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挽苑的话，微生明景毫无动容。
念着往日的情分，他劝她：“王后，大势既已去，不如与本王同饮一杯。”
微生夜疯是疯，但既然出手，便会不计代价地赢。
和疯子比，没人能有胜算。
林挽苑叹口气道：“我既然来找表哥，说明事情并非没有转圜。”
“说起来，我真是为表哥不平。”
林挽苑悠悠道，“王上知道你手中的蛊符会威胁到他的帝位，所以派鸢尾来你身边骗你，害你与姑母决裂。现在他迫不及待想废了我，也是为了立那个妖女为后。”
微生明景没作声。
林挽苑继续道：“我却没有表哥这般大度。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微生明景脸色沉下去。
林挽苑抓住机会，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道：“表哥，他们既然骗你，你为何不能骗他们？王上疑心病甚重，只要你肯进言，他必定不会再信她！”
“死并不可怕。”她死死盯住他的眼，“可怕的是亲者痛，而仇者快！”
是啊、是啊！
怎么能忍受仇人快意！
林家倒下，他必定不能独活。
死并不可怕。
可就算要下地狱，他又怎么能放心留鸢尾一个人留下呢？
人间险恶，而帝王之爱，从来瞬息万变。
他的母亲曾宠冠后宫，却还是在微生夜立储之前，被微生九皓随意找了个理由斩杀！
所以，什么又是能相信的呢？
*
次日，微生明景一改颓态，主动求见微生夜。
“听说你要见孤？”微生夜正看着折子，他抬眼一看，心道晦气。
微生明景不紧不慢：“王兄，我有一个秘密，想和你换林氏一族的性命。”
“哦？”微生夜放下朱笔，“说来听听。”
微生明景：“臣弟知道，王兄想废后，改立苏夫人。”
微生夜没否认，戏谑地瞧着他。
“可王兄完全没必要这么做，阿苑是最适合你的王后。”微生明景话音一转，“而苏夫人，只想杀了王兄。”
“杀孤？”微生夜挑眉看着他，“景王闲的话，去看看脑子吧。”
他表面淡定，心中却警惕异常。
如果微生明景知道圣火的事，那今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他活着走出去。
“王兄竟然不知道？”微生明景惊讶道。
“说来惭愧，八年前，苏夫人曾化名为鸢尾的女子来欺骗臣弟，那时臣弟手中有一张蛊符，是引渡圣火的邪物！本想销毁，却不料被她盗走。”
“蛊符？”微生夜笑了两声，“你真以为孤会信你？”
蠢货，圣火他早就给出去了。
连这都不知道，还敢来骗他。
两兄弟心有灵犀。
微生明景也暗道微生夜是蠢货，竟然连蛊符都不知道！
简直天助他也。
“臣弟绝不敢欺瞒。商幽琴也不是要送给王后的，而是臣弟与苏夫人的定情之物。臣弟曾教她弹奏，带她去看十年开一次的花，碧波江上，我们也曾泛舟同游。臣弟与她在一起三年，王上若不信，可问景王府任何一位侍从。”他娓娓叙道。
“臣弟有取出蛊符的方法，别无他求，只求王兄让我带走她。”
“臣弟不愿意看她冒险，只想和她双宿双飞！”
“说完了？”
微生夜的笑再也维持不住，脸色沉了下去，“说完了就滚吧。”
没有一句话是可信的。
不仅不可信，还很可笑。
他与鸢尾一同长大，这种拙劣的谎言，也敢拿来骗他。
看着微生明景离开，微生夜细细擦过每根手指，神情难以忍受般厌恶。
微生夜冷声对暗卫吩咐道：“跟上去，杀了他。”
“今日这里的任何话，孤都不想在别的地方听到！”
暗卫们接了令，低头齐声道：“是。”
可微生明景早有准备。
几个暗卫遭到他的截杀。
唯一逃走的暗卫，在报完信后，也没了气息。
*
今日冬至。
微生夜只想和苏了桃一起过。
他处理完事务，走到苏了桃宫中，脱下大氅。
屏退宫人后，微生夜的眉间染上点点喜意。
白天不悦的事被他抛诸脑后，他现在只想见苏了桃。
屋内暖香盈室。
苏了桃并未发觉他的到来，坐在窗边翻着一本旧诗集。
里面夹着她夏日时摘下的一枝花，已经与那页白纸一同风干。
苏了桃撕下那页白纸，盯着几乎镶进纸中的干花发呆。
腰上突然环上来一只手。
“在干嘛？”微生夜从后面抱住她，轻声问道。
苏了桃摇摇头，正想说“没干嘛”，却不受控制咳起来。
她习以为常般用绢布拭去唇边血迹。
微生夜并未发现她的异常，紧张地问：“还没好吗？”
“没事。”
苏了桃笑答，她转过身，将头埋进微生夜怀中。
窗外，一片雪花飘过。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雪意渐渐隆重。
微生夜推了推怀中的苏了桃，笑问：“你是不是又想赖生辰礼？”
苏了桃探出头，温软一笑，表情似乎真忘了他的生辰礼。
微生夜低头吻上她的唇，想着忘了就忘了。
反正他会自己要。
吻意绵长。
等两人终于分开，屋外的人间已被瑞雪装点成白色的世界。
微生夜眼中倒映出苏了桃的模样，手覆上她的衣领。
“我记得你的生辰礼！”
苏了桃抓住微生夜的手，阻止他的取夺。
她撑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提笔点墨。
微生夜不明所以，跟在她后面，想看她要做什么。
印花的白纸上，她提笔写下七个字。
微生夜乌黑的眸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看着她写下的字迹，蓦然红了眼尾。
“微生夜，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苏了桃希望他长命百岁。
他一字一字默念。
心中有一块地方被暖意晕湿。
苏了桃转过身，将纸张递给他：“生辰礼。”
“你就拿这个敷衍我？”微生夜挑眉道。
