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发她婚前失贞，然后呢？族长若是为白家颜面压下了这件事，那董灵萱就是白搭进去这些算计，若是事情没能压住传扬了出去，她是会丢人、甚至可能因冒犯天家威严惹来重祸，可一个养在白家的姑娘又能捞到什么好处？难道董灵萱还指着用姓氏把自己撇干净不成？
赵婷梅显然也无法理解此事，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我想着，你这表妹的脑子可能比你更不好用一些？”
白棠梨眨了眨眼睛，笑了：“确实，毕竟我俩的水平差不多，你猜得应该不错。”
当谁不会阴阳怪气似的。
赵婷梅同样弯了嘴角：“我看你昨天那样子，回去路上还担心得紧，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儿。现在看看，问题不大。”
白棠梨虽不明白她判断的依据究竟是什么，但也没有追问，转而道：“所以……你计划了什么好戏给我看？”
“还是不在这里说了吧，反正你很快就知道了。”
又让白棠梨借了一段力后，赵婷梅顺利在好戏开场前带着她翻上了白家老宅的墙头。她们身前有一棵探出院子来的大树，正好遮去了她们的身形，让下头来来往往的人很难注意到她们二人的存在。
白棠梨的祖父母这一代本是白家的旁支，因着祖父一朝成了天子重臣，他们这一支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连主家的人都得敬他们三分。
这次董灵萱越过他们直接向白家族长白济告状，白济从这举动中就看出几分不对劲之处，可董灵萱扬言，若是他不处理，她就直接将掌握的事实真相告知世人。白济生怕她捅出个举全家之力不能解决的大篓子，不得不假意顺了她的心。
不过，白济隐约也能猜到这事儿跟谁有关，于是提前给白棠梨的祖父、他的远方堂弟白渊带了个消息，询问后者是否要派人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毕竟是族长的邀请，事情还关系到亲孙女，白渊便派了儿子白守业过来处理此事。
此刻，白守业正坐在屏障之后静听事情发展。
董灵萱并不知晓白守业也在场，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按照提前备好的剧本演戏。
“族长大人，小女本不想如此兴师动众，然兹事体大，只好请大家都走一趟。”
白济眉头微蹙又展开，巧妙地掩去了眼中的不满之色，沉稳且颇具分量地开口道：“无妨。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夫且听你说说看。”
“小女要向族长大人告发白棠梨婚前失贞。”
屏障之后传来某种瓷器碎裂的声音，白济手中的瓷杯也向一个方向倾斜了几度，险些就要有茶水溢出。好在他及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就将杯子端正了。
以额触地的董灵萱并没能看到族长的表情，但她敏锐地意识到，方才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她对她那句话起到的效果极为满意，嘴角微勾，沉默片刻待气氛更沉重了些，才继续往下说道：“小女手中人证物证俱全，已备在院中，族长大人若是不信，只消一问便知。”
白济已然定了心神，一招手，向着仆人低声吩咐道：“刚刚后头也不知是摔碎了个什么东西，你且去看看，若是摔了贵重之物，即刻回来禀报。”
仆人明白了白济的意思，这是要他去问问白守业老爷有什么想法，他轻轻应了声是，忙不迭转到屏风之后去了。
一直没听到族长大人作出回答，董灵萱忽而感到有些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抬头，迅速向上首投去一瞥，见白济仍在思索着，又觉得有了希望。
片刻后，仆人从屏障后头转出，附在白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白济一下拿好了主意：“既然没有打碎什么值钱东西，那就先别去管后头的事情了。董灵萱——你说白棠梨婚前失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手中又有什么证据，一一说清楚了。”
董灵萱到底不过二八年华，还不是能将心事完全掩藏住的成熟年纪，一见计划像是要得逞的架势，眼中的雀跃再也挡不住。她答了声好，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
在她的描述中，白棠梨自一年前的庙会中与一男子偶遇后，便瞒着父母与此人私定终身。那男子身份不明却胆大妄为，常常趁着夜色翻墙入白家与白棠梨幽会。两人本已约好待时机成熟就告知双方父母，可偏偏一道圣旨突兀降下，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大婚的五天以前，那男子实在不甘心爱人嫁于他人作妻，再一次潜入了白家。白棠梨对着突如其来的婚事也存着几分不满，两人如**一般，就这么有了夫妻之实。
