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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境况

面光如灼的奢石地板上散落几只洋酒瓶,湖蓝纱丝窗帘后半开着窗,风隐约吹透窗纱,渐明渐暗的,室内一片朦胧。

在这时而飘忽时而暧昧的光线下,红男绿女身姿仿若缠蛇蜿蜒在一起,周遭空气里混杂着香水气息与酒精的呛辣。

这并非十八禁场所,只不过寻常的业内私聚罢了,声台行表打磨下的专业演员,对肢体接触没那么多顾忌。

便坐一隅的易隽淮,见多了场面,对如此境况显得兴致不高,他抽出根烟,自顾的走向阳台,支着过腰的栏杆,薄唇微微吸吐。

兀自出神间,一双洁白无瑕藕臂自后环上他的腰,十指丹蔻艳丽,逐渐交叉,利用身高差,将头埋在易隽淮肩背上。

易隽淮肌理匀称,贴上女人柔软的热气,单靠感官判断,灼灼感应当一触即发。

身后的女人不断喷着鼻息,踮脚而起将不安分的唇舌贴近,她功力够深,每次行动均蜻蜓点水般,无关痛痒,却又处处暗含攻击。

易隽淮借着转身的功夫,将水晶杯横在二人中间,权当划开分割。

“真醉了?”

他勾唇,躲开欲再来的撩拨,即将而立之年的他,对这程度的亲近早已应对如宜。

“没醉,见到你有点受宠若惊。”

女人回应,将身子放软,借着他的伟岸身体,巧妙将自己面容遮去。

“呵,受宠若惊的人应该是我。”易隽淮把玩酒杯,语气夹杂不上心。“遇上你,我付出的代价可都不小。”

这女人曾是当红一线花,算是易隽淮掌管的娱乐公司寰时一手捧起,当年为了利益,二人没少捆绑炒作,可以说贡献了不少暧昧不清的娱乐物料。

合久必分似魔似咒。女人红后自立门户,与寰时闹掰,如今又为资源,放下身段来求他。

“看来易总是真不待见我了,”女人佯装生气,作势假意垂泪, “我也不是个不识趣的,打扰了……”

易隽淮唇边玩味,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压低身段,幽幽开口。

“奉劝一句,小聪明别耍太多,闹太难看对谁都不好,对吧。”他语气里冷意骤起,女人闻言,表情有一瞬间凝滞。

她是安排狗仔趴在会所墙外的梧桐树上去拍,易隽淮今非昔比,带他炒作足够吸引眼球。

话音一落,两人无言相对,易隽淮放手,利落决绝的转身离去。

公司宣传再三向他确认发稿内容,也没得到回复。

清冷森净的城市街道上,易隽淮漫无目的闲逛,记不清,这纸醉金迷的生活叫他从喜乐到厌倦,再到无尽的空虚,用了几载。

翌日,新闻还是爆出,在寰时的默许下,内容是男女在阳台上背后拥抱,狗仔通过挑拣,选的素材倒还唯美,不过奇怪点是当中两个主人公,只有男方一人露脸,女方含糊不清。

一场舆论战引爆各大版面,各路女星都免不了被波及,轰轰烈烈的一场,也不知要靠什么公关平息。

幸好他自己没忘,他是有正牌女友的,易隽淮看了眼时间,时差刚好,这样的绯闻,还是有必要特意解释一下。

*

冰冷严肃的实验室内,研究人员统一皆着白褂,各自手中忙活,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有序进行。

可惜,戴着面罩不能看清,每一研究者身上都是带着巨大期待,这所举世闻名的英国天体化学实验室,不久前刚迎来一批星系物质,正着手深入研究。

施冀尔被Doctor J临时征召回英做前导,几乎是争分夺秒的行程,因为她还剩几个月对美合约未履行完,几日后还得回去。

日籍助手山本追出来问她,“Ivy,你美国那边还得什么时候结束?”

