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推开门，里面是一片苍茫的白。
塔维尔感觉到火焰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侧过身看向霍斯。
他目光幽深，湖蓝色的眼眸像是一片死海那样沉静。
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塔维尔还细想，火焰又催促了他一次。
“快点，我可不想用枪指着你的头。”
塔维尔立马收回视线，走进这一片摸不到边境的白，等他刚踏进这个房间。
轰然一声，门关上了。
周围的白还是泛起蓝色，那一瞬间，无数悬浮数据面板显现。
“您好，宙斯为您服务。”
塔维尔脚底下突然出现两个空洞，一双全银色的机械脚拷禁锢住他的脚踝。
还未等他挣扎，天花板也出现两只机械臂。
它抓住塔维尔的手臂。
机械臂犹如千金重，不管塔维尔怎么挣扎都难以撼动一分。
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开始扫描是否有污染器官。”
“扫描完毕，检测结果为无任何污染痕迹，判定结果为……人类。”
“准备收集血液备案，请——”
被按着头的塔维尔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只有三厘米的针尖，动弹不得。
他想要剧烈挣扎，手腕、额头的青筋开始暴起。他现在的力量难以挣脱束缚，针头越来越近，他的脖子感受到了针尖的锐利。
意识突然闯进了一片虚无。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脑海仅剩不多的记忆开始倒退，回到了第一次感受世界的时刻。
狂风呼啸，沙漠上只有一片绿洲。在绿洲上，一只拇指大的蜜蜂全身都是复眼，它绕过旁边鲜艳的花朵往深处飞去。
路过一堆藤曼时，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牙齿。一条湿润的红色舌头猛地伸出，把这只蜜蜂卷入肚中。
前方的水潭发出声响。
是旁边透明薄膜包裹着的人形生物发出的声音。
塔维尔睁开双眼，又缓缓闭上。
他在母亲的“羊水”里。
透明的液体在他的身体周围流动，他缓慢睁开双眼，意识变得清晰。
他的记忆从这一刻开始。
透明薄膜开始越来越紧，最后涨破。
水哗哗流了一地，只剩塔维尔站在原地。
他的怀里有一个盒子，脑子里有一个声音。
跟随盒子。
盒子告诉他要去梦之城，从一开始的懵懂到现在一知半解，花了有十天。
十天，他才来到梦之城。
尖锐的疼痛从塔维尔的脖子传来，他意识回笼，脖子被针尖刺破血迹。
整个空间的蓝色面板开始闪烁，宙斯的电子语音也开始断断续续。
过了一分钟，眼前的5ml的血液储备管还是空空如也。
“血液收集完毕。”
所有器械全部收回，房间又回到了一片荒芜的白。
“检查结束，判定结果为人类，感谢您的配合。”
房间门缓缓打开，霍斯和火焰站在远处。
霍斯冷淡的双眼看了他一眼，浑身上下透露着肃杀。
他的通讯器发来讯息，他查看后便转身离去了。
火焰的通讯器也传来了提示音，他看了一眼才对塔维尔说：“恭喜你。”
“你的审判庭已通过，三项通过。”
“欢迎你来到梦之城，人类。”
……
梦之城的科技水平与其他地方很不一样，到处是悬浮列车，与外面使用的绿皮火车截然相反。
塔维尔注意到，有不少人类拥有机械外观，与其他区域的人类相差很大。
火焰带着他，走在前头。
“很不一样，对吧？”火焰侧身问道，“这就是为什么这座城市叫梦之城。”
塔维尔看着这个世界，抱紧了自己怀里的背包，侧头问火焰，“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换了机械手臂的人？”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用机械义眼路过时看了塔维尔一眼。
火焰觉得他是外乡人，不了解梦之城也很正常。
他开口解释：“这些都是机械器官。人类一旦被污染，就会迅速成为污染物。经过实验中心的研究，发现剔除污染器官可以阻止污染，并且污染值迅速降为0%。”
“因为剔除器官的人难以存活，所以衍生出了机械器官。价格昂贵，使用广泛，需要一百信用点。如果你有实力，可以在这里接取任务，完成任务获得信用点。”
火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建筑，塔维尔注意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商店上写着“任务广场”四个大字。
他又补充道：“不是序列者也可以接任务。”
序列者？
塔维尔没有开口询问，在他的经验中，不能询问某些“常识”。
这很危险。
“好了，你就住在这里吧。”火焰站在一栋高楼前，这栋高楼一眼望不到顶。
塔维尔抬起头，他看到了云层，看到了天空，看不见这栋楼的最顶层。
“你的房间在44层，556。这是我帮你申请的公租房，只有一天时间。”
随后，他把一张薄如蝉翼的卡片塞进塔维尔的怀里，转身离去。
离去时火焰嘴里还嘟囔着，“没有通讯器的黑户就是麻烦。”
等完全看不见火焰的身影，塔维尔才开始细细观察自己手里的卡片。他举起卡片，灯光透过卡片照在他的脸上。这张淡蓝色的卡片里没有芯片，也没有文字。
