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郁折下意识地想逃离，但轮椅已经被易知炀卡住，他根本逃不了。
“郁折。”金色的眸子在光线并不算明亮的夜晚闪烁着幽暗的蓝光，像是盯着什么极其罕见的猎物，舌尖舔舐过锋利的犬牙，燕峥双手撑在轮椅的两个扶手上，将人困在自己的包围中。
知道自己逃不掉，郁折干脆抬头与他对视，“嗯。”
曾经的小崽子已经长得不知比郁折高出多少，手掌细致地抚摸过眼前这张在梦里不知道回忆了多少遍的脸，喉咙有些沙哑，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哭腔，“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玫瑰花……”
再次相见没什么特别的，回去时推轮椅的人换成了燕峥，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路过医院外面一处黑暗的角落，小崽子从身后环抱住轮椅上的人，脑袋埋进他的肩头，高大的身子弯着腰。
郁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便扭头想问问他这些年的情况，却不想，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嘶——”
燕峥的犬齿叼住一块软肉，眼神发狠地在上面碾磨，但却又不忍心真的咬下去。
“燕峥……”郁折疼得想要躲开，但最终还是选择默默接受，低垂着眸子默默承受燕峥的动作。
……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安抚好情绪，燕峥的手指在刚刚自己咬出的牙印上轻轻摩挲，低头看着垂眸不语的人，开口询问。
郁折没看他，只是继续看着自己的腿发呆，好半晌才淡淡开口，“受伤了。”
他这套说辞燕峥自然不信，但也没逼问，按郁折的要求将人送回了病房，郁折住院时间长，病房都快算他半个家了，易知炀一直给他安排的单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就差锅碗瓢盆煤气灶。
两个人到了病房一直没说话，郁折控制着轮椅前后走动，不小心撞到沙发上坐着的人之后也不动弹了，房间里静得出奇，好不容易熬到闹钟响了，郁折才开口想让燕峥回去。
“我今天晚上睡这。”燕峥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地坚定回道。
“床太小了，两个人睡不下。”
“我们以前也这么睡，实验所的床和这个差不多。”燕峥反驳。
要是换作以前，郁折能把他直接丢出去，但是现在不敢了，只好自己控制着轮椅去浴室打算洗澡，燕峥也跟在后面，在他关浴室门的时候，侧身挤了进去。
狭窄的浴室一下进了两个人，不免有些拥挤，郁折的轮椅也不好活动，他脸上流露出些许的不耐，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压低了声音呵斥，“你有完没完。”
燕峥可不管他，瞧见浴室有专门的椅子，伸手直接将轮椅上的人抱了起来，不顾郁折的反抗，强行将人放在了上面，“洗澡！”
“你变态啊，燕峥！”伸手扯住差点要被扒下来的裤子，郁折的脸涨红，恼羞成怒朝发疯的某人吼道。
动作间，郁折没注意踢在了燕峥的膝盖上，力度不重，但对郁折来说却尤为致命，指尖如同数万根银针扎入骨头，密密麻麻的痛感让他瞬间蜷缩起身子，身体止不住颤抖。
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燕峥忙将人扶住，避免他从椅子上跌落，手捧着他的脸迫使人将脸抬了起来。
郁折的脸已经疼得发白，嘴唇微微颤抖，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控制不住地流出，滴落在燕峥的手指尖。
忍了数年的委屈似乎在顷刻间爆发，郁折用额头撞向面前人的下巴，口中大喊道：“蠢货，我快疼死了！”
下巴被撞得红了一片，但燕峥没有躲开，而是担忧地皱起了眉，眼神关切地看着哭泣的人，郁折很少哭，唯一的一次就是被实验员惩罚疼得在角落抹眼泪。
从那天起燕峥就知道了他很怕疼，要不然在实验员将自己丢给他的时候，郁折也不会安分地担任起带崽的任务。
将郁折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燕峥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平复好情绪，才继续给他洗澡，这次郁折没有动，但身上穿着裤衩子不让人脱，燕峥只能隔着裤子给他洗了个澡，之后给他穿好衣服，抱着上了床。
郁折一上床就缩进了被子，背对着燕峥不愿意看他，等燕峥洗完澡出来上床搂着自己，郁折才不耐烦地挣扎了两下，但是没什么效果，反而被搂得更紧。