苏了桃背靠着桌子，轻轻后仰：“这天下都是你的，你什么都有，所以送你什么都是一样的。”
微生夜嘴上说着幼稚，却满心欢喜将那张纸收起来。
他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桌子上，本想笑，却渐渐溺亡在她眼中。
他笑不出来了。
语气认真又生硬道：“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微生夜转过身，拿出一个长条状的木盒。
盒身沉重，上面无纹无饰，棱角锋利处都已被磨得圆滑。
微生夜心情忐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
他曾伏案提笔，一字一句写下。
身后的苏了桃已经站起身。
眼中的爱意褪去余温，只剩刺骨的寒冷。
她时日无多，只剩最后的机会。
短匕出鞘，开刃的锋利面切断手中三条掌纹！
血液砸落，在地上开出妖异的花。
苏了桃将蛊符引上匕首。
微生夜听到声响，他担心苏了桃，急忙转过身。
寒光一闪，匕首猛地刺进他的胸膛！
他低头对上苏了桃冷漠的眼。
手上仍旧紧紧抓着那个长木盒。
“……为什么？”微生夜不可置信地问。
全身的血液都疯狂涌向心脏，这一刻，他的惊讶大过疼痛。
“因为，我想活。”
苏了桃毫不留情将匕首往前送，微生夜终于反应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
微生夜：“你说的……都是骗我？”
“不骗你，你怎么会信我？”苏了桃失望地看他，“没想到三年过去，你还是那么蠢！”
苏了桃没能一击杀死他，微生夜体内的圣火开始反噬。
她被重重弹开！
要是常人，早已被圣火反噬而亡。
可苏了桃体内有圣火护体，保了她一命。
微生夜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强撑着一口气道：“所有背叛我的人，都会死在我的刀下。”
“除了你！”
他似乎痛极，脸色惨白道，“你叛我，我原谅你！你想要的，后位？帝位！我通通可以给你！即使这样，你依旧想杀了我？”
他其实想告诉她，微生夜从不原谅任何人，唯独对她，一再接纳。
可她不想听。
“因为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
苏了桃再也压不住口中的鲜血，任由它们涌出。
她躺在地上，极为快意道：“我只想要你的命！”
幸亏系统正被屏蔽着，不然听到这话，少不得要出来为“907”喝彩两句。
苏了桃的话震碎了微生夜最后一丝希望。
“杀我？”
他愣片刻，突然笑起来。
微生夜发冠散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如山倾倒。
屋内的动静闹得太大，侍卫们大批冲进来。
*
苏了桃被以刺杀的罪名暂时扣押，没人敢定她的罪，一切都要等微生夜醒来才能定夺。
牢中潮湿，苏了桃铐着枷锁缩在角落，眼睛毫无神彩。
苏了桃是重犯，隔壁只躺着一个神智不清的犯人。
那人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竟然和苏了桃这个刺杀王上的关一起！
他衣衫褴褛，一幅被关了很久的模样。
牢房外传来开锁的动静，苏了桃抬起眼，却发现是王后。
苏了桃知道落水那次是王后的算计。
她没和别人说过，也不打算计较。
可她与王后实在无话可说。
“微生夜呢？”苏了桃问道。
“王上？”王后一笑，“他都快死了，怎么会来这里。”
“死？”苏了桃茫然地重复道。
“是啊。”
王后屏退了周围的看守，用保养得宜的长指从带来的食盒中取出汤药，对苏了桃说道，“倒是多亏你，不然可没人能搞定那个疯子。”
“不过反正他也快死了，你就先下去等他吧！”
王后掐住苏了桃的脸，将汤药往她嘴里灌。
王后也不确定微生夜会不会醒。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这个关头，先杀了苏了桃。
即使微生夜醒了，想必也对苏了桃失去了所有耐心。
如果微生夜不醒，林家扶持微生明景登基，就更不能留下苏了桃这个祸患！
一碗汤药灌尽。
王后耐心十足，收拾好碎碗的瓷片，从容走了出去。
苏了桃靠在角落，嘴角溢出大量鲜血。
她的呼吸渐渐沉重。
隔壁神智不清的犯人凑过来，他抓住围栏，冲苏了桃念念有词。
“王上……王上……”
苏了桃耳边仿佛有一百个小人在叽叽喳喳，她蹙起眉头。
“哇”地一声，吐出更多鲜血。
这并不全是因为王后的那碗毒药，更多的原因是，她这具身体撑不下去了。
眼前一片眩晕，苏了桃闭上眼。
隔壁的犯人却伸过手，猛地拽住她一缕头发，想将她扯过去。
苏了桃的头发瞬间被扯断。
不过这点痛与身体的痛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王上……王后！”犯人的神情异常激动。
他凑近苏了桃面前，神经质地拂开杂乱的枯发，露出一张爬满沟壑的脸。
犯人似乎害怕至极，失声尖叫起来。
他大叫道：“王后，杀了王上！”
苏了桃倒在地上，费力睁眼辨认。
竟然……是他？！
血雾糊了眼，苏了桃想，迟来的报应终于降临到她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两章是前尘篇，给看到这里的伙伴们比心～
狗狗憨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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