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珂？”陶垣清默念着这个名字，“我记得……”
“怎么了？”
陶垣清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拿给许离看，是一篇新闻。
【xx商场发生砍人事件，经调查砍人者为精神病患者，事发时砍人者正处于病发状态，砍伤两人，一名王姓女子，一名乔姓男子，乔姓男子伤势较重，已及时送医。】
“乔姓男子？”许离看着这篇新闻，“难道是，乔珂的爸爸？”
陶垣清也想到了这一层，敛下目光，嘴里嘀咕着什么，许离安静的等着。须臾陶垣清抬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担忧，“我不知道乔珂的父亲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生辰，但我算了下商场的这个砍人事件，那位王女士还健在，那位乔先生，已经去世了。”
“莫非……”，许离抬头看向陶垣清，陶垣清真的是很帅气，但是再帅气，也不会让许离突然说不出话来。许离卡住了，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看到陶垣清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皮肤干黑，不是那种烧焦的黑，也不是自然的黝黑，是人的血肉被抽尽、精气被耗干，最后只余了一层皮裹在骨头上，那种不健康、死气沉沉的黑。
男人没有眼珠，不，不是没有，而是眼珠严重上翻，不细看根本看不到眼珠的存在。虽然那眼眶里白白一片，但许离就是知道，男人在看着自己。男人嘴大张成一个圆圈，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更是瘦削，像名画《呐喊》里的模样，或者更贴切的形容，像个只裹着一层皮的骷髅。男人不是要说话的样子，仿佛是什么东西塞在他嘴里撑着，他只能张着嘴，流着口水，很狼狈。男人本就消瘦，还穿了一身及其肥大的中山装，一只手抬着指向旁边，脚尖点地，好像在跳芭蕾似的，但许离想，最优秀的芭蕾舞者也没法做成他这个样子。
许离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人。许离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颤，陶垣清看他这副样子盯着自己背后，也明白了过来。一只手默默伸向口袋，一只手缓缓抬起捂住许离的眼睛，陶垣清骤然转身，从口袋中撒出一把红色粉末，“乾坤辟易！破！”
许离被挡住视线，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一个男人痛苦的哀嚎，过了一会儿，陶垣清才把手放下来。陶垣清双手抱住许离的头，望向他的双眼，问，“没事吧？”
许离摇摇头，“刚才那个人，好像不是要害我，他好像要告诉我什么，那个人，会不会是乔珂的父亲？”
陶垣清一手放在许离的头上，嘴里默念了两句，“我来的时候刚为你清过心，按道理来说，一般邪灵是不会出现在你身边的，更何况我本人还在这儿。看来，这男人是个生魂，而且没有恶意，可能是有未了的事情。”
听到那个男人没有恶意，许离受惊的情绪缓解了很多，急忙说，“他刚刚手指向旁边，好像想告诉我什么！你看就是那边！”许离指向男人手指的方向，那是楼梯间的大门，难道那男人想让他去楼梯间？
许离和陶垣清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走过去，只不过，陶垣清还是把许离拉向了他身后。越靠近楼梯间，越能听到门背后有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两人在门口停下来，默默听着门后的交谈。
“乔珂，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想回教室了。”梁爽皱眉想离开楼梯间这逼仄的空间。
但对面的乔珂并不着急，她挡在楼梯间门口，“梁爽，你爸妈什么时候来接你啊？”
“明天一大早就来了，我想赶紧回家……”梁爽低下头，似乎又回忆起了那天的恐怖。
“你爸妈对你真好，不像我……”乔珂垂下头。
“乔珂……”梁爽看着乔珂，她知道乔珂父母身亡的事，因为大二的时候她连续请过丧假，班里同学基本都知道她的情况，但这种事情，不安慰就是最好的安慰，所以此刻梁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凭什么……”
“什么？”乔珂说话声音太低，梁爽没听清。
“我说凭什么！”乔珂突然语气激动的抬起头来看向梁爽，她哭了，可是眼神里满是怨恨，“凭什么你就可以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就要孤身一人承受痛苦！”
梁爽被乔珂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啊乔珂！”
乔珂一步一步逼近梁爽，“你父母明天就来了，也许他们也可以像我一样痛苦！只要……”乔珂突然拿出一把水果刀对着梁爽，“你去死！”
“不要！”许离叫着推开门，陶垣清来不及拉他，许离冲进楼梯间，看着乔珂，“乔珂，不要！”
梁爽吓哭了，“乔珂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乔珂看向许离，眼泪已经决堤，右手抚上心脏，哭叫着，“我还不如疯了！老师……我太疼了！我每天都很疼！我没有办法！”
