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高照，鼓角齐鸣。
银戟干戈掀起一片猩红狼烟，硝烟血腥揉杂成雾，浮于半空肆意侵蚀人的识海。
无暇顾及兵刃交加之喧嚣，苏采采唯知颈上那道紧锢难忍的疼痛，那双手既是熟悉又不免陌生，好似要在下一秒将她送往三生轮回。
五感六识逐渐恢复，有人在耳边轻唤她的姓名，由远及近，情意绵转，恍如隔世。
“采采……”
苏采采竭力睁开双眸，只见此间数年魂牵梦萦的心上旧人，正擒住自己的要害，用以要挟仙门。
昔日眷侣，如今竟与魔道同流合污，肆意践踏三界的无辜生灵。
虽知事实几无转机可言，但苏采采仍不甘心。
眼前男人眼里写满惊诧和不舍，是她的最后一根浮木。
“顾……哥哥，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要……”
顾承祚双眸一暗，思绪像是回忆起两人过往的点滴濡沫，握住苏采采脖颈的手也松了一些。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青雾从顾承祚身后鬼魅般地涌出，魔神妲己从雾中缓缓现身，带出一阵刺骨的寒气。
妲己从背后圈住顾承祚，看着苏采采喘不过气的模样，眼神好似是在品赏一副有趣的画作。
“你还在犹豫什么？”魔神妲己在顾承祚耳边气若媚丝，“区区儿女情长，可莫要忘记你此行目的。”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顾承祚手中缓抬金刚杵，对准了苏采采的心口处。
眼泪止不住地淌下双颊，苏采采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苏采采！！！”
一阵烈风倏地袭来，云泽乘着仙雀俯冲直下，强劲冲力将底下二人强行分开。
顾承祚被连连击退好几步，险些没站稳，神色阴鸷地睥睨不速之客。
云泽身着整袭虎纹甲胄，只手紧抱倒地的苏采采。
仙雀展开硕大的双翅将两人裹住，一人一鸟架起了严丝无缝的护盾。
怀里人儿捂着喉颈咳嗽不断，云泽厉声呵斥：“顾承祚！你出身仙门，受神兽庇护，竟滥杀无辜，你可知罪！”
顾承祚冷笑一声，手中金刚杵转向对面二人，势要作下轮袭击。
“咳咳，顾哥哥……现在回头，还有转机……”
苏采采艰难抬头，朝杀红眼的顾承祚挽留道，“有什么事，这次换我替你扛……”
远处，望不尽的雷云载满天兵门将，被赤甲执寒锐，电闪雷鸣惊骇脚下四处躲藏的凡人，气势汹汹地宣告审判的到来。
顾承祚挤出一丝苦笑，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若不是仙门没有能容纳我的地方，我又怎会沦落此番境地？
收敛心神，顾承祚跃向高空，凝神捏诀，唤出上古法宝——阴兵册。
霎时风起云涌，无数道黑雾喧叫着涌出阴兵册，向天兵门将的方向轰然袭去。
“等等，顾哥哥……”
刹那间，双方展开激烈对战，气流将底下的苏采采和云泽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泽护住她跨乘在仙雀背鞍之上，道：“你受伤了，我们先撤退。”
已经无力回答云泽，苏采采任由他将自己带离风暴之眼。
瞬息之间，又忆起过往与顾承祚的相濡以沫。