大抵同事都认为,赴美研修是她现阶段最大的错误,数着日子盼她回归。

山本算是冀尔的师弟,曾经更是她的助手,即便她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也愿意等着。

按照山本的说法,伺候惯了好脾气的施冀尔,受不了其他科学怪人的刁难。

“好好干,到时候选些方向给你单独署名。”

施冀尔活的洒脱,从不贪功妄大。

山本听来更是心中激动不已,也更佩服冀尔对科学追求的那股纯粹。

山本刚还觉得丧气,但她听闻冀尔这样说,收敛情绪,凑到她耳边轻声私语: “Ivy,我问过学院了,若我能有两篇独立完成的SCI,硕士就能判我毕业了。”

山本是日本大学的本科,硕士拼命考到英国来,但学业延宕三年还没毕业,日常只能在实验室内打打零工。

“加油!”

即便自己正在经历场满怀恶意的世态炎凉,她还是愿意与人为善。

研究员的生活很简单,两点一线。

本来是难得的睡眠时间,易隽淮电话打进来,吵人。

“易隽淮?”冀尔难掩困倦。

“这个时间点你怎么在睡觉?”他是算好时差的,美国时间。

“我在伦敦。”

仔细想想,他们二人许久未曾联系,开始是时差对不上,后来干脆渐渐失了意向。

“…………”

易隽淮在电话另端皱眉,他并不知道冀尔什么时候回的伦敦。

“尔尔,我有事跟你讲。”

“嗯,你说。”

冀尔按开台灯,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软包上。

“那些新闻,都不是真的,炒作手段,你不要信以为真。”

这个话,易隽淮自己都不记得讲过多少回。

冀尔将电话按开免提,拿起柜上的平板,搜寻相关新闻,熟练的令人心疼。

《真.激战。》

《易总与S女旧情未了。》

《酒池肉林,阳台肉搏。》

……

这国外娱乐版的标题都这么劲爆。

易隽淮明白,内网新闻他能肃清,但外网鞭长莫及。

“易隽淮,你知道你在外网人气这么高吗?讨论热度几经靠前。”

“尔尔,对不起,我真……”他早起草好辩白,不料被打断。

“好,我知道了,你还有其他事吗?”冀尔声平静的出奇。

…………

长久的寂静之后,易隽淮开口,“尔尔,你美国的合同很快到期了?那现在回伦敦是暂时还是长期?我希望你仔细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他的确不止一次提起,让她放弃国外打拼的一切,回国发展。

“易隽淮…”

冀尔忽然喊他,就想问问,照他这种绯闻传播情况,真圈她回国后,是打算收身结婚,还是被他转做地下?

仔细想想,这几年,他口口声声为了事业发展,没少求她体谅,她阅读相关绯闻的心已经从最开始的钝痛,到现在的麻木。

但言之未尽,失了心思。

“算了,我再想想,过些天给你答复。”

越来越觉得这段感情失了本心,冀尔准备逼自己趁早拿个决断。

其实到现在她都搞不懂娱乐圈的运营逻辑,为迎合大众口味,真得无下限的来炒?

易隽淮总说不是他的本意,不过是身处大染缸,向上爬的手段罢了,施冀尔必须理解。

但他们都忽略了,当两人生活圈子毫无交集,再爱,也不过是互相牵扯,分手,必成定局。

易隽淮和施冀尔分手那天,不是雪季,也不在北京。

当时他正和一线花苏汶捆绑CP,各取所需罢了,别人图名,他重利。

说来也怪,他不过是个影视幕后投资的老板,但国民关注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任男明星。

冀尔不顾一切去美国找他,他却将人抛下回国拼事业。

没有对错,选择罢了。

由于频繁接触圈子,他并不觉得任何炒作手段有何不对,他是商人,将利益最大化才是终极追求,也不止一次要求冀尔谅解,当然,她也的确谅解了,在美两年,从未因为花边绯闻找过他麻烦。