“婚前失贞于皇子妃而言可是天大的欺君之罪！小女不忍看整个白家被白棠梨这不理智的所作所为拖下水，不得不抛下脸面，将此事告知于族长大人！”说到动情之处，董灵萱还重重地给白济磕了一个，以此来帮着表达感情。
白济半点不见急切与担忧，极为理智地问道：“你说人证物证俱全，现在何处？先让老夫看上一看。”
及时觉察到身旁之人情绪不对的白棠梨在赵婷梅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帮后者恢复了几分冷静。她语气极自然地开口劝道：“别气了，为些个莫须有的事情气成这样，不值当。”
拍完了她才猛然惊觉，她好像从记忆之中捕捉到了点什么。这回不是从那话本里看到的，而是原本就存在的事。可等她想要去仔细琢磨，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不怪赵婷梅会生气。
董灵萱描述中的庙会偶遇是真是存在的，私下幽会也确实发生过不止一次，可此人并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男子”，而是胆大妄为的赵婷梅。她嫌弃走正门麻烦，通报来、通报去的总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每次都用些不同寻常的拜访方式。这样的行事方式甚至延续到了白棠梨成婚后。
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被认为是好友的奸夫！
被身边之人拍过这一下后，赵婷梅稍稍缓和了心绪，勉强忍住冲上前去同董灵萱理论一二的**，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屋中的状告已经进行到上呈证物的环节。
董灵萱所谓的“物证”，据她介绍，包括几件男人的贴身衣物、几封内容暧昧却又意味不明的往来信件，同附有写着生辰八字纸条的一对香囊，都是她从表姐白棠梨的屋中搜出的。
按照本朝的规矩，男女在谈婚论嫁之前要亲自在纸条上写下生辰八字，放在家中长辈所绣的香囊中，交由司命人卜上一卦。确定两人结合会得到上天的祝佑后，这段婚事才能成。
……不过现在只要钱到位，司命人什么话儿都能给你往外说，要多好听有多好听，不将一对男女吹成佳偶天成的璧人，都不符合他们的职业素养。
除了物证，董灵萱又提供了人证，还不止一位。一个是偷听到了主子对话的丫鬟，一个是碰巧见到黑影溜入府中的过路人。
“这点证据也不算是很充分……要是能找到她所谓的那个奸夫，这场戏才算真得热闹。”白棠梨不大满意地品评了一句，转头问“奸夫”本人：“不过你说你准备了好戏，究竟指的是什么？”
“也罢，都到这一步了，我就不瞒你了。现在光是听她说，族长还没让看物证对吧？其实她那几样东西我动过手脚，本来就是伪造的东西，现在不过是变回原本的样子罢了。”
赵婷梅的视线停留在那些个东西上。她很期待一会儿董灵萱看见信件变白纸，生辰八字成了祝佑之词，对方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白家本就没有任何将此事闹大的打算，连物证都失了真，董灵萱的谋算自然激不起半点水花。
在赵婷梅满是期待的目光之中，白济开口了。
“董灵萱，到方才为止都是你在说，连物证都没有让我瞧上一眼。你是不是应该……”
他话音未落，候在院中作为人证的“过路人”忽然进了屋子里抢了他的话：“白族长说得是，我这被请来做人证的，也有几句话要说。”
这发展显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管是赵婷梅，还是董灵萱，都因为他这一句话愣了好一会儿。
面对着白棠梨带有询问意味的视线，赵婷梅摆摆手，否定了她脑中的猜测：“这部分不是我安排的。我不是没想过收买人证，可你那表妹给得太多了，我赢不过她，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白棠梨：……
那她还真得感谢赵婷梅想得这么周全。
董灵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证人确实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不应该是在她还没有给出任何暗示的此刻。她隐隐有种预感，事情的发展要超出她的掌控了。
白济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既然证人主动开口了，他也便顺势问了：“还未问小友名姓，不知小友有何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