而每一次回忆，都好似在心口上划剌下数道血口，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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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元350年。
京城北郭，有一东市，游人聚众，商贾云集。常有奇珍异宝，或为趣玩，琳琅满目；或为珍兽，目不暇接。各色异族来此地叫卖货品，寒贵子弟亦来此处寻欢作乐，属仙界一大景点，闻名遐迩，热闹非凡。
于东市外，有一长廊。廊边有棵歪脖子树，树上有一小仙雀，身型似球，翅羽歪扭，颤颤巍巍；树下有顽童数名，团团围住一小女娃，肆意嘲弄戏耍，惹人不禁侧目而视。有旅人想来搭救一番，却见为首顽童一身锦衣，便知是仙门名家富甲子弟，只得匆匆离去，不愿惹火上身。
为首的顽童，着华裳环玉镯，以趾高气扬之势，放声嘲笑道：
“什么狗屁仙雀？不就是些替人传话用的鸟兽，有什么可宝贵的！”
被众童指点，苏采采也不惧，气势不见减弱几分。
她展臂拦在树前，怒目而嗔：“既然你瞧不上，那索性把仙雀还给我。不许欺负它！”
商贾子弟撑着扇，连连笑道：“御兽苏氏，我警告你，虽然它由你养大，但既然是我买下它，就由我就说了算！你若不服，喊你那地府下的爹娘来找我赎回去。”
“你！”苏采采火冒三丈，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过是一只会开口说人话的怪鸟，还就还罢！”
那顽童捡起一颗碎石，又朝树上的仙雀扔去，见那仙雀仓皇躲开，惹得顽童颇为有趣，继而嘲道：“指不定，这鸟哪日化作可怕的妖精，吃人可要命咯！”
话落，众人佯装好笑一般，纷纷捧腹大笑。
笑完，那商贾子弟仗着比苏采采高半个头，又伸手用力扯着她的发辫与衣裙，嘴上也没闲着，讥讽声不见停。
“孤星配怪鸟，妖精成一窝！哈哈哈……”
“住手，放开我！”苏采采试图推开那些顽童，无奈身弱无力。
见状，树上的仙雀也慌乱地叫唤：“叽喳！危险！危险！”
呼呲———
忽地一阵寒风袭来，冷彻刺骨，势如破竹，将一列顽童悉数掀翻在地，龇牙咧嘴怨声叫痛。
“谁！居然敢打我，好大的胆子！”
“你来说说看，我是谁。”
来者一袭鎏金黑袍逆风纷飞，掌上还有未褪去的冰霜，凭一身冷冽灵力直逼众人。
顾承祚眼冒肃杀之色，徐步踱近，瞧得地上众人渐露惧色。
苏采采抬眸望见，惊喜道：“顾哥哥！”
“该死，顾家的又来管事。”商贾子弟爬起身，慌张跑走。
见状，其他顽童一哄而散，头也不回地离开，散若一盘砾砂。
胡乱拂走脸颊尘埃，苏采采三两下爬上歪脖子树，将受惊小鸟拢在怀里。
顾承祚疾步走近，展臂护住她的身子。
“采采，你有没有事？”顾承祚俯身问道，“这些商贩之子，平日里连京城都极少来。怎么会一来就讨架？”
苏采采一手护住怀里的仙雀，一手指向东市。愤懑道：“仙雀明明是我家养来送给各族仙人，他们竟拿去卖。我不许，他们就打我！”
听罢，顾承祚脸色刹地阴沉：“知道了，我去处理。”
随即牵起她的手，俩人朝东市赶去。
·
“三十钱一只仙雀，羽翼丰满，保质保速，走过不要错过——”
东市路边，有一商贩坐在席上，身侧摆放几座鸟笼。笼中捆住数只仙雀，羽翼丰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玩宠。那小贩正招呼着客人，转身便遥遥望见两道身影朝自己赶来。定睛一看，是方才来找茬的小女娃。小贩讥讽道：“呵。御兽苏家小孤星，你怎么又来了？”
