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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京郊,官道上飞驰着一辆马车,沅钟衡端坐车内闭眼假寐。阁领座下内卫凃奂、璩纶随行。

凃奂斜着眼瞧了一眼主位上的沅钟衡,复又转了眼珠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璩纶。璩纶耷拉着眼皮,眼观鼻鼻观心,眼神落在脚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凃奂眯了眯眼,觑向主座:“阁领,咱们此番虽是奉旨办差,可无凭无据捉拿三品朝臣,却也不合章程吧?”

“章程?内卫府的规矩都忘了?天底下只有宫里那位才是咱们主子,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是!”凃奂仍忍不住抱怨:“虽是奉圣喻办差,可拿人也总得有个理由才是。要是小喽啰也就罢了,可这回是堂堂上三品的州刺史,要是被人逮了错处,咱又少不得吃挂落。既要把圣上吩咐的差事办得漂亮,又要不落口舌不被朝官弹劾,这可真不好办。”

“真要是好办的差事,还能轮得着咱们吗?”沅钟衡摩挲着指腹,“理由是现成的,云州境内匪患猖獗,刺史无所作为或与突厥勾结,皇上命我等将刺史缉拿回京听候发落。”

“关键是人带少了不管用,人带多了又会走漏风声。我的意思是,你率三百内卫便衣出行,暗中行动,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届时你我内外联合将她们引入彀中,再一网打尽。”

沅钟衡一招手,“去吧!”

“是,属下这就去布置!”凃奂领命,转身跳下马车。

璩纶始终一言不发。沅钟衡盯着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乃开口道,“大阁领让你来帮我,可还有别的吩咐?”

璩纶抬头与沅钟衡对视:“阁领疑心我会向大阁领通风报信?”

沅钟衡一顿,随即忽然笑起来,“你多虑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说大阁领割爱让你来此助我,我不胜感激,怎会心怀芥蒂。”

璩纶低头不语。

沅钟衡靠在主位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璩大人是大阁领的人,我自然不会怠慢。可若是你存了什么别的心思,坏了我的大事,我可不会因为大阁领的缘故轻饶了你。”

“璩纶但凭阁领差使。”

* 云州奉义县城,张府。

张崇景原为东宫中舍人,皇帝废黜太女清洗东宫时逃过一劫,此后便一直蜗居于云州秘密联络太女旧部。

“今日请各位前来一是吊唁枉死的太女殿下,二是想与各位商议太女殿下未尽之事。”张崇景面前围坐着一圈四人,个个衣着朴素,神情凝重。

“各位从前都是东宫太女座下的门人,个个都是胸怀壮志,腹中有谋,可惜太女殿下被皇帝废黜赐死,诸位也只得空怀抱负,无从施展。”

“当今天子滥用内卫排除异己,致使内卫篡权祸乱朝纲,朝臣人人自危,朝野上下早有微词。可皇上却偏听谗言疑心太女谋反,一意孤行将其赐死。”

稽暄眉头一皱:“我们可以串通朝臣,联名启奏皇上,请皇上罢黜内卫!”

张崇景不赞同地摇头,想起枉死的太女,她不由地感慨道,“太女是皇帝亲女,皇帝都如此狠心,更何况我等?”

张崇景眼神一厉,“皇帝生性多疑又偏听谗言,如今奸佞当道,皇帝一定会听信宦官佞言降罪于众朝臣。倒不如……”

稽暄赶紧追问:“倒不如怎样?”

张崇景咬了咬牙,决绝道:“倒不如联合郡王祁殷,太女父族钟离世家,拥立槐亲王祁晏为君主。”

稽暄沉思了一瞬,附和道:“不错,槐王祁晏最像先帝,文武兼通,有胆有识。”

“听说先帝也曾动过这个心思。”

“是啊,槐亲王当政一定能够悦服天下民心,我们也有施展身手的机会。”

“只要槐亲王挑头,我看此事不难。”

张崇景看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手上有一份朝臣名单,上面都是可用之人。只要我们以太女殿下的名义联络,她们不敢不从。到时候朝野内外里应外合,大势所趋,皇帝也不得不禅位于槐亲王!”

