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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3. 跨越十年的对局

留恋于已故的事物是人的本能,正如想要保护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的愿望一样,潜藏在人的头脑深处。

光的眼睛一直紧紧黏在佐为身上,片刻都不愿离开,看得佐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光?”

“啊!”察觉出佐为的不安,光连忙猛拍自己的脑门。刚才他是因为心情激动而没想好如何开口,一直这样僵下去可受不了!还是尽快找点话题,嗯,找点话题……

光突然抬起头,期待地问:“对了,佐为你应该会下棋吧?既然你是天皇的棋师,水平肯定不差!”

这期待中夹杂着多少味情感,也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与佐为相处。上一世,因为习惯了佐为的存在,两人成天在一起也非常无拘无束,但眼前这个佐为还不熟悉他,光可不想给佐为留下什么坏印象。既然佐为喜欢围棋,那从围棋开始说,一定不会错吧。

仿佛在印证他的想法,佐为露出惊奇的表情:“难道小光你也会下棋?”

“会……算会一些吧。我的棋都是看着本因坊秀策的棋谱学的。”

在佐为面前,光可不敢说自己“会下棋”。即使是后来拿到了七段的进藤光,棋力终究还是相对塔矢亮八段略逊一筹,更何况面对这个拥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围棋才能的幽灵,藤原佐为呢?

但显然,佐为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后半句吸引了。

“……秀策?!小光你喜欢秀策吗?”佐为面带微笑地指向自己的包子脸,带着几分得意,“你说的那个秀策,其实,就是我喔!”

一副寻求表扬的样子。

知道知道,那当然也是你。光憋得嘴角都快翘上月球了,却还是一边忍住笑意、一边配合他讲故事:“啊?佐为,你没有在胡说八道吧?秀策可不是平安时代的人啊。”

佐为因为这句质疑而气呼呼地举起了双手,“当然是真的!自从宿身于这浮木盘后,我再次苏醒时,遇到的那位名叫虎次郎的少年,就是后来的本因坊秀策。后世流传的秀策的棋谱,其实全部都是他替我下的,全——部喔!”

“真的?那我们打个赌吧,要是你真是秀策,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光说着,装作满不在乎实则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棋罐,从下往上抬头看着佐为,“秀策肯定不会输给我这种小学生吧?”

佐为一愣,“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对局?”

“嗯。不下一局,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吹牛嘛。”

明明这是一句挑衅的台词,可在佐为听来却格外悦耳,因为“对局”这个词,已经太久没出现在他的世界了。

虎次郎病逝后的一百三十六年,他都独自沉睡在这棋盘中,无人与他交谈,更谈不上对弈,陪伴着佐为的,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长夜。这种窒息般的孤独屡次叫他差点放弃,但对围棋的热爱又令他坚持了下来。

坚持了下来,才终于遇到第二个将他呼唤出棋盘的孩子,进藤光。

佐为先是几乎落泪,随后换上了孩童般的笑脸。

“——太好了!对局吧,小光!我已经上百年没有下棋了,你竟然这么懂我!”佐为双手用力揉着光的头,以此表达内心的喜悦,“没想到,我重新醒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会下棋!上天怎会给我这样的好运!来来,就用我栖身的这个棋盘来下一局吧,快,快!”

“好啦好啦,你别催我啦,这样我会看不到棋盘的。”

光假装抱怨着躲开佐为的抱脸攻击,但其实,他的内心比百年未曾搏杀棋战的佐为还要兴奋。就连将另一盒棋罐打开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盖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就是证明。一如当初塔矢亮强忍对佐为的恐惧,向光提出对弈时的心情。

光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佐为消失已经十年了,这是他十年来,久违的和对方的交手。最后那局棋才下到一半,佐为便在拂面春风中化为了透明的星屑,而他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再见。

如今……如今的光,怀揣着十年来独自一人的努力和忍耐,竟然有些害怕与过去的佐为对弈。他不知自己棋力在这十年究竟成长了多少。

能赢吗?

即使是面对尚未学习现代定式的佐为,十年后的他,也真的……能赢吗?

这一局,与其说是对佐为的补偿,不如说是对自己的考验。

——这十年时光,是否被白白浪费的考验。

“小光?”察觉出他潜藏在灵魂深处的紧张,佐为安抚般低头望着他,“你没事吧?”

