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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怂恿

时弋曾有过一个引以为傲的本领。

不声不响的梦游。

单绕着客厅的茶几走,没休没止。

他的那对活宝父母哪里见过这等稀奇事,为此广而告之,只可惜怎么没有爱劳动的梦游模式。

后头街坊邻居见了时弋都得问上一句,小子,昨晚梦游了没有。

时弋那时候只九岁,心里头得意极了,以当是个了不得的本领,夜夜盼着自己要起来梦游,最后游没游成,倒是失眠了好几回。

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自从时弋偷偷求过,它就傲慢不驯,再也不来了。

而时弋之所以此时此刻将这段回忆翻拣出来,是因为想起当时老爸说过的一句玩笑话,你这个劲头,不做跑步选手屈才了。

幸而这句玩笑话留的痕迹够深,还贴心地标明了来路和去向,让时弋毫不费力就能够回想起,先是爸妈头挨在一处,看着深夜开闪光灯捕捉到的梦游视频,不过是“咯咯”笑还是“哈哈”笑,是笑到依偎更紧还是分倒在沙发两边,可惜,更深的细节被擦拭掉了。

而后老爸便说了那句打趣的话,没想到老妈这回罕见持反对意见,因为她认定时弋跑步会黑成个泥鳅。

“弋哥,想下海游泳?”

时弋回神,低头见自己的双脚仍踩在沙子上。可是面颊已经感受到海水的潮湿,连风都吹不干的。

他故意不再往海滨大道看,也不去想比风还快是吴岁的夸大其词还是确切不移。

可有些事情即使他的眼睛刻意去忽略,但胸膛里不安分跳动的那颗,还是无旁骛地、毫无保留地去猜想,他们要进行多久的热身,热身之后就开始跑步了吗,他们要跑多远,五公里、八公里还是更远?

“这儿,我点的东西。”一个穿着热带风情衬衫的男人正在沙滩椅上招着手,时弋便加快步子,顾不得后头跟着的吴岁。

“陈绮你也在啊。”时弋先冲旁边沙滩椅上的女生打了招呼,这是平日对他照顾颇多的副班长。

那旁边这位?男人笑眯眯地从时弋手里接过东西,“辛苦你跑一趟。”说完头转向陈绮,语气里难掩喜悦,“我是她爸,特意回来陪她过暑假。”

时弋想起这人的微信昵称来,星辰大海。

他见陈琦父亲的目光追着自己不放,这架势大概是要问起陈绮的校园生活,便硬生生将揣着的几句寒暄咽了回去,以店里不能离人太久的借口火速离开。

吴岁见时弋送了货两手空空,她哥在店里守着无牵无挂,便将人推着搡着,“走快些,别扑了个空气。”

这么纠着缠着,硬是偏离了回店的路线。

那群人尚未散开,还在做着热身动作,不过栏杆遮了大半。

在自然规律前落败的太阳依然倔强,依然能够晒眯了时弋的眼。以至于让时弋生了错觉,那道栏杆顶面连接了海平面,那些人成了身姿矫健的鱼儿,一会沉下去,一会浮上来,片片鳞光闪烁,无拘无缚游在海里。

“少女心事总是春,弋哥,你比我哥靠得住。”

时弋揉了揉眼睛,松了口气,幸好人还是人。

“靠得住?”他不爱拐弯抹角,这样东扯西绕人都跑了、天都黑了,“你是单纯想离近点看看,饱个眼福,还是有其他想法?”

“你认识里头的谁,或者,想要我帮你认识里头的谁?”

吴岁心想时弋果然是靠得住,有些羞于出口的话,她不必再说,时弋就懂了,哪里像吴贺只是个会读书的木头脑袋。

时弋不再追问,二人穿过沙滩,再爬十几级台阶,就要走上海滨大道。

吴岁的手在裤缝边险些擦出火星子,终于在级数告急、人要冒头的时候,伸出了一只手来。

可吴岁的手还没指着,时弋的目光就先逮住个眼熟的人。

那个买走酷儿的酷哥。

随后,吴岁手指的方向与那个身影交叠。

“你想干嘛?”时弋将吴岁的手按下,陡然间变作长辈般的语重心长,“现在这大好年华,恋爱有什么意思,不如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那多快乐。”

时弋这话,只叫春风灌驴耳,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虚。恋爱有没有意思他不知道,学习的快乐迄今为止他是没尝到一点。

“我决定了,我要将他拿下。”

吴岁眼中的熊熊烈火也烧到了时弋脸上,让人隐约红了脸。

小小年纪就吐这等狂悖之词!