“张大人所言极是。”

“好!”稽暄站起身来,“既如此便请张大人负责联络京官,我等则负责与槐亲王联系,咱们分头行动,届时在京中汇合,共举大事。”其他人也应声附和。

稽暄点头告辞,“我这就去准备,诸位,我先走一步。”

“嗯。”张崇景从主位上起身,“慢走不送。”

不多久,张崇景看见刚出屏风的稽暄慢慢退回,疑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正堂大门忽然就被劈成两半,一队黑衣人破门而入,“别动!”大刀抵在屋内几人的脖颈上。

“饶命!快逃啊——”屋外顿时乱起来了,求救声呼嚎声此起彼伏。

一人身着夜行衣缓缓从屏风后头走出来,来人通身漆黑,只露出一双鹰眼。

黑衣人眼神凌厉,扫过屋内众人,冷声问道:“谁是云州刺史?”

张崇景被这气势吓了一跳,“有话好说。”

来人见屋内无人回应,朝身边人稍稍偏了偏头,其中一人便被黑衣人割了喉咙,登时摔倒在地,断了气。

来人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谁是云州刺史?!”

稽暄缓了缓神,吞吐道:“我,我就是云州刺史!你,有何贵干?”

来人上下打量着稽暄,一把扯过她的前襟,“你真的是云州刺史?”稽暄颤颤巍巍点了点头,“你说,你要干什么?”

来人哼了一声,放开稽暄,喝道:“我们远道而来,想问你借点东西。”

稽暄听罢知道她话中暗含深意,微整了一下衣衫,心里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稽暄头歪向黑衣人一侧,“你说个数,我叫人给你取来!”

“取?!”来人冷哼一声,“你当老子是讨饭的?!识相的就带我们去库房里去!”

“有话好说。”张崇景看来人来头不小,她们几个的性命又捏在这黑衣人手中,便想息事宁人:“这位好汉,四海之内皆兄弟,您不就是想弄点钱给兄弟们吗?”张崇景捏着刀刃偏离了些,“您有多少弟兄,能搬动多少?我就给您多少,这总行了吧?”

黑衣人不答,张崇景试探地问道:“三万两银子,足够了吧?”

“呵,你他娘的说的倒是轻巧,三万两银子,就是一千八百斤,你叫我们怎么搬?”来人手一挥,劫持张崇景的黑衣人就放下了刀。

张崇景心有余悸地坐下来,“如此说来,好汉们这次来的人也不是很多喽?”张崇景心中大定,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嗯,我记着家里还有个千把两的金子,这些金子也足够好汉们花上好一阵子了吧。”

来人一脚踢翻了张崇景的茶杯,“嗬!咱们来了上千个弟兄,一千两金子顶个球用!识相的,快带我们到库房去!”

张崇景言辞推脱,“这……这恐怕不方便吧。从这到刺史府一路上净是巡街的府兵,要是惊动了官府,对好汉们也没什么好处啊。”

来人一把拽住张崇景的衣领,似笑未笑地盯着她,“那你说怎么办?”另一黑衣人眼尖立刻抓住稽暄,并将其余两人也控制起来。

“拿贼!别动,都别动!围起来——”

忽然间,伴随着一阵呼嚎声,堂内涌入一队官兵将这伙黑衣人团团包围住,口中叫嚷着,“快,别让她们跑了——”

为首的黑衣人不慌不忙,轻飘飘地瞟了一眼涌进来的一众官兵,“看起来,人到的差不多了。放吧。”阵阵吵嚷声中,一枚信炮冲天而上。

包围黑衣人的官兵们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娘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就凭你们几个小蟊贼也敢到奉义县行劫。识相的赶紧放开她们,我放一条道让你们走!”

“哈哈哈哈!”来人冷笑一阵,摘掉了面巾露出真面来。

张崇景大吃一惊,“凃奂?!!”

皇家内卫怎会在此?张崇景心道不妙,赶忙冲着那军官大吼:“长史,她们是内卫!快,快下了她们的家伙!”

凃奂一掌拍在张崇景脸上,打得张崇景一个趔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凃奂从怀里掏出一物,那是内卫专属的梅花金令,“这是什么?本卫奉圣谕将云州刺史稽暄羁押归朝!与他人无关,谁要乱动,格杀勿论!”

张崇景猛的回过神来,扭过头冲着长史大呼:“长史——!她们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这是在越权谋害我们呐!”

