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有一个很残酷的传统，开学考。
无论是高一高二还是高三，开学第二天都逃不掉这场全校大考试。
高一（7）班是理科班，所以考试内容是中考难度的数语外物化生。
对于林陌这个已经大学毕业两年的数学系学生，最头疼的学科便是语文、生物和化学。
物理公式她昨天连夜复习一遍，足够应对考试，而偏记忆性的那三门实在是无能为力。
况且她学生时代这三门学科也不太行。
第一门考试是语文，林陌写字很快，把所有能写的都写完之后便放下笔，单手托腮望向窗外，妄图回忆起来那些不知道尘封到大脑哪个位置的文言文。
树梢落了只喜鹊。
一阵风过，树枝微微摇晃，喜鹊一张翅膀飞向湛蓝天空。
‘中轩敞者为舱’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宕机几分钟，终于从记忆的最深处挖出了些许碎片。
所以…什么篷覆之来着？
这时监考老师从她身边走过，颇有敲打之意：“写完的同学好好检查……”
林陌咬了咬笔，视线落回到卷子上。
监考老师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停在陆淼身边，用手拍了拍她肩膀，把已经睡着的某人叫醒。
刚叫醒完陆淼，她看到林燚拿着卷子从最后一排大步流星往讲台方向走。
监考老师头疼地喊住他：“林燚你干什么？”
林燚理直气壮：“我交卷子啊。”
“你作文都没写交什么卷子！立刻回去写完！”
这群学生都是怎么考上一中的！简直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
……
一上午考完了数学和语文两门大主科，中午有九十分钟休息时间。
林陌今天带了面包和火腿肠，这样中午还能有半个小时的午睡时间。
此时教室里没剩几个学生，林陌看向坐在前排的陆淼。她想想，把一根火腿肠隔着包装袋扭断变成两半，拿着走了过去，站在书桌旁问她：“你今天中午不回家啊。”
陆淼看起来很疲惫，单手拄着脑袋，上下眼皮都在打架，眼睑下方有两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她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语气厌厌地：“没，我昨晚没睡好，想补个觉。”
“那也不能不吃饭。”林陌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掌心上静静躺着半截火腿肠：“今早我在福利院食堂里打饭阿姨送给我的，让我和关系好的同学分享。”
陆淼不是那种会假意推脱的性格，想吃她就会接受，“谢啦。”
“客气。”
刚转过身，林陌听见教室前门处传来林燚风风火火的声音：“我去陆三水你今天没回家啊！快快快来我去撑个场子！”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过来，手里还拎着个活页笔记本。
陆淼咬着火腿肠，懒懒地掀起眼皮，锋利的眼神直接扫射过去：“where is your face？”
谁不知道他俩一见面不是吵就是打，受伤挂彩都是常有的事儿，他还让她帮忙去撑场子？
脸呢？
“哟，还拽上英文了。”林燚早就被她怼习惯了，也不甘落了下乘，模样极其欠揍，“老子让你撑场子是看得起你！”
陆淼四两拨千斤地说：“谢谢，不需要你看得起。”
林燚一噎，深吸一口气，那姿态和林陌早上无奈的模样如出一辙：“软硬不吃是吧？算了！”
他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看戏的林陌，朝她勾勾手指：“闺女你来。”
“去干嘛啊？”林陌一愣。
少年再叛逆不懂事，也是她老爸，她做不到直接拒绝。
更何况他还管她叫闺女。
“小事儿，就投个票。”
“？”
不及林陌问清楚，林燚大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拉出教室。
走廊里，除林燚外还有两个他一起打篮球的兄弟，是其他班级的。
其中偏壮的男生目光玩味地扫了眼林陌，揶揄道：“这就是让你喜当爹的那小姑娘？”
林陌闭了下眼，咬牙切齿瞪林燚：“你到底和多少人说过这件事？”
林燚有些心虚，尤其是此刻还有事求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这个一会儿再说，听话，先把这个签了。”
林陌接过笔记本，看见上面赫然写着《一中校草民主评选》。
进入总决赛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亲爹林燚，另一个就是顾洵。
林陌拿起笔就要在顾洵的那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在笔尖就要落到纸面时，林燚把本子“啪嗒”一声合上，轻咳两声，郑重其事盯着她双眼，问：“你眼睛确定没有毛病？”
林陌朝他微微一笑，故意作对地点头，“双眼都是5.0，好得很。”
林燚依然不死心，站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和她对视，同时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 “你再看看我，仔细的看，眼睛眉毛鼻子嘴……还有身高，挨着好好欣赏一遍再写。”
林陌敷衍着扫视一圈，依旧是礼貌微笑：“我看过了，的确顾洵更帅一些。”
其实林燚也很帅，是那种朝气阳光带点痞痞的帅，而顾洵则是清冷美人高岭之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坚定谦和。
二人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但是她一来是和林燚扯皮扯习惯了，二来是故意和他唱反调。
谁让她亲爸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林燚从小到大都是校草，没成想半路杀出个顾洵来。
早知道他就不来一中了。
要知道他爸为了给他争取入学名额，可是直接给一中赞助了一座食堂！
林陌看了下两人的票数，顾洵暂居上风。
这时午睡铃响，林陌趁机抢过本子翻开，拿起笔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
“我靠！”等林燚反应过来，大局已定。
他瞪大双眼看林陌：“你真的没签我啊？”
林陌把本子藏到身后，眨眨眼：“是啊没签你，生气了？你要打我吗？”
林燚看着眼前少女欠揍的表情神态，突然就理解家里老头子为什么总说他活该挨打了。
费了半天口舌也没拉过来票，生气称不上，只是有些挫败感。
投票嘛，本来就是要让同学们自己做决定，他再混蛋无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揍人。
“不过就是可能少了一个吹牛逼的名声罢了。”林燚啧了啧，然后随手把本子扔给另一位男生，嘱咐说：“带回你们班级，这届校草必须是我！”
林陌眼睁睁看着他随意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递给了那两位“打工仔”。
她肉疼地想，自己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认祖归宗”。
收回视线，随意和他搭话：“你还有什么其他名声吗？”
林燚下巴微抬，一脸自豪：“富二代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家里有矿？”
“……”刚刚就应该真的签在顾洵那页。
.
