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瞎子受伤的消息传过来时，张起灵正在巡山。二月刚过完，山里透心凉。他倒是浑然不觉，赤着膊上蹿下跳，黑色的麒麟纹身显出来、像活了一样。他刚逛完南边儿，正要继续往北走听到一声哨音、是吴邪。
急事，速归。
从青铜门出来他们就搬到了福建，空气好、清净，适合养病。吴家小三爷的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悬在九门上，随时准备炸个天翻地覆。
他其实无所谓，活得太久了都会这样——看淡生离死别，看开聚散离合。不过他欠了吴老狗和吴三省一笔天大的人情，所以小三爷终归是特别点儿的、他得在他活着的时候顾好他。
“小哥，瞎子出事了。”
他还没走进院门吴邪就喊，可能是声音太大、喊得他脑子发懵。
瞎子？
出事？
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词突然被串起来、张起灵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说是在云南边境下地遇到什么，人救上来了、就是一直昏迷。刚那边医院给我打的电话，我要不跟小花说一声吧转到北京去…… ”
“我先过去。”
“啊？”
吴邪还在跟他解释发生了什么，这人已经进去收好背包准备走了。
“我先过去，那边我熟，你跟解雨臣联系上了一起过来。”
“啊…行，好。”
直到张起灵跑出二里地，吴邪才一脸茫然地转向胖子问：
“小哥怎么这么紧张？”
是真的紧张。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眼镜的身手跟他一样好、身世比他还神秘，不是九门又跟九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似乎跟他一样寿命长，说起来……他还真的记不清跟这人认识多少年了。他一向对时间概念过于迟钝，直到南瞎北哑的名头在道上传开、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就这么跟人绑一块儿了。
倒也没什么反感的。成熟，话少，皮实，不事儿。是个挺好的合作伙伴。所以他其实后来也很纳闷儿，怎么眼镜在吴邪解雨臣甚至王胖子跟前儿都挺得逼得的痞贱样儿，在他面前怎么就越来越少话了呢？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闷了。吴邪说的对，近闷者闷。
小三爷给他补办了全套身份证件，所以张起灵不用大巴转面包、直接飞到了香格里拉。等他到瑞丽的时候天都黑了，二月的西南边境温差大、晚上只有几度，冷意包在湿漉漉的空气贴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点儿罕见，理论上来说哑巴张是不怕冷的。
地方小，他没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医院。看到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没发现什么。应该就是失血过多机体过劳暂时昏睡，但我们这里地方小，设备不全，尽早转院去市里做个详细检查吧。”
医生这么说。还盯着他先去交完了治疗费才放他进病房。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医院实在是小、都没什么人。四人间的病房里就他一个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头上缠满了纱布、身上盖着被子也能看到起伏的管子轮廓。张起灵也没坐下，就那么站在床边儿站了很久，忍不住想：“他怎么这么瘦了？”
眼镜儿一直带着眼镜，刚认识时张起灵也好奇过、不过他不问、就盯着他墨镜看。那人就冲他笑：
“怎么？好奇？真难得啊还有哑巴你好奇的东西。不过真不能摘，摘了我要死。”
嘴角勾着，咧开满口白牙、是他惯有的没心没肺的笑。
“不骗你，我快瞎了。戴着眼镜才好点儿，要是哪天你看我摘眼镜了，估计我离死也不远了。”
现在就摘下了。竟是副极深邃的眉眼，鸦羽似的眼睫一动也不动紧闭着。也不知道齐大爷最近都干什么买卖，整个人瘦得脱相，这会儿躺在那儿显得十分脆弱。
原来他睫毛还挺长。
张起灵忍不住走上前去，俯下身、伸出手、轻而又轻地碰了碰他的睫毛。
几乎没什么触感，但垂着的手动了下，悄悄攥紧了拳。他凭空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情绪、说不清是什么，不过随之来的焦躁他是懂的——吴邪和解雨臣怎么还没到？这人命都快没了。
解总一点儿没磨机。第二天就带着全套专家设备闪亮登场，私人飞机落下来的轰鸣声隔几里外都能听到。看到张起灵愣了一下，才吩咐医生给人做检查。他站起来退到一边，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就围上来了，叽里呱啦地说些他听不懂的名词。
“小哥，”
吴邪突然叫他，一言难尽地指指他背后：
“你包还没放下。”
吴邪觉得很神奇。小哥总不能就这么坐了一夜吧？而且就算这会儿他提醒了那人也只是低头看了眼背带就不管了，俩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
他觉得哪不对劲。
胖子戳戳他，示意出去。
“咱去买点儿早饭吧，折腾一天了都没吃。你看小哥那样，估计一晚上就坐那儿当门神了。”
吴邪点点头，然后猛地刹住脚扭头问：
“胖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胖子点了根烟，示意他边走边说。
“我也不好说，但是你看小哥这啊、明显不对劲。但是邪了门了就，我一直以为你俩能有点儿啥呢？”
“你他妈的当着我面抽烟你讲不讲道理啊！而且我俩？我俩有个屁！”
他和闷油瓶？算了吧算了吧。谁他妈敢在活阎王面前放肆。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眼前一闪而过解雨臣的脸、穿个粉衬衫活灵水现的、怪好看。不然也不可能小时候给他认成小姑娘。
说小花小花到。
“你俩人呢？我们准备走了。”
“出来买早点，走？这么快？”
“吴邪你是猪吧啥时候都想着吃！嗯，说是不太乐观，要尽快走。赶紧回来，不然你们自己回。”
嘟。
小三爷目瞪口呆。凶个屁啊我还不是想你没吃饭！
他放下手机就冲胖子喊，“走了走了，解总催回。”
跑一半儿忍不住推了胖子一把：
“都是你喊饿要吃饭！害我又被他骂！”
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