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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同飞

甲板上风雨不止,所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两头体型庞大的锯鳐不停跃出水面,蝠翼展开足与蔷薇号同宽,故意重重砸回海底,激起几十米高的海浪。

顶层的探照灯大开,将这一处海域照得如白日一般。

娜维西站在最前方,迎着浪花仰头。

“不知死活的异种畜生,连我的船也敢劫!”

无数花枝从她身上散出,牢牢卷住蔷薇号,往深处勾着暗礁,将巨轮固定住。

荆棘蔷薇所过之处,护卫队有序列阵,个个神情严肃,看不出半点惊慌。

躲在角落的孟予捂着飞舞长发,看了眼自己还没娄顷手臂粗的花枝,不禁感慨:

“表姐真厉害!”

闻风正在观察前方情况,不忘安抚她:“用不了多久,你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蔷薇号的晃动幅度降低后,两头锯鳐异种跃出水面的频率也大不如前,兴许是受了娜维西的精神力影响。

可她却迟迟不下令攻击。

皇庭侍卫长立在她身后半步,右手始终放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银质铠甲在渐明的天色中闪着光,暗红色披风猎猎作响,沾了风雨也不能压低它的飞扬高度。

那是一种强大实力自带的沉稳,也是船上众人丝毫不惊慌的底气。

孟予捧脸:“侍卫长好帅啊! 他怎么还不动手?”

她语气里的崇拜和欣赏不加掩饰,闻风忍不住问:

“阿予见过侍卫长的真容?”

侍卫长常年覆面,相传只有娜维西见过他盔甲后的脸。曾有好奇的向导用身份压人,逼他脱下面罩,可惜最后仍然是无功而返。

谁知孟予摇了摇头,用一种“你们哨兵不会懂的”语气:

“就是没见过才觉得帅啊。有句话叫做,最帅的男人永远活在女人的想象中!”

闻风垂眸看她,眼里笑意分明:“这话谁教你的?”

“我在学院认识的小姐妹。”

两人闲聊之际,娄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伞,撑在孟予头上。时激时缓的浪花洒遍甲板,孟予成了甲板上唯一没被淋湿的人。

许是风力太盛,黑伞越压越低,完全挡住了孟予的视线。

孟予推推娄顷,示意他将伞抬高点,继续说:

“但我见过侍卫长的精神体,是超级威武的黄金狮子!我还摸过它的爪爪呢!”

闻风的声音很轻,像是求证,又像是试探:“你很崇拜厉害的哨兵?”

向导数量稀少,又以女性居多,战斗能力弱,按理说该是地位低下的被圈养者,可现实却恰恰相反。

在同级的情况下,攻击型向导拥有轻易摧毁哨兵精神域的能力,几息之间就能让他们变成召不出精神体的普通人,甚至可能沦为痴呆或是植物人。

而哨兵要想缓解环境给灵敏感官带来的过载痛苦,避免自己因异化丧失理智,又只能求助于净化型向导。

不仅如此,被称作人类最后的净土——白塔,它的掌权者始终是出自欧斯皇族的向导。

重重原因叠加之下,在一些向导眼里,哨兵不过是有些莽力的工具。

即便闻风是a级,在家中也远不如b级向导的妹妹受重视。

但他在孟予身上感受不到这种异样眼光。

于是他看见眼前人偏头,理所应当地反问:

“谁不崇拜厉害的人?”

闻风无声笑了笑,伸手想帮她挽发,黑伞却再次挡在两人中间。

气质和煦的哨兵一改往日作风,抬手握住伞柄,强制性扶正,视线从孟予头顶越过,逐渐犀利:

“撑伞都不会?”

话音刚落,他感觉腰间被人推了一把,随后孟予的声音响起:

“学长,你快去,表姐喊你们呢。”

闻风偏头,果然听见前方的娜维西提声道:

“a级的小崽子们,练手的时机来了,还等什么?”

原来侍卫长迟迟不动,是在给新人留发挥空间。

一位s级攻击型向导控场,再加一位s级哨兵在后压阵,实在是千载难逢的锻炼机会。

护卫队里几个模样年轻的士兵顿时放出自己的精神体,朝锯鳐扑去。

闻风紧随其后,雪鸮清鸣一声,带着他往船头飞去。

一群a级哨兵,对付两头被精神压制的同级异种,即便异种有地域加成,战斗也不会持续太久。

但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们,卯足了劲在两位皇女面前作秀,这个骑着海豹跟锯鳐比谁跳得高,那个又指挥刺豚去扎锯鳐的眼睛,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若非血腥频出,简直像是某家动物杂技团的表演现场。

孟予起先还兴致勃勃,看久了难免无趣,懒散地靠在娄顷身上。

巨轮虽被娜维西的花枝固定,却也不能完全平稳,娄顷第三次扶正自家小姐后,干脆单手将人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

孟予陡然换了个观战高度,表情见惯不怪,接过伞将两人都圈进去。

她只认识闻风,视线便追着雪鸮走,看它动作优雅地盘旋,寻找助攻时机。

没多久,在众人围攻之下,两头锯鳐已经奄奄一息。

雪鸮无所顾忌地变换体型,羽翼展开时,在海面上投下一个巨大的影子。利爪弯曲,抓住锯鳐的脑袋,给了它们最后一击。

旭日初升,暖黄的天光洒在海面上,印在锯鳐黑洞洞的眼眶中,欢呼声顿起。

晨光虽不恍人,却也明亮,孟予一手挡在额前,眯眼看向得胜归来的哨兵们,在其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并不难找。