午睡之后是英语考试。
在考试和午睡醒的十分钟时间里，那两个打工仔尽职尽责地把本子送了回来，然后林燚就拿着本子跑到林陌座位旁：“闺女真乖，不愧是双眼5.0的火眼金睛。”
“有话就说。”林陌可不相信他是专程来说感谢的话的。
果然，林燚弯腰，压低声音：“你把这个拿给陆三水，骗她也签在我那页。”
“你觉得她有那么好骗？”
林燚一本正经地分析：“我看她今天状态不好一直在睡觉，估计是身体不舒服脑子不灵光，所以应该会比平时好骗不少。”
“……”明知道人家身体不舒服，不关心就算了，居然还趁火打劫？
林陌现在很好奇这二人究竟是怎样走到一起去的。
她笑了下：“你为什么不造假？似乎模仿别人字迹是效率更高的办法。”
林燚不屑地扯扯嘴角：“那多没成就感啊！再说了，造假多没道德啊！”
“……”
说得好像威逼利诱、连哄带骗有道德一样。
林燚这个人对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情极其有韧劲，林陌看他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未免下午考试都不得安生，她从林燚手中抽过本子，又拿了支笔，走去陆淼的方向。
“别告诉她这是什么，让她直接签就行。”林燚还在不放心地强调。
林陌也没答应他，几步走过去，本子放在陆淼脸前，“陆淼，要不要投个票？”
陆淼睡了一觉现在精神不少，拿过本子看了看，头也没抬就问：“顾洵是谁啊？”
林陌刚要解释，就听见陆淼打断她：“没事儿你不用说了，这个不重要。”
同时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顾洵那页。
答案不言而喻。
除了林燚，谁是校草都无所谓。
“……”
照这个趋势走下去，林陌真的很担心自己是否能顺利出生。
今早上学时，她在校门口大榜单上没找到顾洵的名字，原本要和陆淼打听的，现在看来，她只能去问林燚了。
.
走廊尽头，夕阳落在瓷砖地上，大片的金色光芒刺眼。
“你打听顾洵干什么？”
最后一科考完，学生开始搬桌椅，把考场恢复成平时上课的布局。
满走廊都是拖拽桌椅的声音。
沿着走廊墙根，一摞摞书本整齐有序地排成一排。
林陌和林燚的书本放在一起，两人在取书时有了说话的机会。
“找他有事。”林陌答。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林燚拿起书就往教室去。
林陌抱起书快走几步追上他：“学校就这么大点，我早晚都会碰到他，你早点告诉我呗。”
林燚停下脚步，转过头对她咧嘴一笑。在他小麦色肤色对比下，整齐的白牙尤其惹眼，“对啊就像你说的，早晚都会碰上，那我还干嘛要告诉你？”
倏然，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眸色微动，歪着脑袋坏笑着为难她：“这样，你再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告诉你。”
林陌干脆利落地开口就叫：“爸爸。”
“……”第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
林燚眼神不自然地飘向别处，身体站直，悠悠开口：“他应该是艺术班的，一班还是二班我就不清楚了。据说，一楼东侧的杂货间被教导主任改成画室送给顾洵了，你可以去制造偶遇，不过不建议直接进到画室找他，毕竟天才嘛，画画时候应该不会想让人打扰，搞不好还会觉得你是去犯花痴的。”
目的达成，比了个OK的手势，林陌转身就走，“谢了林四火！”
林燚顿时有种被利用完就丢掉的气愤：“嘿你这是卸磨杀驴……不对，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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