长史抱拳,“凃大人,上州刺史乃三品朝官,没有吏部行文,京官不可私自进京。”

“内卫拿人,既是奉圣喻又怎么会没有诏书?凃大人……?”长史语气一变,“怕不是在假传圣旨以权谋私吧?”长史顿了顿,语气稍有和缓,“即便真要将刺史押解回京,也该请示吏部,只待吏部文书一到,下官自当将人交由大人!”

“小小一个长史,还有这么多名堂。”凃奂眯了眯眼,“难道堂堂圣上的梅花金令还抵不上区区吏部的一纸文书?哼!识相的,把你的人给我撤喽!”

“本官身为一州长史,掌一州兵马,职责所在,请凃大人明鉴!”长史手一挥,“上!”后头的官兵立刻涌上来,“别动——都别动!”

凃奂冷笑一声,“怎么?不听招呼……”凃奂大喝一声,“来啊——!!”

“在——!”只听一阵震天响的应和,门外又冲出一队人马,将屋内人团团包围住,“往后退!退!”

长史看着这局面神色越发凝重,“这……这不是节度使座下兵马吗?!怎么会……”张崇景瘫软倒地,口中念念有声,“完了……一切都完了……”

凃奂沉声吩咐:“去,下了她们的兵器!”

“放下兵器!”“嘿,放下兵器!快点!”“放下!”

“放吧,放吧,放……”

长史所率的府兵顺势放下武器,身着节度使兵马服饰的官兵将府兵赶出门外扣押在院中。

凃奂给身侧的内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带着几个黑衣人往张府库房走去。

凃奂把随身所带的佩刀扔给另一侧的副手,自己从腰间取出一柄鞭绳来,“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事要单独请教张大人!”余下的官兵都退出正堂,只余下几个内卫守在门外。

“张崇景,张大人。”凃奂摸了摸鞭绳,“来,先赏她十鞭!”

两个内卫一把摁住张崇景将她捆押在堂柱上,另一个接过凃奂的鞭子,狠狠盯了眼张崇景,随即就朝她身上抽去。

“你们……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敢对朝臣用私刑,我要——啊——!”方一鞭下去,张崇景顿觉自己气绝,“……我要奏请皇上,告你们个滥用私刑的罪过……啊!”

凃奂勾了勾手,一内卫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她身后,凃奂悠哉悠哉地靠在椅子上,“还敢嘴硬,再加五鞭。”

房间内充斥着张崇景的惨叫声,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大堂里,回声传出房外,抱头蹲坐在地上的府兵听了这惨叫声也止不住发颤。

嵇喧红着眼怒嚎——“你们…你们要杀要打尽管冲着我来,皇帝不是指名道姓要你们拿我吗?你们怎么敢阳奉阴违……!”

啪的一声鞭响打断了嵇喧的未尽之言,凃奂方才甩在地上的一鞭留下深深的印痕,“看来刺史大人想要代劳?本卫自当如你所愿。”凃奂指着另一个内卫,“你去,赏她十鞭。”

“你们,你们……你如此狠毒,不得好死!”

“狠毒?做我们这行的,不狠毒怎么活得下去?”凃奂自嘲地笑笑,“愣着做什么?别让刺史大人等急了。”

那行刑的内卫刚打下一鞭,嵇喧就痛死昏了过去。“大人?”

凃奂撇嘴瞧了一眼嵇喧,冷嗤了一声,“废物。”她转过头看向张崇景,“行了,留她一口气。”

行刑的内卫闻言立刻住了手,绑在大红堂柱上的张崇景垂着头,看着是没了生气。

凃奂坐起身走到张崇景面前,手执鞭柄抵住她的下巴,还有微弱的呼吸,“唷,还留着气呐,看来张大人倒是比那个废物有骨气多了。我来问你,废太女谋反结党的名单在何处?”

张崇景艰难地吸着气,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凃奂郁闷地唔了一声,“张大人,我奉劝你一句,别不识好歹,早点招认了也能免去一番苦头。”凃奂蹙着眉,“外头那位要是等急了,我这些手段可不够看的。”

张崇景撇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凃奂看她一脸决绝,“啧,敬酒不吃吃罚酒。”

“去,拔了她的十根手指甲。”凃奂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头,哆嗦了一下,“……好好收起来,给她远在蓟州的家眷送去。”

张崇景一听她提起家眷忽然激动起来,“你要对他们做什么?你别动我家人——啊——!”

