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师兄比武？”
“墨儿姑娘，在下奕康，不叫‘喂’。”
“喂奕康，你的伤早好了，你这个天界老大还打算赖这儿多久？师兄费了那么多灵丹妙药救活你，就等着和你切磋武艺呢。”
“在下赖在这里，自是因为有美相伴，乐不思蜀。”奕康赤果果的目光毫不掩饰落在云墨身上。
云墨被他盯得浑身恶寒，愤然转身。
“姑娘可曾见过被拔光了指甲牙齿、囚在笼中供人观赏的妖兽？”奕康突然问。
云墨脚步一顿：“没有。在魔域，妖兽只是食物，不是宠物。”
“令人羡慕。不怕你笑话，我这个被架空的天君，在天界的处境，连你们魔域的妖兽都不如。”奕康自嘲出声。
“你想说什么？”云墨回头看他。
“我知道你们魔族一直想离开困住你们的炎魔狱，就如我也想挣脱囚住我的牢笼。合作吧。”
“我们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天君，知道封印你们魔族的‘四神印’阵眼所在；我愿娶你为妻，以‘四神印’和魔族的自由为聘。”
“我不同意。”听完奕康的计划，付衡面色阴沉得可怕。
“在下知道墨儿姑娘和付衡兄弟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并无棒打鸳鸯之意。只是，墨儿姑娘只有假借天妃的身份进入天界，才不会引起其他神族怀疑，你以她护卫身份加入神族，既可助我消除异己，又方便下人界解封‘四神印’，还你们魔族自由。”
“我不在乎魔族的自由。云墨不会嫁你。”付衡决然道。
“师兄……”云墨本以为身为魔尊的付衡一定会答应天君的提议，自己这回是非嫁不可了，没想到，师兄竟然愿意为了她，拒绝这么诱惑的条件。
“付衡兄弟执意如此，在下不便强求。为报兄弟救命之恩，比武一事便定在下月初一，如何？”
“好。”付衡一口应下。
云墨大大的松口气。
太好了，下月初一奕康就能离开魔域了，她和师兄很快就能过回原来的生活。
比武当日。
“师兄必胜！”云墨不喜欢血腥的比武，但有付衡参加的比试，她都会兴致勃勃冲在最前面为心上人呐喊助威。
这场魔族第一与神族天君的比试，吸引了小半个炎魔狱的魔族前来观看。云墨很快被激动的人群埋没。等她好不容易挤到擂台边，比试已接近尾声。
说是接近，付衡的弯刀架在奕康颈旁一寸处，眼看就要赢了。突然，弯刀“当”的一声跌落在地，付衡喷出口黑血，直挺挺地倒在了擂台上。
“是瘴毒！尊上也得了那该死的不治之症！”
“怎么可能？尊上还这么年轻，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才会……”
议论纷纷的魔族都噤了声。
云墨将昏迷的付衡背在背上，一步步朝竞武场外走去，倔强单薄的身影，令一向铁石心肠的魔族们唏嘘不已。
“唉，云墨护法等了尊上这么多年，本以为两人都还年轻，未来有千年万年，谁能想到……天妒英才啊！”
自始至终，云墨没有看擂台上的奕康半眼。直到奕康主动找上她。
“数千年来，你们魔族之人一旦染上瘴毒，数月之内必死无疑。但，付衡不用死。我有医治你们魔族瘴毒的办法。”
云墨难以置信看向他，片刻后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奕康吐出一字：“你。”
奕康将付衡带到了天界医治。付衡的病情果然日渐好转。
付衡问过云墨，奕康为何要救他，云墨骗他道，奕康需要他们帮忙铲除异己。于是付衡真的帮奕康暗杀了不少神族。
一次暗杀任务中，付衡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到天界，迎接他凯旋的，却是云墨要嫁与奕康为天妃的噩耗。
他闯过重重天兵护卫，冲进未来天妃的闺房，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三个字：
“跟我走。”
“师兄……”
“不管发生了什么，先回魔域。一切有我。”
云墨红了眼圈，轻柔而坚定的摇头。
“如果是为了救我，我宁一死，也不要你嫁给别人。墨儿，你该懂我。”付衡沉痛道。
“师兄，对不起……”
付衡睁开眼，尝试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四肢沉重，提不起一丝力气，他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戴着降魔环，身处一间囚室当中。
发生了什么？他捂住前额，头疼欲裂，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发生了何事。
