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日，云城气温跨过35°C大关。
上午九点整，毕业典礼正式开始，黎锦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回到台下，他掏出手机看见方瑜十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得知他们堵在半路，估计还得一会才能赶过来。黎锦垂下眼睛，心底到底是有点失望。他回复方瑜，让他们不用着急，慢点开车。
亢长的毕业典礼走完，黎锦身心俱疲。他被精力过剩的舍友扯到一起拍合照，机会难得，大学毕业后众人就要各走一方，他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耐着性子陪拍。
只可惜张云峰忙于工作今天没来参加典礼，四人寝的合照上只有三个人的身影。
临近正午，户外气温越来越高。黎锦扯扯领口，云城音乐学院的学士服质量未免太好，罩在身上密不透风。他本身就不耐热，在外面站了会就开始流汗。
黎锦用手擦擦额头，看着操场上那群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同学，认命地走过去。要求合照的一波接着一波，他站在中间仿佛人形吉祥物，双眼逐渐无神。
他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音院平时有这么多人吗？
而黎家父母此时正站在礼堂外面四顾茫然。
“说了让你早点出发你不听。”方瑜用手扇风，四处张望自家儿子的人影。可惜学生家长三五成群，根本看不清楚。
“这堵车怎么能怪我头上，我哪能想到啊！”黎北江喊冤，“再说我不是已经提前一小时出门了。”云城交通发达，平时路况不知道有多好，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出了岔子。
“别吵吵了，大热天听的人心烦。”方瑜拧了拧秀气的眉毛，“给乖仔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
方瑜不是云城本地人，老家偏南方，大学毕业她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跟着黎北江直接来云城创业，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只在逢年过节才会带着黎锦回去走动走动。
她身材偏娇小，单看相貌属于温婉一型，说话也带着点娇娇嗲嗲的调子，性格却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
黎北江领命，老老实实拿起手机给黎锦打电话。一分钟之后，无人接听的视频自动挂断。
“估计手机静音了。”黎北江转过身想碰碰运气找个人打听打听，恰巧看见迎面走来的寇冲。
“黎老板。”寇冲率先朝他点头，又跟方瑜打招呼。“方老板。”
“寇先生。”方瑜对他印象很好，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黎北江握住寇冲的手，态度很热情。“寇老板今天怎么在这里。”
“家里孩子今天想过来看看，我来当个司机。”寇冲面不改色地说道。
黎北江点点头，知道他家有个想考云城音乐学院的亲戚，“上次音乐会孩子感觉怎么样？”
“她很喜欢，尤其是黎少爷的表演，我也觉得非常优秀。还要多谢黎老板和方老板让出的票。”寇冲在旁人印象里一向为人正直，他端正神色说出来的话更是不由自主地让人信服。
自家儿子出色，黎北江与有荣焉。稍显富态的一张脸笑得牙不见眼，像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他连忙摆手，“寇老板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两张门票而已，本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算不得什么。倒是上次的事多亏了你帮忙，我们夫妻俩还没正式跟你道谢。”
眼见丈夫越扯越远，方瑜出声：“老黎说的没错，过两天我们挑个时间好好请寇总吃个饭，到时候还希望寇总赏光。”
“对对对。”这么一打岔，黎北江终于想起来正事，“我们夫妻俩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改天有时间再跟寇总好好聊聊。”
“不知道两位是不是在找黎少爷？”寇冲开口问道：“毕业典礼散场时，我看见他们一群人朝操场走过去，也许现在还在那边。”
寇冲当然没亲眼见着黎锦朝着哪个方向去，事实上他前一刻才跨进学校大门。云城音乐学院毕业典礼不许无关人员入场，寇冲总不可能再用同样的借口向黎家父母蹭票，他只能待在车里，默默刷论坛，默默存图。
典礼结束之后没几分钟就开始有人报点，一群人炫耀自己和黎锦的合照，寇冲实在忍不住，这才顺着路线找过来。
碰见黎锦父母确实是巧合，只能说时机正好。
黎北江和方瑜不知道操场在那个方向，见状，寇冲主动提出带路。他如此知情识趣，倒让夫妻俩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赶到操场时，黎锦正热得难受。皮肤被热气蒸得泛粉，额角处贴着打湿的发丝。
方瑜看了心疼，连忙拉他到树荫底下。“天气这么晒，怎么不知道躲一躲？”
“我在跟同学拍合照。”黎锦接过湿纸巾，随意在脸上擦了两下。
“拍照也可以去教室里拍嘛，干嘛非要在大太阳下面，傻不傻呀。”方瑜往他后颈一抹，满手的汗。“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喝口水缓缓。”没过一会，寇冲从后面走过来，右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毫无存在感的黎北江道了声谢谢，连忙接过，递给黎锦。“喝口冰水缓缓。”
“哪里来的冰水？”方瑜随口一问。
“学校超市买的。”寇冲随手指向某处，“刚才路过看见，就回去买了一瓶。”
方瑜顺着看过去，一间有点老旧的平房，门外边堆了很多叠起来的纸箱子，要不然门头挂着的超市广告牌，打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废品回收站。
云城音乐学院校区真是一如既往的破旧。
黎锦刚上大一那年方瑜来过着一次，她都不记得超市在哪儿了，没想到寇冲竟然能一眼看出来。
这心够细的。
人也够体贴的，方瑜心中觉得古怪，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黎锦喝了几口水，又拧上瓶盖，把脸贴在上面。不是冰的人受不了的那种程度，凉丝丝的，挨着皮肤很舒服。
过了几秒，黎锦才抬眼看人。
前几次匆匆一瞥，直到这人站他面前黎锦才直观地感受到那种压迫感，不仅仅是身高的缘故，光是近距离和他的目光对视都是一件考验人心里承受能力的事。
但让黎锦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在耳朵里，熟悉的不只是这个人，还有他的音色。
是让人听过一遍就很难忘记的声音。
黎锦那张脸还带着湿红，就算用纸巾擦了一遍也不是很干爽。
学士帽早就被解下放到一边，柔软的头发凌乱地搭在脑门上，他的右脸贴着矿泉水瓶努力汲取凉意。睫毛被汗水濡湿，显得有点可怜，眼神却如此直白，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寇冲。
带着探究和打量。
又是一种寇冲不曾见过的情态。
他的鼻尖好像又闻到梦中的那种香味，和清新宜人的花香不同，这股香气来自更加深层，是更让人渴望的东西。
寇冲喉结滚动两下，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