“嘶,十指连心之痛……”凃奂作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张大人,你也不想他们也受这等酷刑吧?”凃奂闭上眼睛,“我听说你的小儿子可才刚满五岁,唉,可怜,小小年纪就要没了爹……你这当娘的于心何忍呐?”

“别动他们……”张崇景憋着一股气,“我,我说……”

凃奂勾了勾唇,冲着一旁的内卫吩咐:“按她说的去取。”

“张大人,你可不要骗我哇。”凃奂拔了刀,一刀刺进张崇景心窝,张崇景瞳孔一震,“你要是敢骗我,你的家人可马上就要下去陪你了。”

凃奂薄凉一笑:“你看看,我多心善啊,反正你也活不了,索性死了,倒也痛快。”话落,张崇景也垂下了头。

“大人。”内卫按照张崇景所说在书房找到了名单,那名单镌在薄纱上,薄纱薄如蝉翼。

凃奂接过薄纱,“哼,她们心思倒是缜密。”凃奂收好薄纱往门口走去,余光瞥见抱头蹲在地上的另外两人,“都处置了。”

张府正门停着一辆车马,凃奂出了正门直奔马车而去。她恭敬地立在车外,低声道:“阁领,东西卑职已经拿到手了。”

凃奂见车内无人回应,缓缓抬起头来。璩纶打了帘子,沅钟衡从车里钻了出来。

“张崇景招认,这上面就是与废太女勾结的朝臣名单。”凃奂把薄纱递给沅钟衡,“另外屋内密谋的五人已全部杀死。”

“做得好。”沅钟衡收起薄纱,“府里的家丁和府兵也一律诛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这!”凃奂瞪大了眼,“阁领,府上还有好几十人呢,何况还有男人和孩子……是不是网开一面?”

沅钟衡平静道:“聚众谋反,必死无赦。王法无情,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杀光,不得放走一个。”沅钟衡说罢便执剑往府中走去。

凃奂楞在原地,望着沅钟衡的背影一言不发。

璩纶拉了一把凃奂,“还不跟上?”凃奂回过神来,跟上沅钟衡的步伐。

长史连同一众府兵还抱头蹲在地上,沅钟衡扫了她一眼,“你就是云州长史?”

长史站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眼,疑惑道:“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带着你的人去拿兵器吧。”

长史万分激动,“你真要放我们走?”沅钟衡点了点头。长史当即喜笑颜开,“谢过大人,谢过大人。”她大手一挥,冲着一旁的府兵喊了一声,“所有人!都跟我走!”

火把熊熊燃烧,火光冲天,手无寸铁的卫兵聚作一团,一道凌厉剑气袭向长史背后——

“聚众谋反,格杀勿论!”

长史闷哼一声,缓缓转身,不可置信道:“你!”沅钟衡猛地抽出刀,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到沅钟衡面上,长史倏然倒地。

沅钟衡垂下眸,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是热的。

“放箭!”沅钟衡一声令下,一早蹲守在张府瓦墙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冲着屋内众人射来。此刻沅钟衡的声音犹如索命的阎罗,内卫手起刀落,收割着手无寸铁的府兵的性命……

刀光剑影下,沅钟衡静静立在院中,周围是一片尸山血海。沅钟衡收了刀,沉声吩咐道:“放火,统统烧光。”

转瞬间张府火光冲天,一层层热浪扑面迎来,照得沅钟衡的面庞格外明亮。璩纶不知何时立在沅钟衡身侧,递给她一方手绢,“阁领,该走了。”

“去节度使府!”沅钟衡越过璩纶往门外走去,凃奂和璩纶远远落在身后。

璩纶收回手帕,便听凃奂喃喃道,“我原以为我已经够心狠了,没想到她竟是比我还狠毒……几百人,说杀就杀了。”

璩纶一脸古怪地望着凃奂,“凃大人不是常说我们干的都是刀尖舔血的营生么,怎么这会儿悲天悯人起来了?”凃奂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璩纶不在意地笑笑,“不狠心怎么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凃奂一怔,转头看了一眼璩纶。璩纶与凃奂对视,不多久就收回视线,“走吧。”璩纶越过她,也朝着门外走去。

