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你来我往，万昕颜的心就如同沉底的破船无任何下坠。她的一言一笑都变得困难。
那个男人是池棠的高中同学，且男人的父母和池棠父母亦是同学。
如此亲近的关系，如果能亲上加亲……
万昕颜放在桌底的手紧了又紧，骨节森森发白。可她脸上的表情不能有任何失态，甚至要挤出笑容，看着姐姐和那个男人碰杯言谈。
池棠真的很好，对任何人都很好很好。
哪怕万昕颜心里清楚，池棠大概对这个高中同学没什么情谊，但池棠还是会温婉地跟人说话，一颦一笑都是极尽的温柔。
万昕颜跟池棠隔了一整个圆桌的距离，两人在桌子的最两端。中间那么远，但她们却能常常对视一笑。
和万昕颜对池棠的感情一样，看得见但永远都差了那么长一条沟壑的距离，摸不着、触不到。
万昕颜心海的尽头是池棠，可她根本无法驾一叶扁舟到达彼岸。
饭桌上的氛围和万昕颜的心境大相径庭，一悲一喜。
池父看着女儿和自己同学的儿子坐一起何其般配，咧着嘴笑容掩不住，“真好，真好啊。你们现在都在溪城，有空就经常一块出去走走。”
万昕颜咬紧嘴唇，维持着嘴角微扬的状态。
池棠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万昕颜捏着茶杯，神色不太对劲的样子。“小颜，你不舒服吗？”
一桌子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关怀地看向了万昕颜。
万昕颜本想说两句“姐姐你和这位哥哥，很是般配”之类的违心话，可她无论怎么努力张口，都说不出来。
这份真心，她骗不了旁人，更骗不了自己。
“姐姐，我……我那个，肚子有些疼。”万昕颜不想继续强颜欢笑了，“我就先回去了，下次一定好好陪陪阿姨叔叔。”
“怎么会呀？要不要紧？身体不舒服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池母道。
万昕颜强颜欢笑，“阿姨，我没事，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池棠站起身，“小颜，我送你吧。”
“不用了，姐姐你陪着客人吧。”万昕颜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边缘，桌上的碗筷叮当脆响。
真是狼狈又难看。
“抱歉，我先走了。”万昕颜提起背包就走了，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万昕颜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交车，只是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其实万昕颜早就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姐姐要是不喜欢女人，那么就会跟别人结婚、生子，然后慢慢离开她的世界……
万昕颜很想哭，可市中心的地段人来人往的都是眼睛，她只能憋住情绪，把满肚子的委屈咽下去。
暗恋，本就是一场站在悬崖边，前是万丈深渊后是豺狼虎豹的劫难。
向前向后，都是粉身碎骨。
“不能哭……”万昕颜自我劝解。
要是这个程度就哭，日后哭的日子还少吗？
可她脑海里不断闪过姐姐对着那个高中同学附耳低语的样子，又受不住控制地想象到了姐姐跟人结婚的场景。
姐姐的另一半模模糊糊，能是任何人，但好像都不是她。
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难忍得住情绪。暗恋过的人，都懂这种酸涩苦烈的滋味儿。
为她一笑而喜，为她一怒而恼，为她一悲而伤。
她看向他人时，则满身伤痕、万劫不复。
不好受……
太不好受了……
胸口闷得发疼，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就在万昕颜眼眶湿了又湿的时候，天空闷雷滚滚。
还好是雨季，阵雨说下就下。
雷声刚响几下，雨就一网难收地侵泄而下。
万昕颜没带伞，她也忍不住了，在雨中边走边流泪。
是雨水还是泪水，早就分不清了。
雨愈下愈大，前路茫茫。
万昕颜走在雨中的时候，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没有理会，继续向前。
都已经入了夏，这雨水还是那么冰凉。
回到家里的时候，万昕颜的身上都湿透了。寒意从外而内，不断地侵袭着她的身子。
“好冷……”
可是没有心冷。
万昕颜淋了那么久的雨，寒意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至少，她不想哭了，人总要往好的地方想，日子总要开开心心的才能过下去。
她一进家门就擦干了身子，然后将毛巾挂在脖子上，站在灶前煮热茶。
在等待的时间里，万昕颜想起来刚刚有人给自己发消息。她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随意地点了进去。
一条条醒目的短信消息弹出，还有好几条未接电话。
万昕颜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就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了，所以才听不到姐姐的来电和短信提醒。