“有的！有办法的！你告诉老师，老师帮你想办法啊！”许离劝慰着。
乔珂摇头，她的精神明显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老师，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也不想回头，算了吧。”
乔珂再次逼向梁爽，梁爽被逼得已经退到楼梯边缘了。
“是为了你爸爸！是不是？”许离着急地喊道。
乔珂回头看向许离，眼神里有一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爸爸关我什么事啊……呜呜呜……”梁爽哭着说。
“你闭嘴！”乔珂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许离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句猪队友。“我爸爸……我爸爸那么好……他当初为了救你妈妈，被那个神经病砍伤，哪怕医院抢救了，最后还是走了……那个神经病该死！那个旁观还说风凉话的女职员该死！你妈妈也该死！但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要让你妈妈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感受一下失去至亲是一种多么生不如死的感受！”
乔珂举起水果刀冲向梁爽，“啊——”梁爽尖叫着双手抱头。就在这时，一直掩在门后的陶垣清冲出来，挟制住乔珂的双手，将乔珂握刀的右手砸向楼梯栏杆，乔珂手一麻，刀掉到了楼梯上。
不甘心的乔珂突然一脚踹向梁爽，梁爽躲闪不及，直接摔下楼梯，眼看着头就要撞向栏杆的时候，许离看到刚刚那个中山装男人轻轻扶了一把梁爽的头，躲开了致命的一击。许离急忙跑下楼查看梁爽，看她还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放下心来，用微信告知教务打120。
“乔珂，能不能告诉老师，到底怎么了。”许离看向乔珂。
乔珂浑身已经软了，陶垣清放开她，她靠着墙，看着梁爽，“老师，你猜对了，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爸爸。”
乔家一家三口是出了名的和睦家庭，夫妻恩爱，女儿懂事，家境不说富裕，但也是小康水平。乔珂从来不羡慕别人家，因为她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她考上了A大，父母非常开心，带着她来商场逛街买东西，乔珂的父亲乔父不喜欢逛街，但这次为了女儿也跟着来了商场。
他们来到三楼一家饰品店，乔珂想买一只手表，正和妈妈在店里看着，爸爸则百无聊赖地在门口闲逛。忽然，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啊——救命啊！杀人啦！”
乔珂转个头的功夫，看见爸爸就跑了出去，“爸！”
乔珂和妈妈追出去，看见爸爸冲向人群。那里一个男人正一手持刀，一手挟持着一个女人，“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去死！去死！”他拿着刀胡乱挥舞着。
乔父迂回地转到那男人身后，一个挺身扑过去抓住他持刀的右手，两人因为惯性倒在地上，那个被挟持的女人则飞快的跑开了。这个时候有更多的人冲过去制服这个男人，但男人力气极大，在反抗期间，刀直接捅入了被压在身下的乔父身上。
男人被人们拽到一边按到地上，看着乔父捂着伤口躺在地上的样子，癫狂的笑着。乔珂和妈妈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个笑声之后伴随了乔珂好久，烦着她，吵着她，忘也忘不掉，甩也甩不脱。
“你怎么样？”乔珂的妈妈发出颤抖的声音，问乔珂的爸爸，乔珂拿出手机打着120，手心发麻。
“没事，别怕。”乔父安抚地拍拍乔珂妈妈的手，“没事……”
乔父似乎真的伤势不是特别严重，直到救护人员来，甚至到了医院意识一直都很清楚。乔珂边去挂号缴费，边稍稍冷静下来，医生也说了情况不是特别严重，缝合伤口就好，没事的，没事的。
挂完号乔珂走向急诊，远远就看到妈妈无助的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乔珂急忙走过去拉住妈妈，“没事的，刚刚医生不是也说问题不大吗，没事的。”
“乔先生家属？”急诊室里走出一个医生，叫着。
“在这儿！”乔珂跑过去。
“病人在缝合过程中突然说左手麻痹，并且已经丧失了动作能力，病人是右利手是吗？”
“是！”乔珂急忙回答，怎么回事？不是没问题吗？乔珂的心吊起来。
“初步判断病人可能是急性脑出血，也许是伤势影响，我们需要给病人做CT进一步确认，家属去交一下费用吧。”医生拿出缴费单递给乔珂。
“好，好。”没有任何可以反应的时间，乔珂接过单子，跑向收费处。
之后的事情乔珂再想起来就像跑马灯一样，明明是好几天的事情，但乔珂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很快。
爸爸做手术，进重症监护室，情况稳定转入监护病房，突然急转直下又转回重症监护室……直到医生劝乔珂和妈妈把爸爸接回家，乔珂觉得医生给爸爸判了死刑，但乔珂还带着一丝丝的希望，万一呢，万一回家之后爸爸好转了呢，哪怕变成植物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