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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桃花岛确是美若仙境,欧阳溯在岛上住得一阵,只觉连练功都进益颇快。因她是客居,而杨过却是郭靖侄儿,因此两人起居饮食皆不在一处,她自己独个儿居于一处客院当中,除了初初上岛之时被郭靖安排着招待了一顿,其余时候皆是仆从送饭伺候,只杨过时不时会找过来看望她一番,因她之前送了郭芙花冠,郭芙便也常跟着杨过一并过来玩耍。

那杨过初时本不大喜欢郭芙,因他小孩儿脾气,对照顾自己的人总有些占有欲,起初见欧阳溯对郭芙也颇好,心里便不大痛快,后来见她也并未去找郭芙玩耍,待自己也是如从前一般,那心气便渐渐平了下来,又略生出几分惭愧心思,只觉自己前时因着小性子还说过郭芙几句,不是英雄好汉,便待郭芙也和气了些,郭芙小孩儿家忘性快,二人不消欧阳溯多说,早便又玩到一处去了。

欧阳溯便也好生安逸了些日子,她知道杨过日后会被送去重阳宫学武,却记不大清到底是因着什么契机,只记得似乎是因黄蓉忌惮他是杨康之子的缘故,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便只耐心呆在岛上静待,趁时间加紧习练武功,时而同外间通信了解下欧阳锋的近况,她的姬妾并一些散落下属们早便寻到了欧阳锋的踪迹,只他时不时犯病,不肯同他们一道,便也只能随他罢了。

那日她正行完一周天,胸中内息澎湃,好不舒畅,正想起身练练招式,却听外间呼呼喝喝,杂着杨过大声叫她的声量,她听杨过声音急切且似乎还夹着些许惊惶,便赶忙起身去外,到得屋外,只见杨过脸白气促地奔在前头,大小武脸上挂血,同郭芙赶在后头,另有远处的黄蓉、柯镇恶闻声赶来。

欧阳溯忙迎身上前,杨过便急急纵身一下扑进了她怀里,这还是杨过头回如此,欧阳溯便也没推他,见他似还有些身形簌簌,后怕似地发颤,便拍了拍他以作安抚,问道:「发生何事?」

「他们!他们要打死我!」

这话说得重,紧赶而来的郭芙急忙分辨道:「分明是你先打我脸来!」

这当口黄、柯二人也赶到了近前,郭芙一看她娘来了,立时扑进她娘怀里,呜呜咽咽,说起杨过怎样打她耳光,大小武兄弟怎样相帮,杨过又怎样打了大小武。

却原来欧阳溯虽独自静居,也爱整些花样,她前世虽是纨绔子弟,却也是有些修养的,插花怡情等物事皆有涉猎,她也爱看些花花草草,便时常从岛上摘些美妙花儿插瓶摆上,也是处好风光。杨过常往她这来,便也知道她这点小兴趣,这日他自己逛游到一处,见那处花儿开得热烈,便想采来送她,他本摘了满满一大把好些个不同种类的花儿,高高兴兴地往这头来,正撞见郭芙并大小武来寻他玩,郭芙一见那花,便上了心,同他讨要,杨过怎肯给她,只道不行,郭芙却也发了小性,道:「你不送我,难道我便稀罕吗!」口上如此说,心里却发了狠,伸手就将那花儿打落在地,仍还未够,将脚踏在其上,踩了个零落成泥。

杨过见此,又惊又怒,大恼之下,反手就抽了郭芙一巴掌,大小武一见如此,登时两人一拥而上,殴打杨过,他二人却也是有些小心思的,拳脚只往杨过身上招呼,脸上是分毫未动,杨过虽然比大小武大一二岁,但武功却远不如他们,且又是以一对二,渐渐地就被打得生气低微,几乎晕厥,只他自有骨气在身,绝不肯讨饶,迷蒙绝望间手中摸到一块硬石,心里也发起狠来,往他二人脸上砸落,趁他二人吃了此一记,翻起身来发足狂奔,便奔着欧阳溯来救命了。

那头郭芙抽抽噎噎,已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只说杨过如何不好,却半句不提自己的不是,黄蓉见自己女儿脸上一片红肿,好不心疼,不住口的安慰,手上百般摩挲抚慰。

杨过被打得不轻,又一路逃命,气促不匀,便没能插上口,被郭芙一通抢白,好生气忿,正想回口揭穿她的胡说八道,却被欧阳溯拍了一拍,只听她道:「你把衣服剥开我瞧瞧。」

原来欧阳溯见他奔忙,又灰头土脸似在地上打过滚的模样,早在他扑在她怀里时,便替他探过脉了,她虽不大精通,也没摸过受内伤的脉搏,但杨过刚才一通狂奔,脉搏虽急却微弱乏力,显是不大康健,便疑心大起,听了郭芙的言语也不肯信,她心知杨过不是无故打人的性子,便让他宽衣想先看看他身上的伤。

杨过见她说话自有一股威严,便没忙着去跟郭芙争嘴,只低头将外衫中衣扒开一些,他背对众人还不曾见,欧阳溯却是一眼看见大片乌青紫黑并淤血点点,立时心中怒起,知晓寻常挨几下打必不至于此,定是遭了一通狠打受了内伤。她虽知道杨过日后离岛定是闹了些不愉,但万没想过他会受此等苦楚,若是没了她在,不知杨过会受何等磋磨?且她前时曾答应穆念慈会照顾杨过,现下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此事,怎不令她痛心恼怒?

