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金秋，天气还是挺热的。
明珂飘出去看了一圈，差点被满院子跪着的人吓一跳。
外面的院子里密密麻麻跪满了各宫的太监宫女嬷嬷们，皎月轩跪不下，很多人被带到外面广场跪着。
面容冷森的带刀侍卫们来回巡视，严密看管所有下跪的人，有任何人胆敢交头接耳，乱瞟乱看，立即就被侍卫拎出来粗暴拖走。
粗略看过去，皎月轩里里外外跪着的，全部加起来得上千人了，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所有人都恨不得装死尸，生怕任何一点动静让皇上注意到自己。
这其中，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明珂也没想到，她被针扎一下，康熙居然如此大动干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谋朝篡位呢。
喽啰们在外面被太阳暴晒，明珂的保母们则被单独关在后院。
其他重量级的妃嫔们全都在厅堂里跪着。
厅门一关，梁九功亲自把守在房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偷听。
大厅内，只有皇帝一人是站着的，就连德妃都得跪在下面。
太皇太后已经被软轿抬了过来，她已经年近七十，满头珠翠也遮不住花白的头发。
太后亲自扶着太皇太后，把她从软轿中搀扶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坐在皇帝身后。
“皇上啊，你这么大阵仗又是闹哪出？”太皇太后虽然年迈，思维依旧清晰，目光微微责备地看向孙子。
明珂坐在厅堂的横梁上，目光落在老迈的太皇太后身上，这就是孝庄呀。
大清朝最厉害也最聪明的女人。
“老祖宗，您有所不知，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毒害皇嗣，这难道是小事？”康熙自然是感受到祖母的不满了。
说实话，就算皇子被谋害了，除非是太子，都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他确实情急有些失了分寸。
但，七公主不是普通公主，她是有些不同寻常在身上的。
别人或许还不清楚，但康熙却清楚的知道，自从把七公主抱来乾清宫养，他的身体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精力恢复到最巅峰时期。
不止精力旺盛，就连以前内忧外患时，太过操劳落下的很多小毛病都不药而愈。
萨满法师说的没错，七公主是天人转世，是祥瑞，是大清的福星。
福星怎能被如此毒害？
就算不是福星，皇家的子嗣也不容任何人戕害。
这不是戕害皇嗣，是挑战他的尊严。
“今日这事，朕一定彻查到底。”
康熙目光坚定地看向祖母，随即，目光一扫地上跪着的妃嫔们，脸上一丝温度都没有。
“你们，到底是谁干的，自己主动承认，朕看在往日情面上还能网开一面。”
“若非要等朕查出来，那就不是罚一个两个了。”
这话明摆着是要搞连坐了。
但妃嫔们却全都低着头，仿佛集体成了哑巴，没任何人开口说话。
就连平日最受宠，最喜欢出风头的宜妃都保持沉默，没敢多嘴。
皇帝动了真怒，就连太后都不敢随便开口，妃嫔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开口。
“罢了，看这阵仗是没法善了了，那就查吧。”
孝庄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目光一扫众妃嫔，心里已经有了七七八八。
但凡事讲究证据，审案就是找证据。
“把七公主房里的人都喊过来，问一下公主开始哭闹前，谁去了公主房。”
明珂房里的人全被带了过来，一个个跪着回话。
没有人敢有任何隐瞒，就连李奶妈都没敢有丝毫隐瞒，说自己那会儿正在补觉。
最后问出来的结果是，公主哭闹前后一炷香内，皎月轩的二十多个人居然没有人是正好守在公主身边的。
因为太忙了，皎月轩人手不够用。
虽然大家是负责照顾公主的，但今日公主百日，又遇到中秋节，皇帝让合在一起办。
后宫妃嫔都聚在皎月轩里，宴席也在皎月轩内举办。
人太多了，各宫妃子，妃子们的随侍女官太监挤满了皎月轩的每一个角落。
人多，就会有各种需求，皎月轩的宫女太监嬷嬷们被支使的团团转。
又因为公主正在睡觉，平时公主睡觉总会睡两三个时辰，且不喜吵闹，所以，公主睡着后，他们都有点松懈。
本来公主就算睡觉，也会安排两个奶妈守在旁边的，以防万一。
问题就出在两个奶妈身上。
两个奶妈一个遇到熟人，被叫出去拉家常了。
另一个突然肚疼，去蹲茅房了。
两人都以为对方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就是离开的这一小会儿，出了大差错。