因为那人正向她而来,背生双翼。

振翅声从耳边掠过的瞬间,孟予丢开伞,勾住闻风的脖子,被他带上了天空。

两人从巨轮顶层的观光廊外掠过,再沿着高耸的导航仪攀升,直至将整个巨轮囊括在视野里。

徐徐爬升的日头给海面镀上一层薄金,浮光伴着孟予的心绪一同颤颤。

她紧紧抓着闻风,又害怕又惊奇,声音在海风中环绕:

“你太厉害了,学长,你会飞哎!”

人类发展至今,对离地飞行的执着仍然不减,蹦极、跳伞等活动始终火热,但那种绑着安全绳的娱乐项目,哪比得上自己生出翅膀翱翔高空来的畅快。

闻风一笑,胸腔震动也传给窝在他怀里的孟予,心跳的频率是前所未有的相合。

“你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随口几句,就能哄得哨兵心花怒放,甘愿为她做任何事。

翻涌的浪花十分规律地打在蔷薇号的外壁上,他却听见什么乱了节奏的鼓动声。

原来是他的心跳。

孟予忙着看海,耳边风声呼呼,于是凑近问他:“你说什么?”

闻风没答,圈着她腿弯的手臂收紧,在高空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时而螺旋向前,时而仰面落体。

晨间未散的海雾在眼前铺开,弥散在其中的水汽如轻烟一般,编织成一张无形束网,将这对年轻男女裹在一起。

孟予的适应能力很强,只觉刺激,欢呼了好几声。

深海一望无际,没什么风景可言。但咸味的海风拂面,那是一种与青山瀑布不同的通达。湿冷的水雾渗进心口,牵带出磅礴快意。

孟予伸手拍了拍落队的海鸥,将那悠然的小鸟吓得振翅加速,自己枕在闻风肩上弯眼直笑。

日头逐渐灼人,闻风没有飞太久,只绕着蔷薇号盘旋几圈。

他抱着人刚落地,一旁等候已久的娄顷几步跨上前,用一块干毛巾将孟予包住。

看着她满身的水汽和乱糟糟的长发,娄顷心底泛起异样,生出一种老父亲观感。

那感觉,仿佛是自己刚将家里的小猫咪洗得香香软软,一个没注意,小猫咪就被野孩子拐去玩泥巴,滚了满身尘土回来,还要用肉垫挠挠他,眼睛亮晶晶地说:

“顷哥,学长会飞哎,超好玩!比我们上次坐的热气球好玩多了!”

娄顷不答,半拖半揽将人往房间里带,丝毫没给闻风告别的机会。

“小姐,中午炖鸽子汤可以吗?”

“可以啊,加点平菇,这次少放点盐。”

“知道了,你先去洗澡。”

两小时后,顶楼观光层,孟予坐在高脚凳上,慢悠悠喝着自己的汤。

闻风再次出现,身后跟着他的队员。

“阿予,在做什么?”

孟予回头看去,一群肩宽腿长的男人迎面而来,实在是——

毫无吸引力。

船上遍地都是同样身材的哨兵。

孟予兴致缺缺:“在喝汤 ,鸽子汤。你要喝吗?”

含笑而来的哨兵动作一僵,没等说什么,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噗嗤——”

闻风脸色更差,偏头盯着那名发出嘲笑声的队员。

“不好意思队长,实在是没忍住。”

出声的哨兵一头银发,嘴上说着抱歉,神情却一点愧疚也无,自顾自转向孟予:

“我想喝,可以吗?”

他凑得近,孟予看清了他眼底时明时暗的红光,那是精神异化的先兆。

孟予一边觉得他的发色很好看,想问他在哪里染的,一边又担心他突然发狂把桌子掀了,桌上可还有她待会要吃的酸奶碗呢!

一时纠结,便给了他机会。

银发哨兵迎着众人或惊或怒的视线,端起孟予喝了大半的汤,一口气闷下了肚。

孟予呆住了。

而他这一举动,刚好被端着冷饮回来的娄顷撞了个正着。

即便孟予满眼写着“不要”,她等了许久的橙汁依旧被泼在银发哨兵脸上。

娄顷将空杯重重放在桌上,先安抚一句:“待会给你重做一杯。”

再冷脸转向闻风:“闻队长,管好你的队员。”

闻风虽然生气自家队员的无礼之举,但他更恼娄顷用“鸽子汤”暗讽他。

“这些队员都是尚未毕业的学生,送来给阿予挑一挑,用作新保镖。”他一手拦住怒气上头的队员们,挂着笑补全下半句:

“这是殿下的命令。”

两个男人在一旁用眼神凌迟对方,无声交锋蔓延中,孟予默默捧起完好无损的酸奶碗,准备远离这方战场。

抬头却见小银毛堵在她面前,将拳头捏得咯吱响。

孟予眨眨眼,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将一张纸巾按在他满是果粒的脸上,轻轻擦拭。

“帮你擦一下,能不能别抢我的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