转。

富有贵气的陌生老爷,带着他的两个保镖,正在矿区里与矿主交谈。若真要我猜,保不准,他就是那个到处乱逛的X公司的公子爷。可我怎么能这么巧?!他……总不能把我当成嫌犯了吧……

现在也说不准,说不定他只是一个刚从富人区来的矿石商,只是我之前没见过而已。

“我可以看看吗?”青年笑着朝我走来,而跟在后面的矿主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只能暗地里深吸一口气——实在不行,就只能舍货逃跑了。

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爷……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子吧。

“这个,是我捡到的相机,它看起来很漂亮,所以我就把它捡回来了。”我从口袋里掏出相机,尝试向这位老爷推销,“老爷想要吗,我可以便宜卖给你的!”。

“这样啊,你从哪里捡到的呢?”青年好奇地接过相机端详起来。他仍是那一贯的笑脸。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的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就……垃圾堆里。但老爷您别担心,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把它擦干净了!” 我“胆怯”的和他打着哈哈,希望老头的情报能给力点,至少这位先生可不要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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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他为我拍了一张照。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我内心的警铃作响。凭着我敏锐的第六感,我侧身往旁边一滚,身后的黑影扑了个空。

我看到那个大块头挡在我面前。

真是坏事了,看来免不了一场逃战。老头到底惹上了什么东西?!

对方来者不善,我也顾不上相机,费力躲过大块头的袭击后,连忙向矿区大门跑去。

然而那个瘦瘦的保镖早已将那里堵截。

啧,没办法了,只能绕路跑了。

我猛一个转身灵活的钻过大块头的捉拿,凭着我在黑市遛狗的经验带他们绕圈圈。

接近矿口,我灵巧的一个侧翻扒上了矿井边缘。

然而就当我好不容易爬上井口,那瘦个儿保镖却正巧抓住我的衣领。

该死,真是亏了血本了。

我一缩身,来了个金蝉脱壳,从外套里钻出来,随后像泥鳅一样滑进矿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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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矿里,就算是我的主场了。尽管矿里头黑不隆冬,但我快速跳动的心脏却让脑子很清醒,矿区里的地图像张纸一样铺在我的脑海,我快速瞄准一条前往黑市的路,随后放轻步子在矿井里奔跑。

至于为什么不去贫民窟?身后的保镖正紧紧跟着我,虽然我有把握能在半路把他甩开,但他们没准能通过路径推测出我要前往的区域。最好的方法,是把他们带到黑市里去。我和那儿的人算有点交情,而且黑市人多眼杂,是脱身的好地方。

不出所料,跟下来的是那个瘦瘦的保镖。大块头体积太大了,不适合在矿里面活动。这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家伙,应该会比较好对付吧……

我跳上一个高台,从铁网翻出去,一个压地滚到墙角——这也算是一个隐蔽的地方,当初我还在矿区工作时候,就常在这里偷懒歇息。

我小心的探出头,看到那个保镖正在拐角处张望。正当我以为把他甩开了的时候,他却低头闻了一下什么,随后猛的一个扭头,直直的朝我这个方向跑来。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自认为藏的很好,这么多年来我从不失手!除非……我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那是我的外套!

他凭着嗅觉找人的?!!

他是狗吗!鼻子那么灵?!!

我自认倒霉,爬起来向黑市跑去。

黑市的人那么多,气味应该会混淆吧!

对了,那块布!我从口袋掏出老头给我的布披在身上。随着身影被布罩住,这块奇怪的布渐渐发生变化,布匹变得透明,我甚至能从布里看到外面的景象。从外界看,连我的影子也一同消失了。

没想到,第一次用这块布居然是在逃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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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的东西琳琅满目,披着斗篷或戴着帷帽的人在街头小巷穿梭来往。

我披着布匹,贴着墙躲过那些肩膀,在稀疏的人流中快步前行。

真的没有人能看到我!即使我凑近了打量他们的眼光,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有个透明的人在黑市里行窜。

嘿嘿,关键时刻上老头还是有点用的嘛!

我仿佛是第一次进入黑市,不同于往日需要盯紧每一个角落,防范仇家的偷袭。更像是郊游一样,我回过头张望,那个瘦瘦的保镖还是被甩开了,于是放慢脚步,好奇的打量黑市的珍奇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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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跟着老头来的时候,鲜少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即使在“遛狗”的时候,也不曾细细打量过其他摊子的货物。像这样略带悠闲的逃命时光实在少见。

我沿着墙角溜了一阵子,视线从矿区向黑市内延伸。贴近矿区口的摊子摆满了石头——大概是赌石?那应该是几个矿主的生意,卖不出去的碎石头成堆的运到这边,成了那些指望一步登天的傻货们豪赌的谈资。再往里,种类更为繁多。变卖家产的可怜人、锁赃卖货的偷盗者,亦或是贩卖珍奇物什的奇物商人……至于再往里面的地方,我就没去过了。听说是枪械、毒品、人口贩卖的黑色地带?反正我问老头,他也只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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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边缘街道一路闲逛,或是向东,或是向北。直到道路开阔,刺眼的光驱散阴翳,我走出了黑市,来到了一个与贫民窟天差地别的地方——“富人区”。

没有混杂着烟尘的空气,没有阴沉暗淡的天空。风带着温柔的气息吹来,拂过街边青灰树影,我不禁微微眯眼望向天边徂晖泻下的光。

好像……跑的有点远了。

我曾经也向往着富人区的风景,直到看过太多丑恶的嘴脸,我炽热的心渐渐沉寂。

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听着情报商对外界缤纷色彩的描绘,我也仍未踏出贫民窟半步。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对外面的世界已然无感。

直到现在我才认识到,那份好奇的赤忱的向往,只是被深深收藏,却未被我丢弃。

不如,就趁着有这块布,去富人区一日游吧!

沉寂已久的好奇心开始跃动。我深吸一口没有烟尘的清新空气。做好心理建设,终于是迈出了新世界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