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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寿宴

天子雅好诗文,举国上下文风大盛,联诗会蔚为风尚,甚至有人凭借一首诗而扶摇直上,成公卿座上客。蜀中守备郭允办的这次宴会,说是生日会,却又也是诗会,青年才俊云集。蜀中民风开放,并无京城那般男女大防,虽在女宾坐席前垂了竹帘,但活泼好动的年轻女子受不了看人朦朦胧胧没个真切,因此也有大胆者离了坐席,或是去庭院观鱼,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谈。郭季柔是庶女,自幼饱读诗书,可因为庶女的身份到底是有些不甘心被父亲草草指了婚事,嫁与父亲的那些布衣之身的门生幕僚。这次诗会她准备良久,边塞曲目早已背得滚瓜烂熟。郭季柔正摆弄乐伎琴弦,眼角余光瞥见霍衡正一人独坐,淡淡应付着,又扫了一眼周遭,身边的不少女儿家也同自己一样暗暗窥探着霍衡。

一曲凉州词从指尖流淌而出,唯有一两个音节或是慢了,或是缺了,郭季柔得意一笑,对霍衡投来的目光只作不知。

霍衡的视线落在竹帘后的女子身上,目光逡巡良久,放了手中茶盏,举止从容行至帘前。郭季柔看着越来越近的衣角,手心不由得沁出了汗,心中正欢欣紧张时,霍衡微俯拱手后开口道:“姑娘琴艺精妙,可沙碛、冷月处却出了小错,可是有心事?”

郭季柔突然红了脸,低头看着手中琴,片刻后婉声道:“大人精通音律...”

霍衡微微一笑,却又听见熟悉的笑声,抬头看,正见穿了湖蓝圆襟袍的谢明昭正在门口叽叽喳喳和女眷说个没完。

“妹妹的字,可是贤妻良母的贤?”

“不,是见贤思齐的贤!”

霍衡觉得这番对话着实有趣,便静静听着。谢明昭转头,视线恰与霍衡相对,她止了说笑,几步就蹦跳到了霍衡面前。

“真是巧,又见谢主簿了!”霍衡略略拱手:“我还以为会是韦娘来。”

“韦娘料理府上事务,脱不开身。这等宴席,自然是便宜了我这样的闲人。我听殿下说,霍将军不怎与人交游,没想到竟也会亲赴郭守备的寿宴。”谢明昭掩袖而笑,眉眼弯弯,一会朝竹帘那边瞟去,一会又收束回来笑眯眯地打量霍衡:“今朝赴廷宴,曲误是周郎。”

“不过是与郭守备熟识,士卒操练之事多有商讨。”霍衡话锋陡转:“你听见了?”

“当然!郭妹妹顾盼生辉,眼波流转,怎能不注意到?”谢明昭促狭一笑:“刚听她们说了郭守备家中女眷,这位妹妹颇通诗书,我也是头一次见,着实清丽脱俗...”

不等谢明昭说完,便有人来与霍衡敬酒,霍衡推脱不过,也只得接了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谢明昭已不见了踪影。来人又要寒暄,霍衡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越过来人,远远望去,唯池畔那个湖蓝身影有几分熟悉。应付后霍衡大步走去,确定了是谢明昭,正想抽出扇子绕至身后敲她肩膀,五六步远处才注意到还有一女子与她交谈。

“早就听闻谢贤姐姐在学宫与学子辩论的风姿,姐姐锦心绣口,已是桃李年华,却怎不见有人提亲呢?”

“他们都有自知之明,觉得配不上我。”

“听园中姐妹说,姐姐推辞,不愿作诗。真是可惜,姐姐是扫眉才子,今日诗会却是无缘谢姐姐风采了。”

谢明昭长眉一挑,似笑非笑:“这是哪里的话,我要是在那站着,郭妹妹就可难上去了。”

郭季柔面容一滞,片刻后才重新挂起笑意:“姐姐长于经史,能言善辩。虽说园子百花齐放才好看,只可惜春光已尽,现下是蔷薇一枝独秀,绿叶再茂不过陪衬而已。既已一枝独秀,又何必与绿叶争长短呢?”

“郭妹妹所言极是,只是这锅得了锈到底是不好,做出来的饭一股子锈味,人还怎么吃呢?”

郭季柔脸色微变,本欲扭头就走,眼睛余光瞥见霍衡就在三五步处有意无意地看向这里,强压了心中不快,露出一个十分甜美得体的笑容,微微一福,柔声道:“姐姐,妹妹也自知才疏学浅,忝得才名,不过是矮子里挑将军罢了。”

“郭妹妹的谦虚总带着一副不谦虚的模样”谢明昭并不理会她语气的转变,将话挑明道:“实不相瞒,郭妹妹觉得骄傲,我也替妹妹感到骄傲。大家都是姐妹,妹妹还要这般装来装去,反倒显得生分了!”