孝庄听完，已经知道这是预谋已久的计划，否则不可能那么巧，下黑手的人正好知道两个奶妈都离开了。
很可能，两个奶妈同时离开也是被人算计了。
没有目击证人，就不知道是谁偷偷溜入公主房内下毒手。
就连明珂这个冤种，都没看清是谁扎了自己。
当时她睡得正香，突然刺疼，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漆黑。
她的眼睛被滑下来的旗头帽子盖住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被遮住的。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这种投毒暗害的案子就算在现代也不好查，更何况是古代。
但明珂显然小看了孝庄的智慧。
“没人看见谁进了公主房，总有人看见谁擅自离席吧。”
当时刚刚开席，康熙这个皇帝在，妃嫔们谁会离开？
于是，下面就进入大型检举时段。
从太后开始，说出吃席时，自己前后左右都是什么人，自己带的人又在干什么。
说不出来，说不清楚，说的不对，全都有嫌疑。
主子轮一遍，接下来就是各宫奴才。
等所有人都轮了一轮，一下午的时间也过去了。
一层层筛选下来，最终可疑人员有三个。
宜妃，敬嫔，安嫔。
宜妃本人虽然没离席，但她的贴身宫女去了内院，且被人看见在公主房门外探头探脑。
叫走刘奶妈的那个熟人是敬嫔宫里的嬷嬷，嬷嬷指认当时看见宜妃身边的宫女走进了七公主房，随后七公主就开始哭闹。
这等于直接说宜妃指使身边宫女暗害七公主。
因为，后宫所有人都知道，宜妃和德妃从一入宫就不和，两人最开始都是秀女，后来都被皇上宠爱，又差不多同时给皇上生下儿子，还都是两个儿子。
就连妃位都紧挨着，四妃中，一个第二，一个第三。
本来两人势均力敌，但德妃的女儿突然被皇上抱到乾清宫来养，两人之间的微妙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
后宫最希望七公主失宠的，肯定是宜妃。
所以想出那么阴损的招数，目的就是让七公主一直不明原因的哭闹，从而被皇上厌弃。
最后一个可疑的人是安嫔，安嫔中途离席，说自己喝多了不舒服，提前回宫休息。
安嫔确实是后来被人叫来的，因为她走后，公主就被扎了。
而且，有宫女看见她离开前去了一趟后院。
安嫔说自己是喝多了难受，找地方吐，根本没去公主房。
但没人能证明。
她已经失宠很久了，一年多都没见过皇帝，上次见皇上，还是过年除夕时远远看了一眼。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只怕早忘了她这个过气的妃子。
没想到此刻，因为公主被扎，皇上的目光重新又落在她身上。
康熙目光在安嫔脸上扫了一下，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对太皇太后行了个礼。
“老祖宗，现在事情已经大致有了眉目，朕还得去前面主持中秋国宴，这里就交给您了。”
今日是中秋佳节，举国同庆，宫里准备了宴席和各种歌舞杂耍招待百官和他们的家眷。
康熙没时间一直耗在后宫断官司。
“去吧，把她们也带走。”太皇太后指了指没嫌疑的妃子。
康熙点点头，一个眼神过去，排除嫌疑的妃子们全都站起来，太后也走了过来。
她们要负责招待百官和宗亲们的家眷，洗脱嫌疑后，个个都觉得轻松多了。
此刻地上跪着的就剩宜妃，安嫔，敬嫔。
宜妃脸色最难看，双膝跪地膝行到康熙身边，抓住他的袍角哭着哀求。
“皇上，臣妾没有害七公主，翠珠是被冤枉的，扎公主的绝对不是她。”
宜妃嗓音依旧清甜，只是不敢再嗲声嗲气。
“是不是被冤枉的，自有太皇太后定夺，你就耐心点等着吧。”康熙神色微软，伸手把宜妃扶了起来。
“今年的赏月宫宴，你就先别去了。”
说罢，康熙转身就要走。
身后，敬嫔也在哭着说冤枉，她的嬷嬷只是去找熟人闲聊几句，跟这件事毫无关系，跟她更毫无关系。
但皇上听而不闻，甩甩袍袖就往门口走。
等康熙和众妃走到厅门时，一直沉默的安嫔突然开口了。
“皇上请留步，臣妾知道是谁扎七公主。”
康熙已经要跨过门槛了，听了安嫔的话，又转回头看着她。
“是谁？你看见了什么？”
这话说的安嫔愣了一下，随即她笑了起来，“皇上这么说，是不怀疑臣妾吗？”
安嫔望着年轻的帝王，她名义上的丈夫，曾经恩爱的男人，目光一点点柔和起来。
“可惜，臣妾让皇上失望了。”安嫔的目光扫过皇帝身边的妃子们。
“你们是不是希望真凶是宜妃？就像当年算计我一样，如今见宜妃势头好，又来算计她。”
“可惜，真正扎七公主的人是我，宜妃的宫女翠珠根本就没来公主房，她是去私会情郎，所以不敢说自己干了什么。”
安嫔语出惊人，几句话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宜妃：不是我不是我。
皇帝:就是你。
安嫔：是我是我。
皇帝：不是你。
宜妃&安嫔：你有病！
第7章 谁是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