她心中愈怒,面上却愈沉冷,沉着脸一言不发,几步踱到大小武兄弟跟前,二话不说一脚就先踹在武敦儒胸口,直将他蹬得飞了出去,那大武「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跌在地上,生气不知了。

一众人等贯日只见她温文尔雅,皆万料不到她出手如此利落,便是杨过也没看过她这般发狠,那头小武惊叫一声「哥!」众人才回过神来,欧阳溯却是再抬腿要去踹武修文,柯镇恶听声辨位同黄蓉一道上来拦她,欧阳溯冷哼一声,她心知自己这些时日虽有所小成,却也万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只想抢个先机,此次必是要教训到这大小武兄弟的,转身避过来拦她的二人,回手间却是一招迅疾而发的弹指神通,直中武修文的膻中穴,此等大穴若中杀招则必死无疑,只欧阳溯本也不是冲着杀他去的,便也收了几分力,那小武便直如他哥一般儿吐血倒地不起了。

「你、你……!」

黄蓉道得两声,且惊且急,那一头柯镇恶已先过去察看大小武,替他二人渡功运气,却也渐渐醒转,算不得大伤,却也是受了些内损,要好生将养些日子。

「杨过,你说。」欧阳溯面色冷肃,只待要看这二人如何应对,近日郭靖不在岛上,她也拿不准黄蓉会作何,更不用说还加上一个她不甚了解的柯镇恶,只杨过若道出前因后果,他二人这边必定占着个理字,若是诸人讲理那便就此罢了,若是闹将起来,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斗上一斗了,幸好她也还有些后手。

杨过见欧阳溯替他出气,心中好生感动,听她如此说,立时乖顺地道一声「是!」,他本就口齿伶俐,不上几句便将诸般因由讲得清清楚楚,郭芙间或插嘴争辩,也被他怼了回去,还将她指使大小武用力打他的一节说出,直说得她哑口无言,这当口郭芙被他说得没脸,也不好再赖在黄蓉怀里,黄蓉也没再抚慰,只立在一旁不做声。

待他讲完,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半晌,只听柯镇恶嗤笑一声,道:「芙儿,你这女娃今日可是踢到铁板了罢!」他浑日带着郭芙,知道这小妞儿常有些个坏心思,她爹娘也管教不住,现下有人给个教训,也是好事,又道,「这位小兄弟倒是有义气,出手也利落!」原来自上岛至今,柯镇恶竟还不知欧阳溯名姓,前时郭靖设宴款待她时,柯镇恶年老不耐,便没与宴,平日也没甚打过交道,方才他最后赶来离得远也没听清杨过喊叫她什么,且他本也不在意,便只以小兄弟呼之,此刻倒是起了几分兴致。

欧阳溯淡笑一声,道:「柯老前辈过誉了,二位的武功,我是远不及的,但若这样欺辱我弟弟,我便拼死也是不许的。」说完她看向黄蓉,续道,「黄帮主这下知道前情了,可有何说法?」言下之意便是要郭芙这头给个说法了。

黄蓉生平何曾有过这般理亏的时候,只是她向来袒护女儿,是万不可能让欧阳溯动郭芙分毫的,她却也不是不能仗着武功护持郭芙,只是她到底已成名江湖多年,这般做事又如何有脸来?且在女儿面前又怎能如此行事给她立个坏榜样?饶是她智计百出也一时没了应对,待又见了女儿那脸,方想起自己女儿却是先被打了一耳光,立时道:「过儿先动手打了芙儿,却是不该,虽则大小武兄弟俩打伤了过儿,你却也伤了他俩,此事便就此揭过罢!」

欧阳溯听她如此说,只是冷笑一声,转向杨过道:「杨过,是你先动手打了芙儿妹妹一巴掌,我要罚你,你认是不认?」

杨过听她如此说,却无半分怨言,肃声道:「我认罚!」话落只听「啪」的一声响,却是欧阳溯狠抽了他一耳光,杨过那脸儿立时也是红肿起来,却直直立在当地受了,毫无怨怼之色。

欧阳溯抽完这一耳光便转向黄蓉,道:「郭夫人,如此你可满意了?芙儿妹妹的过错你待要如何罚过?」因黄蓉此刻作为母亲袒护女儿,她便不称她为黄帮主,反称她郭夫人了。

黄蓉好不无奈,也是头次遇到这般犟脾性之人,思来想去只好软声道:「溯儿,你莫要闹了,可好?」

黄蓉向来只呼欧阳溯为「欧阳小兄弟」,何曾这般唤过她,一时倒给欧阳溯唤得愣住了。黄蓉这却是怀柔之策,一则柯镇恶在旁,她不欲称她「欧阳」引起他的留意,二则欧阳溯作为杨过义兄,称她一声「溯儿」也是当得。

欧阳溯本是一腔愤懑,只要替杨过讨个公道,却被黄蓉这般软语相对,一时倒不好再作色,这一呆一愣之间,这一口气一泄,便再发作不起来了,又看黄蓉一眼,见她对女儿殷殷护持,只得叹了口气道:「芙儿妹妹,你过来。」

此时郭芙已见着她顷刻间伤了大小武两人,本已有些怕她,但见她注视着她的眼神,不知怎地脚竟自己迈步挪了过去,黄蓉本还要待拦,但见了欧阳溯脸上神色,到底是未再多说,只暗暗紧盯。

欧阳溯面上淡淡,只觑了郭芙两眼,缓声道:「芙儿妹妹,大武小武兄弟俩今日受的伤,是为着你,你可知晓?」她这一句却又是将众人都说楞了,她顿了两息,又慢慢续道,「若你做事总是这般不顾后果,日后可能便害了旁人的性命。」她见郭芙神色呆然,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只又叹了口气,轻轻伸手出来,弹了一下郭芙的脑门,道:「我已罚过,你去罢。」说罢也不再理会众人,径自牵着杨过的手,进屋替他上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