郭季柔身旁小丫头低声说诗会即将开始,郭季柔不想在霍衡面前失了体面,即便心中十分不悦,仍是礼数周全,款步离开。

谢明昭眼瞅着郭季柔离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立于廊下的霍衡。谢明昭拦住一位过路丫鬟,小声问郭家二小姐的卧房在何处,说有个簪子需要她帮忙去取。丫鬟见她是女眷,只当是小姐新结识的好友,并未对谢明昭生疑,指了路后就奉了托盘离开。

谢明昭按着丫鬟的指路走走停停,本以为是丫鬟指错了路,走近一看树荫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过了桥,清瓦花堵。藤蔓碧绿苍翠,或垂山巅,或穿石隙,萦砌盘阶,有些结了实,如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谢明昭高兴地搓了搓手,东张西望,眼见四下无人,从头上拔了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缝中挑了进去。

勾开了里屋的挡片,悄悄将窗户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谢明昭将发簪重新戴好,又整理了衣衫,慢条斯理地往回走至中庭,只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向抄手游廊上的女侍致意。女侍行礼后便继续朝郭季柔卧房方向走去。谢明昭略微有些紧张,担心女侍看出自己挑开了郭季柔的窗子,旋即一个转身藏了,白皙的手抱着深绿色柱子,探头探脑地小心而心虚地偷瞄。

“谢主簿?”

谢明昭一个激灵,心虚地转过身,正在想托辞时,见来者是霍衡,不由得送了一口气,恶狠狠小声道:“小点声!”

“有人!”

谢明昭急忙将霍衡拉至假山后面,等脚步声近而复远,谢明昭才从假山后探出头来,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抬头冲霍衡促狭一笑。霍衡抚着被谢明昭握住的手腕,笑着说:“宴会要开始了,你怎么在这里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你不也鬼鬼祟祟跟来了么?”谢明昭示意霍衡俯下身子,霍衡只觉耳边一阵酥痒:“阿弥陀佛,我给她窗户开条缝,今晚叫她喂蚊子。”

霍衡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明昭,良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这?”

“最好能咬她小指。”

霍衡回忆刚刚谢明昭的举动,仍觉好笑:“这样低劣的小把戏,说蠢是有点,可又没那么蠢,说坏也是有的,可也没那么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那你应该夸我又聪明又善良。”谢明昭泰然自若地重回宾客席中,又东张西望了一阵:“她下次再敢过来,我必扯她头花!”

“堂堂公主府的人,怎么把自己搞得像个贼似的。”

“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慌。多练几次就好了!”谢明昭笑着,转头看向霍衡:“还有啊!我看她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可不能娶她!”

“好,我不娶她!”

谢明昭没想到霍衡答应如此爽快郑重,吃了一惊,急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你莫当真,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霍衡眉毛一挑:“以你才学,大可等作诗的时候再刺她一下,岂不比蚊子叮咬更叫她难受?”

“我又不是鸡场鼠肚”谢明昭揪了围栏里的草叶,又小声道:“我也不会写诗。”

“你怎又不报仇了”霍衡似笑非笑:“不是她先来招惹你的吗?”

“小过节而已,而且,其实我还挺喜欢郭季柔这性子的...”谢明昭舒了口气,语气有些动容道:“对自己喜欢的,就要敢争敢抢。庶出女子的不易,你哪里知道呢?”

“我族姐就是庶出,可那些人家,多有一听庶出就不要的。哪怕郭季柔爱出风头了些,我觉得也是情有可原。世人要求女子藏拙,可都这样推说自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苦学了一身才艺却又不能展示给人看,还有什么趣?男子高兴时写诗,不如意时也要写诗,即便无事也要为赋新词强说愁,怎么到了女子就要反过来?若无郭季柔这般,又有多少闺阁佳作泯于诗海,不见天日?”

霍衡还想再说些什么,谢明昭停住,笑嘻嘻抬头:“你先进去,我一会再进!”语罢,不等霍衡回答,谢明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院中池边逗鱼,回头冲霍衡眨了一下眼睛。霍衡哭笑不得,抬腿进了厅堂。

彼时诗会刚刚开始,郭守备的门生幕僚争相献诗,或是寿比南山,又或是松鹤延年。郭守备高堂危坐,抚须微笑,时不时颔首称好。

“父亲,小女不才,也有一诗献与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