其实那时候的他觉得冀尔宽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不够爱他。

人就是这样纠结,明明自己选择剑走偏锋,伤人的同时还得要求爱人交付全部身心,闹是不善解人心,不闹是爱意不足。

刚开始的时候他很累,左右逢源、机关算尽,身体和生理上都承载巨大压力。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外人面前刚强惯了,在冀尔面前有多么傲娇,动不动就需要她哄,需要安慰需要抱抱。

因为冀尔从没对他讲过学术上承受压力多大,是以他打内心里认为,冀尔职业是闲散又轻松的。

分手的契机是什么来着?

他甚至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突然有一天,冀尔毫无征兆就来上海找他,那时出差的酒店紧邻黄浦江,他接到消息急匆匆来接正牌女朋友时,连车都不敢下,吩咐司机将车停在路边,给她打电话。

那天是一个艳阳天,正数盛夏,沪上温度蒸的骇人,冀尔趴在炙热的白玉栏杆上也不怕烤。

江面反射光束映衬下,易隽淮只能从远处望她的背影,她似乎有些胖了,不知是否是美式快餐荼毒。

接到电话之后冀尔也没有行色匆匆,见车牌之后缓缓走来。

车门很快开启,将她纳入其中,易隽淮才发现她脸颊已经被晒的微红,身上更是一层热汗。

当时车载空调温度很低,冀尔上来之后明显一个哆嗦。

易隽淮一时不知她是冷是热,并没及时作出反应。

到酒店之后还是分开走的,冀尔在前厅下车,易隽淮随车转去地下。

周折之后,关上房门,易隽淮就来抱她,热情的亲吻被她偏头躲开,才突然惊觉她的异样,从美国到中国,她竟然连一件随身行李都没有带。

“我有话跟你当面讲,晚上还坐飞机回去,美国实验室那边得坐班。”

冀尔伸直双臂将他推开一些,抬头仰视。

“说什么?”

易隽淮还没察觉事情严重性,还相同往常一样,插科打诨过去。

“我前些天回了趟伦敦,跟实验室签了正式约,等美国那边交流结束,拿到博士文凭,正式入职。”

冀尔话讲的异常清晰。

易隽淮被她突然的通知搞的头脑很懵,竟然一时忘记问她身上为什么抱起来那么凉。

“你签合同之前为什么不问知会我一下!”这话是不悦,也是指责。

“本来想,你在化学方面也不懂什么,知会也无用。”

“施冀尔,你究竟想没想过我们的未来?难道就要一直这样两地分居吗?还是说你从来就不爱我,未来生活根本没规划有我,或许从一开始你就拿我当备胎,跟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不去给贵族当情妇吧!”

事业上的高权威,让易隽淮情绪越加不懂收敛。

冀尔被他突然间给问惊了。

她挺直腰杆看着易隽淮,反复咀嚼消化他的意思。

许久,才又插话。

“你要的未来就是希望我放弃事业,回到国内跟你结婚?”

冀尔这话,在女朋友的视角来看,地位上多少有些卑微。

“我说错了,可能还不是结婚,当你的地下情人吗?”

面对这尖锐的话题,易隽淮有些心慌,他刚只是一时嘴快。

“尔尔,我不是这意思……”

他想同以前闹别扭一样,将她揽在怀里安抚,但伸去的手被她避开。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马上结婚,我娶你!那些新闻,都是假的,全是为了给作品提高知名度,我给你仔细解释过。”

“易隽淮!”

关于绯闻的这套说辞,冀尔已经听倦了。

“尔尔……”

“我努力过的,看见你跟别的女明星抱在一起,我安慰自己,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让别的女人坐大腿,我又这样安慰自己,至于你和谁出入酒店,参加什么**派对,有多少你回自己记得清吗?”

