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起，薄疏酣梦正香，长公主的马车久等薄疏不到，惜言只好亲自过来叫醒薄疏。
“嗯，怎么了？”略带鼻音的女声瞬间把还困顿的薄疏惊醒。
门外的人并没有听出什么，“驸马，您今日要和殿下一同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薄疏坐起，支起一只腿单手撑着额头，头好痛，她捋了捋头发，疑惑自己怎么会在这睡的这么死，大概是酒喝多了。
头疼的要命，只能不情不愿的起身，穿戴好出去洗漱。
惜言看她不紧不慢的动作，只能在旁委婉提醒：“驸马，长公主已在正殿等候多时，不见您人，已让人先行备车，现下大概在车内等着了。”
薄疏领会了，只好放弃吃个早饭再出门的想法，洗完脸便摆出请的姿势，笑道：“有劳带路。”
惜言有些诧异她如此淡定。
二人匆匆赶到门外，马车果然已经在此等候。
薄疏上车掀开车帘，新婚夫妇，四目相对，并无旖旎，商九韶坐在正中，见到她愣了一下，微微点头后，就低头继续看书。
薄疏坐进车厢右侧。两人无话，车驾缓缓行驶起来。
马车略有摇晃，她右手撑在车窗上，支着额头，头偏向外，作出目不斜视的模样。
心里难忘刚刚一瞬间窥见的颜色，虽然昨日隐隐约约感到长公主仙姿绰约，可到底场合不对，只觉得长公主气质高贵并且威严太甚，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直到今日才看清长公主的真容，只一瞬，也足以夺人心魄，比之沈凤翔的精致，更淡雅，又不觉寡淡，微微凸起的鼻梁有如一道高峰，气质陡冷，像雪中冷峰，高不可攀。
让她想起苏公的诗来……淡妆浓抹总相宜。
况且今日长公主盘上了妇人发髻，着家常淡紫色绮罗裙，不似宫装繁复隆重，裙衫质地轻且佳，衬的今日的长公主清冷高贵中隐隐有些温婉。
薄疏素爱观赏美人，忍不住想偏头再看一眼，但梗着脖子就是不敢转过去。
可笑，你现在就敢多看了？
想着脸有点热，薄疏撩起窗帘透风，看着车外，时辰确实不早了，路边已经摊铺林立，行人如织。
大秦商业发达，街上还有不少外邦人，一看就与本地风俗举止不同，不过生活在都城的人早就习以为常，与之交谈打趣、讨价还价都相当娴熟。
盛世之象，薄疏心想，视线不由得投向了商九韶，此人功不可没啊……
从来没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看过，也从来没人敢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她放下书，“驸马，有事？”
驸……驸马？对不起，她实在不适应这个新身份，以至于出口都有结巴起来：“并、并无，呵呵。”
商九韶点头，状似无意道：“昨日睡的可好？”
薄疏：“尚可。”
“听说你昨晚把采薇赶出去了。”
这是被告状了？薄疏一头雾水，想了一想，斟酌着道：“臣自小长于乡野，不似王公贵胄，不太习惯有人伺候沐浴。”
商九韶居然轻笑了一声，笑声如清泉悦耳，弯起的眼眸都亮了起来，其中似有光华流转，一瞬间璀璨夺目。
摄人心魄。
大美无言，薄疏失语。
商九韶拿起书，有趣……这人确实有点呆。
很好，可以掌控。
仁寿宫门外站着十几个人等着迎候长公主夫妻，宫队围着一辆马车缓缓行至眼前，姜丹嬷嬷上前扶长公主下车。
姜丹作为太皇太后入宫陪嫁丫头，从姑娘到嬷嬷，陪伴了太皇太后数十年光阴，今上都未必能得她一扶，可见长公主才是太皇太后的心肝宝贝。
“殿下总算到了，太后她老人家五更就起了，一直等到现在呢，公主驸马，我们快进去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嬷嬷话中虽无责怪之意，但毕竟自己害人久等了，薄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刚想出口抱歉，商九韶已挽了她的胳膊往里走，“都怪九韶贪眠，让皇奶奶久等了。”
姜嬷嬷听着更加高兴了，神色多少有些暧昧： “我们懂的，年轻人多睡会才正常。”
薄疏脸微红，不紧不慢跟在商九韶左侧后半步，看她神色如初与嬷嬷说话，觉得长公主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
殿堂中间的紫檀雕花榻上坐着一个老太太，看着慈祥安和，可那满脸的皱纹彰显了宫墙内一生经历的明争暗斗，而眼里的尚存的精光则昭示着胜利的姿态。
进殿以后，姜嬷嬷退至一边，二人并肩而行，薄疏回忆着之前司礼监监正的教导，和长公主一同行礼。
二人并肩站着颇为登对，太皇太后看着欣慰的点了点头。
本来知道薄疏出身县城还有些不满，担心其难免小气，畏惧皇家威严，有失体统。如今看来，人长得虽略显文弱秀气，但头次入宫，在自己刻意威重之下依旧身姿挺拔，神色不改，举止有度，是稳得住的。
好，她心中暗赏，微笑起来，“都起来吧，小疏，以后就是一家人，九韶要是仗着她是长公主欺负你，你可要告诉哀家。”
薄疏才直起身，听此又立马拱手道：“长……九韶她……温柔体贴，贤淑大方，岂会无端欺负微臣。”