不过够坦诚、够勇敢,算得上女中豪杰一枚。

因而时弋慷慨激昂,拍了拍吴岁的肩膀,“放心,十一郎必助你一臂之力。”

吴岁听得含糊,计较不得时弋还是十一,顺势点了点头,又突然转过身面向时弋,“你真知道我要干嘛?”

不就是恋啊爱啊这回事,时弋刚想大言不惭,吴岁就凑到耳边。

时弋脸上的表情急速变换,他消化了那短短的五个字,清了清喉咙。

“所以,你是馋他的身子?”

时弋对“做素描模特”五个字的个性化理解,让吴岁惊得忙捂住了他的嘴巴,生怕余音经风吹进当事人的耳朵里去。

吴岁迷上素描已经有段日子,对线条的专注绝非小打小闹,看得见看不见的,摸得着摸不着的,都驻留在她厚厚的一本画册里。

她知道时弋的心思歪到哪里去了,肤浅,非常肤浅。若是她真向别人提出那般请求,估计直接被扭送至派出所。

她的想法纯粹,这人跑步的样子值得记录。

她要给予足够的尊重,充分告知,再肆意落笔。

换位思考下,如果自己出现在他人的画纸上却丝毫不知情,实在是烦事一件。

这回换成吴岁苦口婆心,叫时弋莫作狭隘之想。二人在这里左右盘算,早将上头的人忘了干净。亏得“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将二人的意识拽回至眼下。

时弋踮脚伸头去看,一个教练模样的人正将手从胸前放下,运动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此起彼落,热身已经结束。

他们已经奔跑在路上。

时弋道不明是重任在肩的使命感驱使,还是那句“不做跑步选手屈才”的玩笑话在咸湿海风的催化下作了祟,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踩上哈哈着热气的沥青路面。

太急太快,以至于那句“等我”被风裁得细碎,慢悠悠飘到吴岁跟前的时候,只辨出了一个模糊的“我”。

无论结果如何,弋哥此时此刻的英勇行径让吴岁彻底折服,心甘情愿回到那个柯柯人间冰库里,细心看店,耐心等待弋哥凯旋。

时弋带着沉甸甸的希望奔跑着,就像语文课本里写的那样,向着晚霞、向着明天、向着未来!

啊哦,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再后来,连落在队伍最后的人,时弋也极其光荣地将人的背影丢到了从岛的不知哪个角落。

时弋后来添油加醋的描述里,说的是追了三里地,才一个不慎,追丢了人。可实际上呢,应该八百米都不到。保守估计,时弋的成竹在胸只维持了两分钟,或许更少。

他原想得极其天真,跑步还不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嘛,不缺腿就行。得趁热打铁,将略显炙烫的请求捧到那人眼前,总会给个面子看上一眼、说上两句。

再不济,问了人的名字也是好的。

时弋初心不改,惯会做缥缈的梦。他也知道有的梦拿来圆满,有的梦却拿来破碎。幸而老妈懂得育儿之道,将他生得脑仁小小一个、心脏大大一颗。

时弋想着,圆满固然是最好,可若是天上的哪位挨了气,失手摔碎了千千万万个里头,一个少年微不足道的梦,这无心之失,他也不好怪罪。

好在梦有形状,时弋能够拾起它的碎片,从短暂的颓然里起身,这回不成,稍安勿躁,下回再好好梦一场不就得了。

喘息声在脑中无限放大,几近轰鸣。人早追不上了,可时弋却未曾动过停步的念头。这条海滨大道他不算陌生,从小到大骑车从这过了无数遍。

可这无数遍里他所截取的都是悠长大道的片段,从某个地方出发,心被其他事情牵动,不消多时便会在某个路口转弯,毫无留恋地离开海的视线,继而钻进某条街道里去。

此刻的快乐难以言喻。

他的心在作怪,抑或是受了身体的怂恿。

又或许掺杂着落日西垂不甘心的煽动,风擦过柔软耳尖的雀跃鼓舞。

是关乎好奇、近似仰望的情感让他止了步子。

风已经拂不动、吹不鼓时弋的短袖,因为它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不依不挠在身体上贴紧。

他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远,但是足够远,远到海水已经吞噬细沙、重拍崖壁,路边的高楼被浓绿浸染。

手机在屁股兜里嗡嗡响,时弋跑得忘乎所以,电话没顾得上接,先叫顶部显示的时间惊得魂不附体。

他颤颤巍巍划开接听,那头果然传来吴贺稍加克制的咆哮。

时弋一通好言相劝,外加揭穿童年糗事的要挟,才让吴贺勉强平复了还要苦等半小时的心绪。

“你到底在哪呢?”吴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吴岁推出了柯柯冷饮店。

中二少年时弋一整个意气大爆发,又开始奔跑起来,还将手机扬得高高的。

“听见没有,我在追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