其实,没有女人能够容忍这些。

“…………”

事的确是易隽淮做的,这新闻里面虽然大部分是假,但要说他真一次没越界,那也是不可能的。

“你总指责我不够爱你,请问,我还要怎样去爱?”

冀尔越说越觉得自己悲凉。

“尔尔,对不起,我只是太看重事业。”

“是啊,我比谁都能理解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事业,看中到为了发展越来越不择手段。”

娱乐圈,混乱是常态,谁都没想过让谁独善其身,但易隽淮游刃有余的令人心惊。

她的态度令易隽淮越来越慌,更想去碰触她,于是,他一直伸手试图抱她,但她不断后退。

“我理解,家道中落……在英国时又……你怕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

施冀尔比他想象中的要敏感太多,早就将他心底自卑看清,也明白Judd与他的针锋相对时做过多少碾压他尊严的事,正因为这样,她更加愿意包容易隽淮,甚至委屈自己去将就他事业的冲刺。

即使冀尔没提Judd的名字,但英国二字,还是让他听的刺耳。

“是啊,你能理解最好。”

易隽淮这里是有负气在的,他不是没有怪过冀尔,因为她的缘故,被人误解硬挤上层。

“其实,我从未看轻谁,你一直是我崇拜的人。”

“崇拜?”

本来冀尔这话是出于安抚,但莫名竟然触到易隽淮逆鳞。

“别骗人了,真要跟你说的那样,当年靳舒悦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而去找岑今夕和Judd!你被迫去德国的时候,为什么不直说?你不就是和他们一样小看我,觉得找我无用!”

原来,易隽淮认为,施冀尔明面上说为他去的德国美国,实际上他是幌子,她是为了避祸。

这事,无论何时都是易隽淮心中过不去的坎,其中厉害他都明白,但就是觉得窝火,这股火,只能冲着最亲近的人发。

冀尔的背,靠到了落地窗玻璃,屋外的热和屋内空调的凉,在玻璃上交织出一层水珠,惹出她一身鸡皮疙瘩。

不可思议的看向易隽淮,他竟然又将往事翻出来说。

但靳舒悦一事,无解。

冀尔自认已经将事情解决的尽量圆满,她从不曾诋毁过谁一次,更不想这事给谁留下如何阴影。

说来说去都是错,靳舒悦是他前女友,他拿前女友的事来质问现任女友,不够明智。

“对不起!”冀尔并没多做辩解,她反过来向他道歉。

但道歉的是什么呢?她不该收留初来伦敦的易隽淮?不该喜欢上他?还是不该将靳舒悦从□□派对上拉出来?谁都不知道。

易隽淮眼见她眸中蓄上泪花,内心钝痛。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易隽淮态度终于软下来。

“其实,你说的不对,我不是因为逃避才跟你恋爱。”

冀尔语气越讲越轻,眼泪不争气的刷刷落。

“这不是好的选择。”

本来想说,以他当年的条件,没资格做贵族的情敌,除了他,冀尔还有更好的选择。

但伤人的话冀尔到底没忍心出口。

“无论你信不信,我真喜欢过你,也看不得你受委屈,总想默默支持你,谅解你…也想陪你走向巅峰……”

忍不住的哽咽已叫冀尔话难成段出口。

“分手吧!”

最后的这三个字,她咬的非常重,也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尔尔,不!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分手,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易隽淮被她情绪调动的彻底溃散,他胡乱上前,用蛮力拥抱她,不顾怀中人挣扎。

其实他一直不能分清,自己对冀尔是何种感情,是爱?是欣赏?是窃喜?是扬眉吐气?还是别的什么,但总归是离不开她。

了解的人都清楚,冀尔是个言出必行的姑娘,他真怕……

“易隽淮,我好累,你轻点。”

力量敌不过他,冀尔放弃挣扎,就随他抱着。

多小时的周转,令她确疲惫不堪。

对于易隽淮来讲,唯在冀尔这他才是恃宠而骄的存在,她对他宽容,久了竟然被他视为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