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玄关没有动静。樊振东抱着手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坐着,整张脸臭的要命,就像是老父亲守株待兔夜不归宿的逆子一样。
又过半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人,菜被樊振东热了又热,他恼了,举着锅在门口等,只要陆昭远一开门,他就给他一锅。
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樊振东手酸了,他放下锅在客厅踱步,焦虑不安想着陆昭远到底去哪了。
不会是约架吧?还是跑去什么未成年不得入内的场所鬼混了。
他们都说有钱人从小玩的花,陆昭远这么有钱,会不会也有花天酒地的一面。樊振东开始操心了,甚至坐立不安。
樊振东摸出手机,给陆昭远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于是樊振东没好气的一顿叭叭。
“几点了?我问你几点了?你一个初中生大晚上不回家是要干嘛?你跑哪鬼混了?你还知道家在哪吗?”
陆昭远第一次经历刚接电话就被炮轰的感受,他有些心疼陆建国了,父子二人多年难得的感同身受竟然来得这么荒谬。
“说话说话!”
“额,我马上到了。”
“到哪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是刚上车还是刚准备回来?”
陆昭远没说话,静默了两分钟,樊振东抱着手竖起耳朵企图听着对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我,陆昭远,开门!”
樊振东立刻就把门打开了,陆昭远还没生气他对自己大呼小叫,就被勾着脖子拽进家门。进门后樊振东对着他一顿闻,闻不出什么就掀开衣服看,陆昭远脸红了,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你TM还有这种性癖!?”
“哎哟,我这不是怕你去酒吧鬼混或者去打架了吗?”樊振东立马就开心了,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陆昭远没好气的看着他。
“你去哪了啊?”
“你猜啊。”
“说说呗。”
“你猜,猜到我就告诉你。”
没有营养的对话与拉扯,陆昭远和樊振东开始在客厅追逐战,陆昭远蹬掉鞋子从单人沙发踩过跃到阳台。樊振东在对面虎视眈眈,守株待兔。
“你不至于吧!因为这事你要揍我?!”陆昭远不可置信的问。
“至于,一次放纵就有第二次,以免你以后养成夜不归宿的坏毛病,我先给你长长记性。”
陆昭远有些不服气,吵吵嚷嚷着喊:“我爸都没揍过我!”
樊振东不以为然,“我替叔叔揍你一顿。”
陆建国:干的漂亮,揍他丫的。
陆昭远不干了,破罐子破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揍吧,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樊振东还真过来了,给人架了起来,抱到玄关鞋柜让人换鞋。之后才在陆昭远脑门上敲了一下告诫道:“我知道你没去干坏事,但以后不能学坏了。”
“什么才叫学坏?”
“比如抽烟喝酒,再比如去夜场会。”
陆昭远笑了,“这些我爸都会,我爸做生意还要请人去做足疗按摩什么的呢!你的意思是我爸是坏人咯?”
樊振东被噎住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他憋着气解释:“那是为了生活。叔叔不算坏人。”
陆昭远不高兴了,手指捏住樊振东的鼻子,愤恨道:“不对,他就是坏人。”
樊振东举起双手求饶,陆昭远蹬鼻子上脸,开始威胁:“说,陆建国是坏人,不然我夹掉你的鼻子。”
“不要。”
陆昭远罕见的让步,松开了手,樊振东摸着自己发红的鼻子,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算了,这么看来他对你挺好的。他对所有人都好就是不对我好。”陆昭远抱着手说:“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樊振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点头。在家里困难的时候,陆建国有帮衬过他们家,他送钱,带着爸妈吃喝,替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
当然,这些陆昭远全都不知道,因为陆建国做什么他全然不关心。
“嗯,除了我,大家应该都挺喜欢他的。”陆昭远很肯定的说。
“小远......”
“干嘛?虽然我讨厌他,但不否认陆建国的确是个有义气的人,但他不是个讲信用的父亲。”
“就因为他再婚了?”
“对。”
“他总得有人照顾。”
“我难道不能照顾他?”陆昭远反问道:“他最穷的时候,每天三更半夜回家,桌上总有醒酒茶,我甚至学会了做饭,他回家就有吃的。我那时候才几岁,我现在就不能了?以后也不能?”