* 河东节度使府

河东节度使濮阳宓接云中守捉使廖庾密报,沅钟衡命内卫将云州刺史、长史连同三百府兵统统斩杀,于张府毁尸灭迹。

濮阳宓紧皱眉头,没想到沅钟衡行事竟然如此狠绝。濮阳宓看着副使,“这事儿,你怎么看?”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副使盯着濮阳宓手中的密报,“她私杀朝廷命官,这事儿若真要追究起来,她是奉命办事,可咱们……”

濮阳宓颓坐在正堂的椅子上,“你说得是。”

“她私杀朝臣倒也罢了,可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连府兵都没放过……”濮阳宓叹了一口气,悔恨交加,“云州平白无故死了刺史长史,还有那三百府兵,朝廷要是追究起来,我恐怕难辞其咎。”

“禀节度使,沅钟衡求见。”正当濮阳宓发愁时,小厮来报沅钟衡来了。濮阳宓讶异:“……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快请进来!”

濮阳宓此时坐立不安,不停地在正堂前踱步。

见沅钟衡进来,濮阳宓赶忙迎上去,“沅大人你——”濮阳宓差点说了漏了嘴,忙改口道:“……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节度使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么?”

沅钟衡随意坐在下首,“此番多亏了云中守捉鼎力相助,才将这群聚众谋反的逆贼就地正法。待我回京后定然要如实禀报皇上,嘉奖云中守捉……”沅钟衡深深望了一眼濮阳宓,“还有节度使大人。”

濮阳宓的脸色有些难看,“阁领,你这事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原先你只说要我派兵为你压阵,可……可现在一夜之间奉义县就死了三百多人,你胆子也太大了。”

“光是奉义县衙就死了三百多名官兵,恐怕明天奉义的六百里加急搪报就已经摆在兵部桌上了!”濮阳宓看沅钟衡毫不在意的模样越发后悔,她现在是骑虎难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此事若是朝廷追究起来,我可保不准会牵扯出谁来。”

“糊涂!废太女残部聚众谋反,节度使协助内卫将逆贼一网打尽,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濮阳宓反问:“话虽如此,阁领可有证据?若是凭空诬告,朝廷那关如何过得去?”

“废太女残部勾结云州刺史长史意图谋反,难道节度使就半点不知?”沅钟衡没有戳破濮阳宓的小心思,“云州境内草寇盛行又屡禁不止,你说,会不会是废太女一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濮阳宓机警地看着沅钟衡:“你的意思是……剿匪?”

沅钟衡莞尔,“别忘了,皇上正是忧心废太女心存反意这才将其废黜赐死,节度使可不要步其后尘呐。”濮阳宓一噎,“阁领多虑了。”

沅钟衡话锋一转,“云中守军平叛有功,理应褒奖。但若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传出些风言风语,可别怪我不近人情。”

“沅阁领,总不能好处都叫你得了,苦活累活都是我们干吧?”

“放心,只要你办好了差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沅钟衡从怀里取出一物递给濮阳宓,“剿匪一事迫在眉睫,节度使若不想被兵部问责可得抓紧时间呐。我已经派人前去拦截搪报,你还有两天的时间。”

“放心,内卫也会协助云中守军共同剿匪,成败在此一举。”濮阳宓点头称是。

沅钟衡拱手告辞,“你忙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濮阳宓打开沅钟衡递给她的图纸扫了一眼,忽然大喝一声:“慢——阁领留步!”濮阳宓赔着笑,“既然差事已了,阁领不若在寒舍下榻,也好让本使略尽地主之谊。”

沅钟衡欣然应下,“如此,有劳了。”

濮阳宓朝外唤了一声,两个侍从立在门口听候吩咐,“请贵客去东厢房歇息。”沅钟衡脚步一顿,瞥了一眼屏风,跟着小厮出了正堂。

副使从屏风后走出来,“大人。”

“你看看。”濮阳宓把图纸递给副使,副使看完后也大吃一惊,“这?!”副使压低了声音,“若这图纸上标注无误,平叛逆党可是大功一件。只是……”

濮阳宓愁容满面,“若再上了她的贼船,可就真的骑虎难下。”副使还想再说些什么,濮阳宓一抬手,“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