还未答话，顾承祚一脸阴鸷拦在跟前，厉声问话：“在仙门，贩卖仙雀属入刑之举。速速报上名来，你是何人从何而来？”
“啧啧。还带着帮手呢，你爷爷我——”
话音未落，顾承祚亮出手中令牌，打断道：“我乃仙门执法司现任司长，顾继曜之子。司门有令，查处违例私贩。快说，你是何人，从何处来？”
烈日灼灼之下，令牌上“司”形刻字夺目耀眼，那商贩一时哑口无言。
·
敞开笼子，三两只仙雀重获自由，悉数飞出笼外，围绕在苏采采身侧，一边吃着她手中鸟食，一边叽叽喳喳地鸣啼，毫无韵律似是在抱怨遭到不公待遇。
“我知道，我知道。”苏采采坐在它们之间，笑道，“祖母就在家呢，吃完就回我家罢。”
听见此番话，几只仙雀率先起飞，朝北远翔。其余几只也振翅跟上。
只剩那只身似圆球的小仙雀，趴在她肩头不愿走。苏采采抬指点它，问道：“我记得，你叫‘枣糕’，是吗？”
枣糕叫唤道：“枣糕！枣糕！”
苏采采笑道：“嘿嘿，你们的名字我都记着呢。不过，你怎么会开口说话了？”
枣糕歪着脑袋看她，苏采采也歪着脑袋看它。两人默视许久，许久亦未答。
“噗。”
眼见一鸟一人的举止，倚在树侧的顾承祚笑出声来。又道：“走吧，我送你俩回家。”
·
趁着月色，苏采采踩着顾承祚的身影一步一跳。
不料，他忽地转过身来，俩人直撞个满怀。
见她吃痛，顾承祚俯身探查，语气略显慌张，悄声问道：“没事吧？”
说罢，便拉过她的身子，朝鼻尖泛红处缓缓吹气。“还疼吗？”
苏采采顺势抬眸，眼前人肩披月光如鎏饰，街角笼火灯烛雕琢出玉腮梨颊，剑眉压目，肃容之下又见温存之色，分外好看。
她脱口而出：“顾哥哥，以后可不可以娶我？”
完全没料想，小妮子竟在这个节骨眼下问出这番话。顾承祚怔住一瞬，低笑道：“当然。”
“我们有婚约在身。父母之诺，你愿嫁，我必从。”
苏采采眼眸一亮：“我、我愿嫁！”
顾承祚微微一笑：“嗯，那我娶。”
见他如此答复，苏采采即时在小脑瓜里推演：求婚的下一步该做什么？
之前偶然间撞见嬢嬢伯伯，每逢花前月下会以唇贴唇。
顾嬢嬢说，那是爱人之间会做的事，多次怂恿苏采采也对哥哥做那种事。
今夜月色正好，花意正浓。不正是做这些事的好时候吗？
说罢，苏采采便踮起脚尖，双手捧住顾承祚的脸颊，迎着对方诧异的目光送上——
“补药啊！补药啊！”
那只滚圆小鸟扑腾着夹在两人中间，嚷嚷着身上疼，使出浑身解数催促苏采采给它补药。
“枣糕……”
这是第一百零一次没有得逞……不，亲上了！！！
气急败坏之下，苏采采追着枣糕满大街跑，哀声载道响彻云霄。
身后，顾承祚缓过神来，负手而笑，紧跟上她。
谈笑间，俩人终是回到苏宅。祖母哭哭啼啼地走出门，从顾承祚手中接过苏采采，嘴里还嚷着“方才仙雀突然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还好有承祚在”的话。
道别后，顾承祚沿着墙角返回顾府。
仙门上下皆知，御兽苏氏与玄武顾氏，两家是世交之好。
自苏家父母失踪之后，苏采采便随祖母一道搬来城北，毗邻顾宅。当然，这一切亦是顾家的安排。
因此，两家平日来往亦多，苏采采时常以各种借口来寻顾承祚聊天说话，活脱脱像一只仙雀转世化人。
估摸一刻功夫，顾承祚便回到顾宅。远远望去，顾夫人竟驻于府邸之外，一脸担忧之色。
他不禁蹙眉，出声问道：“娘亲？怎么了？”
涉及主角的童年往事仅有3章~
啊啊啊好久没写小甜饼了!!!
第1章 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