“可你爸是个男人,他需要一个女人排忧解难。”樊振东说。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他的忧?还是他的难?”陆昭远丝毫不让步,关于陆建国他是偏执的。
“不跟你说了,你不懂。你以后肯定也和我爸一样,樊振东,我讨厌你。”
陆昭远回了房间,樊振东站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呆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天,两人能闹的这么不愉快。
樊振东的确想成为陆建国那样热心义气的好人,也想成为姥爷那样挺拔慈祥的军人。但好像这些都是陆昭远讨厌的,讨厌的不是他们的品质,仅仅是人。
他开始趴在陆昭远房间门口偷听,想知道陆昭远会不会很伤心,做贼一样的在门口听了十分钟,陆昭远没动静。似乎在赶作业,樊振东看了眼时间,他大概要写到十点。
这就是晚归的代价。
晚上十一点小区祥和寂静,樊振东坐在客厅有些打瞌睡,可陆昭远迟迟不从房间出来,他有些为难。明天中午十二点要到队里报道,再不睡的话.......
“你还不睡?”陆昭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樊振东面前问:“明天你第一次到队里,快睡吧,别无精打采的给人不好的印象。”
“嗯,你也是,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呢。你现在洗完澡只能睡五个小时了。”
“习惯了,我洗澡去了,你别干坐着。”
樊振东回了房间,关上灯躺在床上酝酿睡意,这期间他模糊的听见陆昭远出浴室关门的声音,进卧室的声音。
在陆昭远家的最后一晚结束了。
隔天早上,被窗帘遮挡住的外面阳光明媚。樊振东闹钟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打了个哈欠。
昨天的事他耿耿于怀,但陆昭远此刻已经在学校上课了,他们连道别都没有。早知道最后就好好道别了,挺后悔的。
他掀被下床,关掉了空调,把被子叠好然后打开了行李箱收拾东西。去厕所的时候樊振东看了一眼陆昭远尽闭的门,他有种冲动,想推门进去再看一眼。
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没有陌生的大人,没有唠叨的话语,就只有一个倔强浑身是刺的刺猬。
挺好的。
樊振东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拧动,可根本打不开门。
樊振东:?????
他开始拼命敲门,大喊大叫:“小远!你迟到了!你睡的也太过头了!”樊振东快把门捶烂了,突然门被打开,樊振东买来得及收手,一捶打在了陆昭远肩上。
陆昭远睡懵了的脑袋瞬间因为疼痛清醒,他倒吸一口凉气靠在了门框上。
“你故意的吧?!”
樊振东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哆哆嗦嗦地说:“没有,我绝无此意!”
陆昭远疼的眼泪从眼角挤出来了,整理好情绪他才说:“我请假了。”
“啊?你生病了吗?”
“......没有。”
“那你干嘛请假?”
“你他妈去死吧!”
陆昭远怒不可遏的看着懵懂的樊振东,心里气的牙痒痒,有时候樊振东真的蠢得向块木头。
“为了我吗?”樊振东手指指向自己,有些错愕。
“为了狗!为了猪!就是不为你!”陆昭远已经炸毛了。
起床气加上被人打的怒火彻底爆发了,樊振东偏偏这个时候伸手想摸摸陆昭远的脑袋,哪知道陆昭远一口咬在了樊振东的手上。
“我靠,你属狗啊!”
“猪蹄子庞咸。”
樊振东笑了,看着手指上的牙印,全然无视的对陆昭远说:“咱去吃早饭吧?吃什么好呢?”
陆昭远说:“先洗脸刷牙,然后把你行李收拾好再说。”
“遵命!”
樊振东在房间里收拾东西,陆昭远站在洗漱台前刷牙,看着他出出进进。透过镜子,陆昭远总是看的发愣,心里憋得慌。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学同居了四年的室友即将分别,那种难以割舍的莫名情感。
当初吵着不让人来的是陆昭远,现在舍不得的也是陆昭远。
“樊振东。”陆昭远咬着牙刷口齿不清的喊。
“诶!”樊振东在门边探出脑袋,手上叠着衣服。
“没什么,你快收东西。”
陆昭远洗漱完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樊振东,看见他在客厅找东西,也就偷摸进了客房。
行李箱在地上敞开,陆昭远拿着本书把它塞在最底层用衣物盖住。
“小远!我有只袜子找不着了,你有见着吗?红白色的!”
陆昭远被吓的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出门和樊振东找袜子。
待他们都准备好,陆昭远开门前最后一次问道:“确定没有落下的东西吧,我可不会跑去给你送。”
樊振东搭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放心,没有没有。再说了,又不是一定要你送,我下次来玩可以顺便拿。”
陆昭远愣了片刻,克制着嘴角不上扬,压着嗓子“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