她立马打开短信，看到了姐姐连着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池棠：小颜，你没事吧？
池棠：小颜，你在哪？
池棠：小颜，看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担心你。
万昕颜的手一顿，随后迫不及待地点进了置顶联系人的号码。
只要再点拨通键，她就能打出去了。
可她犹豫了。
万昕颜想了想，还是决定耍一次小心机。她将手机直接关机，然后丢在了玄关那儿的柜子上。
她要赌一次。
姐姐一直联系不上她，会不会亲自跑来看她一眼。
反正她们住的这么近，反正池棠知道她的备用钥匙放在了门口的地毯下面。
反正……
万昕颜只想知道，姐姐究竟还在不在乎她。就算有了其他人，她也希望姐姐在乎她。
哪怕是全世界第二在乎，都没有关系。哪怕晚点来，明天再来，她都没关系。
只要池棠能来。
万昕颜想到这里，热茶正好烧开了。她随便倒了一杯，端起来正要喝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她直接回了房间，侧卧在床上，等待着池棠“入网”。
就这么等着等着，万昕颜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得昏昏沉沉的，万昕颜冷得拉上被子，可是被子太薄了，根本不能驱寒。她身上没力气，也爬不起来，只能缩成一团忍受着刺骨的寒意。
也不知睡了多久，万昕颜终于听到了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就进了房间，着急地蹲在了她的床边。
“小颜，小颜！”池棠看万昕颜状态不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手心差点被烫到。
“小颜，你发烧了。”池棠感觉从塑料袋里拿出了药，“还好我有备而来，快吃了。你这是要担心死我，电话也不接。”
万昕颜被那双温柔的手扶起，吃了一粒退烧药下去。
“姐姐，你怎么……来了。”万昕颜因为发烧眼睛都湿漉漉的，“手机没电……关机了。还有，你……你不用陪着他吗？”
“嗯？陪谁？”
“你高中同学。”万昕颜发烧，脸红扑扑的。
池棠只当她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这都几点了，人家早回家了。”
“几点了？”万昕颜支起身子想看时间。
池棠按住她的肩膀，“晚上八点。你先躺下吧，盖好被子出出汗才能退烧。”
“姐姐。”万昕颜一把抓住了池棠的手，“我好冷……”
“冷吗？”池棠摸了摸被子的厚度，发现确实不太够，“我去你柜子里拿条厚的被子。”
“不要。”万昕颜不松手。
池棠无奈，只当万昕颜这是生病了发小孩子脾气，只好耐着性子哄着：“小颜乖乖，一直挨冻，烧是不会退的。”
“不要。”万昕颜一个翻身拦腰抱住了池棠，用发着热的额头抵了抵池棠的手臂，“姐姐，这次你陪我睡一晚，好不好？”
池棠叹了口气，“小颜，我睡你旁边会打扰你休息的。”
万昕颜听到这个，就把脑袋埋在了池棠的臂弯里，闷声委屈道：“你是不是有了别人，就不在乎我了。”
池棠心里漾起波澜，她摸了摸万昕颜的脑袋，“怎么会呢？在我心里，小颜天下第一重要。”
“那姐姐陪我睡好不好？”万昕颜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池棠。
池棠实在是不忍心，她只好答应，“那姐姐先给你换一条厚被子，然后我去洗个澡褪褪身上的寒气，再陪小颜睡觉，好不好呀？”
“好。”万昕颜这才露出笑容。
池棠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床稍厚的被子，她又试图再找一床被子自己盖，可是翻来翻去一共就一床薄被，一床厚被，没有再多的了。
现在下着雨，温度低，只盖薄的睡一晚，她明天起来怕是也要病倒了。
她想回去拿一条被子，可转念一想，还没来得及把橱柜里那些被子拿出去晒一晒，怕是潮潮的完全不能盖。
万昕颜看到池棠站在橱柜前一动不动在出神，她鼻音浓重地问：“姐姐，怎么了？”
“小颜，这里只有一床厚被子了。”池棠为难道。
“姐姐，我们挤一挤。以前不也是这样吗？”万昕颜道。
池棠想了想。
对啊，她们都是女生，从前也同床共被睡过。
怎么会有不好意思的心理呢？
“那……我去洗一洗。”池棠妥协了，去了外面的卫生间洗漱。
万昕颜很难受、很困，但她一直强撑着不睡，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姐姐回来。
不多时，池棠就穿着睡衣回房间了。她以为万昕颜已经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上床，在万昕颜身边躺下。
躺下后，池棠刻意挪了挪身子，怕不小心挤到万昕颜。
就在池棠准备闭上眼睡觉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贴了上来。
“姐姐，能不能抱着我，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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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