耳畔有细碎的对话声传来。
“你答应过我，过了今夜，就将师兄送回魔域。”
“允诺爱妃的话，本君决不食言。”
是云墨！和奕康。
付衡剧烈挣扎，想挣脱降魔环的控制却不得。曾经引以为傲的强大力量，仿佛干涸的池水般消失殆尽。此刻的他就如砧板上的鱼肉，在一墙之隔处，无力的听着心爱女子与他人洞房花烛。
“你做什么？别过来！”云墨突然惶恐叫出声，“奕康，你还答应过我——”
“不强迫你？”奕康低笑，“我天真的墨儿呀，没人教过你，男人的这句话做不得数吗？也是，付衡那块木头定不会与你说这些，今夜就让为夫好好教你。”
“奕康，你混蛋！我宁死也不从你！”
“死很容易，只是付衡会比你死得痛苦一万倍。”
“你言而不信，教我如何再信你？”
“本君便与你结咒契，只要你乖乖做本君的天妃，本君保证你每个月都能在水镜里见到完好无缺的师兄。”
“好，我答应你。你若违誓，教你众叛亲离重坠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墨儿不要！求求你，不要！”一墙之外，付衡用力嘶喊，却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衣帛碎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云墨断断续续的隐忍哭声。
“哭吧，叫吧。墨儿你根本不知你现在梨花带雨的样子有多美，没准儿你心心念念的师兄就在隔壁，听着你在我身下痛哭，肝肠寸断呢。”
奕康故意说与付衡的话，每个字都如刀子般割在他心口。
肝肠寸断？不，他就该去灰飞烟灭，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算什么男人？
付衡一下一下朝墙上撞去，每一下都用尽与敌偕亡的力气，却只软绵绵的落下，悄无声息。
他惨笑一声，闭上双目，彻底隔绝与外界的意识联系，一心冲破禁制。唯有如此，才有机会去救他的墨儿。
云墨就这么成了天界的天妃。因长相酷似已故天后，得到奕康长子大皇子奕昭的喜爱，白日里强颜欢笑，扮演贤妻良母、母仪天下的角色，夜里承受奕康无止境的索求与折辱，一切，都只为了每月在水镜中望上一眼心上人的模样。
这一日，天妃有孕的消息传出，奕康大喜，正要大赦三界。天兵匆匆来报，天妃居然跳入了专门惩罚有罪神族的洗髓河，一心求死，幸亏被及时救出。
“怀着孕还敢跳洗髓河，你不要命了？”奕康大怒。
“要命做什么？”云墨毫无惧色，冷声反问，“给你生孩子？再多一个要挟我就范的把柄？奕康，我受够了。”
“付——”
“还想用师兄威胁我？杀了他吧。我正好带着你的孽种一起，去九幽找他。”
“墨儿，墨儿！”奕康露了怯，“别胡说。是怀孕影响了你的心情。你不想见我，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了。”
“滚！”
数月之后，天界二皇子奕曦降生。
对这个还没出世她就曾想过扼杀于腹中的亲子，云墨只当做耻辱，没有半分怜惜，几次三番欲要掐死在襁褓当中。奕康只得派人将小皇子接走，交给专人养育。
云墨的性子愈发喜怒无常，动辄打骂下人，甚至对着奕康都敢拳脚相向，只对大皇子奕昭还有几分慈母的样子。天界众神愈发不喜这位出身魔族的天妃，连带着对半魔半神的二皇子也不待见。幸而奕昭对弟弟尚有几分袒护，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小小的二皇子吃不饱穿不暖，倒也活了下来。
奕康一开始对云墨又哄又让，日久生了厌，移情于其他妃子。只是每月云墨和付衡水镜相会的日子，他定要宣云墨侍寝，故意折辱刁难，提醒她谁才是她的夫君。
第二日清早，受尽屈辱、披头散发的云墨便会叫人将二皇子送来，当着下人的面儿，将奕康加诸于她身上的诸多苦难，加倍施还在他的儿子身上。而奕曦年龄渐长，知道了母妃不喜自己的真正原因，小小的少年，每次毫无缘由的被生母虐打，都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甚至一直默默期盼着，每个月这唯一一次给母妃请安的机会……
珑月深吸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云墨和付衡的悲剧已足够让人窒息，上一代的恩怨又强加在了无辜的下一代身上……
真是虐死龙不偿命啊。