塔维尔把目光移向了眼前的门，门上没有凹槽也没有卡片感应区。
他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
正在纠结怎么开门的塔维尔找不到任何使用卡片的地方，又上前走了一步。
门缓缓打开。
【您好，44556的住户，你在该房间的停留时间为：24小时。请在24小时之前离开，否则业主将会采取极端措施。】
24小时。
塔维尔知道24小时是多久，这是他睁开眼时就学会的名词。
门后是一个巨大铁盒子，塔维尔进入铁盒子后，门迅速关闭，铁盒子缓缓上升。
不到三十秒，眼前的铁盒子突然往前走。
他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他对世界的触感告诉自己，他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
等整个铁盒子停止运作，门渐渐往上升。
门后又是一个房间，简单的桌子椅子和床，还有灶台？
应该是叫灶台。
跟他之前看过的房间很相似，他走进去后。
盒子瞬间变成了一道门。
相似的房间给他一种安心感，他看向房间里的床。
塔维尔把背包放在床的正中间后才慢慢躺下去，闭上眼睛睡着了。
……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塔维尔肚子有些饥饿但不多。
又躺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他被赶出了大楼。
【您的入住时间已到期，欢迎您的下次入住。】
塔维尔抱着自己的背包回眸看了一眼合丝严缝的大门，下意识寻找附近有没有桥梁。桥洞也是一个很好的住所。
炙热的盒子灼伤了他的手，塔维尔忍着疼痛走到一处角落。他打开背包，里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制盒子，表面有银色的描金，朱红色的木漆有些许脱落，五金也很陈旧。
盒子里的东西就在这附近。
“是这里吗？”塔维尔面朝东方。
盒子热度减半。
“还是这里？”塔维尔面朝西方。
热度再次减半。
在他面朝北方的时候，盒子上的温度骤升，塔维尔的手上开始出现了被烫伤的红痕。
他按照盒子的指示往北走，走到了中央广场上。他在人群密集的中央广场上穿行，人头攒动，通行艰难。
塔维尔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肩膀，那人纹丝不动，倒是塔维尔自己被撞地往后仰。
“你没事吧？”那人扶住他的肩膀，“是你？”
塔维尔抬头看，是之前在火车上坐在他身旁男人。
塔维尔回想起自己之前他们被架出火车车厢的画面，有些气鼓鼓地挣脱他的手掌。
“你小子，看起来不大，气性挺大的。这事还记着呢？”
顾子钟低头看着这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少年，青涩的脸庞还带着婴儿肥。近乎琉璃白的眼睛，他注意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在这个世界里，什么样子的眼睛都不觉得奇怪。毕竟，人类全部都被污染了。只有秩序官他们才相信会有纯人类。
身体腾空，塔维尔被一只猩猩手臂拽起后衣领。
“小孩子不要到人多的地方。”
“我好像不是小孩子。”塔维尔小幅度挣扎着，像一只被叼住后颈皮的幼猫。
“不是小孩子？”顾子钟逗弄他，“那你说说你几岁？”
他几岁了？
意识开始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几岁了。他只知道他或许度过了无数个漫长的冬季，见证了世界从零到有的时刻。他没有这些记忆，但他知道，他应该是存在了很久。在宇宙还未出现，新时代还未来临之际。
塔维尔微微垂眸。
“应该很多很多岁了吧。”
顾子钟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嗤笑。
果然是小孩，总是把自己的年龄往大了说。
他把塔维尔提到中央广场一个角落里，远离了人群。抱着背包的塔维尔感觉到自己的盒子已经冷却了。
“让你不要来梦之城，怎么又来了。后来应该没有任何班车才是……算了，老老实实在住所待着最近别出门，以免……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塔维尔看着眼前一脸纠结但又满脸担心的男人，懵懂地点了点头。
顾子钟面色缓和，“你叫什么名字？”
“塔维尔。”
“塔维尔。”顾子钟重复嘟囔了一句，“我叫顾子钟。你是哪个区的人？”
哪个区？
塔维尔歪歪头，“我是从十三区来的。”
十三区？这个区位置太偏僻了，听说也没什么生存资源。最近他们的通讯系统被污染物破坏了，到现在还联系不上。
看着眼前这个“贫民窟”的少年，顾子钟心生怜悯，“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塔维尔从面无表情到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顾子钟难以说下去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谢，白面包。吃白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