表面诚惶诚恐的某人心里默道，就算真的欺负了那也是万万不能说的，大秦驸马被欺负的可还少吗？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太皇太后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摆了摆手，姜嬷嬷拿了一个红木托盘上来，“这块和田玉是先帝征战漠北时获的，算是哀家祝贺你们新婚的一点心意。”
“谢太后厚爱。”薄疏上前恭敬接了，回到商九韶身边。
商九韶很满意这位便宜驸马的表现，谅她也不敢趁机诉苦告状。
只是，她故作不满的看着太皇太后，“皇奶奶真是偏心，又是说我欺负人家，又是赠礼，九韶是泼出去的水了，连个礼物都没有。”她坐到太皇太后身边，撒娇的很是熟练。
“哀家这有什么稀罕玩意是你看得上的，你尽管拿去！”太皇太后分明很受用这撒娇，打趣道：“果然是成了亲了，还学会讨好卖乖了……”
薄疏在一旁找位置坐下，看她祖孙互动，意外看到商九韶在听到成亲时悄悄红起的耳尖。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长公主也会害羞。
有点可爱，薄疏偷笑。
没坐一会，外面传来独属于公公们尖柔的嗓音，是皇帝派来送礼的内侍王公公，二人起身出去受礼，接连着，孝慈太后身边的芳嬷嬷也来了。
各公主嫔妃的贺礼一应送往长公主旧寝昭华宫，池音奉命将准备好的回礼一一送去。
用过午膳，二人便要打道回府，原先的马车后面跟着好几辆车，车上装满了礼物，薄疏只管跟着商九韶，少说少错，两人正要上车。
门外却迎面而来一位不速之客。
看着温婉和善，娇柔婉约，那人给商九韶行礼后开口道：“皇姐成亲，小妹却有孕在身，不便前往祝贺，宁郎他过意不去，特意让我今日备了薄礼谢罪呢。”
薄疏微微挑眉，看了眼旁边淡定的商九韶。
商九韶一贯的高傲疏离，语气也颇为冷淡：“四妹既然有孕，便好好在家养胎，乱跑什么。”
四妹？四公主商虞？半年前嫁给了宁国公大公子，也就是长公主的前未婚夫宁谦。
呵，要不是她，何来我今日之命运！
思及此，再看眼商虞已经显怀的肚子，灵光一现，她好像看见长公主脑袋上一顶又大又亮眼的绿帽子。
商虞道：“四妹不懂事，又让皇姐操心了。出门前宁郎也是千叮万嘱，让我小心为上，不然改日再去皇姐府上拜见也无妨，可臣妹惦记皇姐，哪能不来？宁郎拧不过我，又吩咐了这么多人跟着，白白让人笑话，青天白日，哪那么容易出事。”说完一脸娇羞。
薄疏笑，宁郎宁郎，不见其人却已经如雷贯耳了。
商虞许久不见回应，抬头见长公主眼含讥诮，似在嘲笑什么，脸一僵差点维持不住仪态，只好转向薄疏：“这个就是姐夫吗？果然一表人才，年少有为，比起宁郎有过之而无不及，臣妹就安心了，日后再不用为了宁郎的选择，而时时愧疚难当。”
宁郎的选择？
薄疏看向长公主，她依旧面无表情，才看向商虞，于情于理，在长公主新婚夫君面前讲这些，实在不怀好意，不能不让人怀疑其用心。
她正要开口，却听长公主道：“四妹如果觉得愧疚难耐，不如早日和离，脱离苦海。”
嗯，不愧是长公主，开口就，直截了当。
薄疏默默退后几步，不想卷入她们姐妹战火。
可恶那个商虞居然学她，也跟着退后几步，“皇姐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是，当年臣妹一时意乱铸成大错，可是宁郎待我情深似海，我又如何忍心辜负他！皇姐你如今也已成婚，应该能体谅臣妹的心情，难道皇姐对姐夫就没有半点情谊？所以不怕姐夫动气伤心？”
薄疏眉头一皱，搁这挑拨离间呢？
她泪眼婆娑看向薄疏，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一看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薄疏叹气，明明都退出战局了。
她脸上漾起浅笑，拱手弯腰：“原来是四殿下，失礼失礼。”
而后歪了下头看向商九韶，语气疑惑，又无比坚定，“四殿下多虑了，我怎么会生九韶的气？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我心中无与伦比的珍宝。”
看商九韶挑眉，她笑意依旧，转向商虞，目光清正，“倒是疏曾听闻世间常理，越是在意却无法拥有的，越爱显摆炫耀，若是已经拥有了，反而不以为意。九韶与我心心相印，自然无需顾忌什么，更无需向闲杂人等证明我们夫妻感情。”
提起商九韶她眼神温柔许多，那模样商九韶都要以为她真就对自己情深似海了。
商虞不是蠢人，听出她的嘲讽，一时不顺她二人恩爱夫妻的模样，气急攻心竟然动了胎气，弯了腰腹痛不止，手下侍女赶紧扶着她找太医诊治。
“啊……这，这可与我无关。”薄疏赶紧看向商九韶，撇清干系。
生怕被碰瓷。
商九韶都忍不住展颜一笑，转身搀着惜言的手上车，薄疏摸摸鼻子，跟上。
回程路上，商九韶心情不佳，薄疏闭目假憩。
碰瓷，快跑
第4章 初相见就遇不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