现在她明白了，奕曦长成今日这副性子，半点儿都不奇怪。他能长大成人，才是大大的奇怪。云墨下手那么狠，打个孩子跟比武斗法似的，每一下都往死里打。若她是奕曦，从出生起、不，是打从娘胎里就过得这般惨绝人寰，恐怕早就心理扭曲成了大大的变态，何止弑母，她还要弑父、弑兄，灭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不好意思，一时入戏太激动了。
她又深吸了两口气，稍稍平复情绪。
转头找了几个看上去比自己弱的欺负过奕曦的神族小孩，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拳脚都轻飘飘的仿佛落在了棉花上面。
嗯，看来她的认定没有错，眼前这些都是发生在她意识中的、属于云墨的回忆幻境，幻境中的人看不到她，她的行为也改变不了幻境中任何的人或事。
既然如此，等什么啊？去找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天君，揍他！
珑月气冲冲找到了天君，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水镜内瘴气冲天，岩浆四流，妖兽乱舞。当然这些景象在地界中都不算罕见。唯独那根捆满了锁链的擎天玄铁柱，上书三个大字，瞎子都难以忽略。
炼神狱。
天君为何要用水镜窥探专门流放有罪神族的炼神狱？
珑月彻底忘了揍天君的事，好奇凑上前，下一刻，忍不住惊呼出声。
水镜窥探的根本不是炼神狱，而是那个被捆在擎天玄铁柱上的人——付衡！
天君骗了云墨，他根本没将付衡送回魔域，更没做到让付衡“完好无损”。
水镜当中，付衡浑身都是溃烂的伤口，低头闭目，不知生死的被铁链绑在柱子上。炼神狱内又是瘴气又是妖兽，就算活着，每一日都必定过得生不如死。
云墨就是为了让付衡这样活着，才受尽屈辱、扭曲灵魂，将对天君的一腔恨意都发泄到亲儿子奕曦身上的吗？
不值，太不值了。
珑月义愤填膺，握紧拳头朝天君打去，打到一半，天君突然目光森寒朝她看过来，吓得她赶紧收回小拳拳，躲到屏风后面，心中祈祷：看不见她，看不见！
不对啊，天君本来就看不见她，她躲什么躲？
她为自己的习惯性犯怂深深汗颜了片刻，探出脑袋，朝屏风外看去。
原本她站过的位置上，少年奕曦盯着水镜中的男人，眉头紧锁。
“本君已下旨将你流放至炼神狱。万年来，流放到那里的神族，从未有谁活着回来。”
好看的眉头皱得更紧。
“水镜中的男人，是上任魔尊，本君和天界的心腹大患。本君的瘴毒毒不死他，炼神狱内的妖兽杀不死他。若你这个怪物能将他杀死，本君就承认你是我的儿子，派人接你回来，与你母妃团聚。”
少年黯淡的星眸瞬时被点亮。
“当真？”
“君无戏言。”
少年飞快点了下头，迫不及待飞身离去，仿佛此去的不是令神魔闻风丧胆的炼神狱，而是什么令人憧憬的圣地。
珑月只觉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想将少年拦住，告诉他这些都是徒劳，若传说无误，他历尽艰辛归来之日，便是彻底与他母妃诀别之时。
然而历史终究无法改变。就如奕康这乌龟王八蛋，当初付衡救他一命，他却恩将仇报横刀夺爱，为得到云墨不惜给付衡下瘴毒，还装作一副深情模样，以爱之名将云墨伤得体无完肤，害奕曦小小年纪遭母亲厌恨、神族欺凌。
眼前更是卑鄙到了以再见云墨一面为诱饵，将亲生儿子送去九死一生的炼神狱，只为利用奕曦，替他杀死付衡这个他奕康一辈子都无法真正战胜之对手！
这样的人，居然几百年过去了还好端端坐在天君的位置上，君临三界，就他么的离谱。
“要是奕曦不是天君亲生的就好了。”她愤愤然道。
眼前的幻境是历史，她改变不了；现实中天君掌握她一族生死，又弱又怂的她更是奈不了他何。
唯有请诸天神魔开眼，让云墨，绿了他。
珑月随手变出一座绿油油的小山，正是早前奕曦逼她吃过的大葱。她一脸嫌弃憋住气，物尽其用，将大葱一股脑的往奕康脑袋上扔去。
面对高高在上的天君，弄不死他，那就只能，绿死他。
她这一扔纯属发泄，没想过会对幻境造成什么实质影响。然而，神奇的是，奕康的头上，被她扔到的地方真的多了坨绿油油的东西，乍一看，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绿头龟，绿天君！
她赶紧看向自己的手，这是，开光了吗？她居然能改变幻境，真的绿了天君！
“不是你改变的，他本来就是天龙族中的绿头龙，一时得意露出了原形罢了。”
“噗~”绿头龙这名字，真不是搞笑的吗？
“不是搞笑。绿头龙万载难见一条，天生被绿的命。你猜的对，奕曦，确实不是奕康的亲骨肉。”
她侧过头，看向说话之人。
何方神圣，居然能精准看透她的想法，还如此语出惊人？
第9章 洄梦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