终于，在怀里的人不再反抗的时候，燕峥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鼻尖馥郁的发膏香气让他觉得舒心，“这个星球的玫瑰种类繁多，你喜欢的那种倒是少得可怜。”说到这里，他突然哼笑一声，接着道：“我占领了异族一小半个星球的范围，才在其中一片山谷中找到它。”
郁折沉默着没说话，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玻璃罩，里面是一朵玫瑰，依然如刚采摘下来一般娇艳，白色的花瓣上涂抹着鲜红的血液，已然成了一支特殊的粉色玫瑰。
“我让人把那些玫瑰都迁回了家里的庄园，哪里有专门的人照顾……”
“我没多少时间了。”郁折突然打断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折耳猫是基因实验的失败品，基因缺陷会使我活不过30岁，或许更短。”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但郁折知道他在听。
“发病很疼，走不了路，眼睛也看不清，后面还会听不见，我不喜欢这样……”说着他转身面对着燕峥，一字一句地开口，“我是个累赘，也没必要见面。”
燕峥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心口的刺痛和难受让他有些难以保持清醒，郁折会死，这句话如同炸弹一般直直砸向他，让他耳朵里只剩下刺耳的鸣叫，咽喉发出一丝含糊不清的哽咽，强装镇定般用沙哑的声音安慰，“没关系……”
“我很有钱，可以建医院，建研究所……”说到这，燕峥已经有些失声，他知道郁折那句或许更短是什么意思，他怕疼，坚持不了那么久，基因缺陷是很难攻克的问题，更别提郁折已经发病，就算找到了解决办法，彻底康复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好像总是这样无能为力，面对郁折受伤无能为力，面对他的离开无能为力，就连现在面对他身上的疼痛，和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无能为力。
郁折将手心抚上他的脸颊，安抚性地摸了摸。
第二天，燕峥向父亲申请了军队的医疗器械，随后安排郁折转院，他在凌晨时，收购了市中心最大的私立医院，找来了当今最顶尖的基因研究类的专家。
“我不想换医院。”郁折醒来后得知这一切有些烦躁不安，他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对这里最为熟悉。
燕峥没有强制要求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了解医院的环境和医疗水平后得出了结论，“那就不换，我让人把这家医院买下来。”
郁折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智障，“这是政府开的医院，不是私人的。”
或许也觉得被自己的行为傻到了，燕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后将准备好的早餐递给郁折，“哥，那我们转院行吗？那边的医院医资和设备都是最好的，我还找了专门的研究人员，明天就到。”
虽然知道换环境可能会让自己感到不适应，但在燕峥祈求的目光下，郁折也只好点头同意。
燕峥想和他一起住在医院，好在私人医院的配备豪华间，放一张双人床绰绰有余，但他这种行为让郁折不止一次想要翻白眼，劝住了好几次也没能拦下来。
看着房间里满满当当燕峥的东西，也只能接受一起住的事实。
“你不需要工作的吗？”配合医护人员抽血进行基因检测分析后，郁折抬眼看向身边宛如护卫犬的某人。
一起住就算了，谁家好人全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要不是上厕所郁折坚决反对燕峥进去帮忙，他算是连一丁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
“我请假了，把过去几年的休假算在一起，请了三个月。”燕峥昂首挺胸，模样像是在邀功，等着主人摸摸脑袋，说句真棒的样子惹人发笑。
面对护士暧昧的眼神，郁折无奈地叹气，控制着轮椅想要离他远点，却被燕峥从后面一把抓住，而后自己推着轮椅，语气带着些委屈，“怎么不等我？”
说完他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束花，“礼物！”
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上还残留着新鲜的露水，像是刚从花园中采摘回来。
郁折接过花，哼笑出声，指尖轻轻捻上一朵花的花瓣，“怎么来的？”
一天到晚都跟着自己，没想到还能准备鲜花。
“魔法。”燕峥得意洋洋，要是显现出尾巴，这会儿已经摇到天上去了。
“我亲爱的爱人，持之以久，我将至死不渝地爱着你。”
“什么？”郁折耳朵微动，扭头惊讶地看着他，脸颊也开始慢慢泛起红晕，淡蓝色的眸子透出羞涩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