光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一向喜欢用黑子,那就由你执黑吧。请多指教啦,佐为。”他将装着黑棋的棋罐挪到手边,在棋盘上方深深鞠躬。

见状,佐为也虔诚地俯下身去。

“……请多指教。”

佐为深吸一口气,再度垂眸时,已是无比严肃的神情。

“十七之四,小目。”

意料之中的展开。光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就预料到了结果,手指早一步将棋子摆在了对应的位置,但在棋子完全落下之前,光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指着棋盘,解释道:“不行啦,佐为坐在我对面,所以你说的方向会颠倒,不如就直接用扇子指出想落子的位置吧。”

对哦,上下会反过来。

“原来如此!小光你真聪明!”佐为恍然大悟。

这套办法虎次郎确实是没想出来过。

光无奈地笑了笑:“我倒希望你这句夸赞,能留到对局结束的时候再说啊。”

不过,为什么小光明明指出了这个问题,刚才他想放置棋子的位置却没弄反呢?佐为心里的疑惑只维持了极端的一瞬,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被落下的棋子转移走了。

光夹起棋子的姿势格外老练,就像无数次演练一般,急切而迅猛。

毫无悬念地,第一手,佐为下在了小目。一如从前立于秀策身后时不加沉吟的出手。

优雅清脆的落子声。

犹如震慑人心的乐音。

第一颗棋子落下之际,佐为的泪水猛地夺目而出,忙用扇子挡住自己过于激动而无法控制的脸庞。

见状,光欣慰地揉了揉眼角,没有说话。

初见佐为时,他还觉得一个大男人下盘棋就能哭成那样太奇怪了,如今身份互换,他却比任何人都能体谅佐为对这局棋的渴望。佐为早已心潮澎湃,毕竟他等这一局,足足等了一百三十六年。

“很开心吧,佐为。”光又夹起另外一盒棋罐里的白子,高高举起,“这场久违的对弈,我们都等得太久太久了。”

佐为没注意到光这句话里的深意,眼下他满心都是重新下棋的喜悦,外界的一切都无足轻重。

子起,子落。

小目。本是秀策最擅长的起手。原本也是光最习惯的起手。

但光没有选择延续这个习惯,而是直接进入了角落争夺战。他的第一步,就落在佐为的斜上方。

“嗯?”

佐为陷入了沉思。一般人会先占据四角后再开始布局,为什么他拒绝这样做?但是看他拿棋子的姿势,应该也不是纯粹的新手才对……

对手只是个12岁的孩子,不一定熟悉围棋的常规套路,还是先引导他慢慢布局吧。

然而,佐为的策略未能起效。

光的行棋格外急切,似乎想立刻与佐为近距离交手,但下了几步佐为便能感觉到,这孩子并非是在胡乱落子,就算攻击急躁了些,防守却不曾落下半分。

精准的局势估算力。只消一眼,光就能看出关键手的所在。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抱佛脚能达到的棋感。

是他小瞧了这个一百四十年后的孩子。右上角的实地争夺如火如荼,最终双方都各自实现了目的,以黑子暂时占角、白子赢得外势告终。围棋的初学者往往执着于角,毕竟金角银边,像光这样大胆从开局就考虑中腹的策略,必须对自己的算力有绝对的自信才行。

方才的那一步,打破了佐为的试探。若是佐为再这样等待下去,只怕最后会输得很惨。

“很不错的眼神,小光。”佐为将折扇抵在唇前,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既然如此,我也要认真了。”

从这一步起,佐为从引导后辈的温柔状态,瞬间切换为严阵以待的专注状态。

新的一手毫不犹豫地下在了足以扭转乾坤的关键点位。

光抬头看了佐为一眼。

双方的神情都变了,他注意得到,战火即将从这个点位燃烧全场。直到刚才为止佐为都把他当成普通的小孩,但现在,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真正的对决这才拉开序幕!

“果然是这里吗……得拦住他……”

光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投入在棋盘中,连窗外的暴雨也无法分散分毫。在略显昏暗的阁楼里,小小的身影稳坐在棋盘前,棋子与手掌相比都显得有点巨大,很难想象这是一个12岁少年能有的集中力。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的棋力。

起初听他说棋都是从秀策的棋谱里学的,佐为还有些不信。但面前的每一步,每一步,都确实流淌着秀策的棋风独有的美学。

简直就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对局一样。

不,不止是这样。

是超越了自己的“另一个自己”。

在秀策的时代,几乎没有人会下出的那些“愚手”,佐为也以为这是颇有些鲁莽的尝试,但那些尝试,在光毫无停滞的数次扭转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妙手。远远地守在数十步之后,等待佐为的呼应将全盘彻底连接起来。

而且从他思考的时长之短来看,光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下棋。

是经过了无数实战得出稳固结论后,才会如此选择。

无数次实战?佐为不禁为自己冒出的念头感到吃惊,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孩子,怎会流露出与成熟棋士相似的气质?

不是佐为自夸,不论在他附身秀策的年代,或是他还担任天皇围棋教师的年代,他执黑都毫无败绩。没有任何人能在棋盘上打败他的黑棋。论棋力,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是离神之一手最近的人。

可为什么,在这个孩子身上,他看到了超越“神之一手”的可能性?

佐为细长的眼角愈加谨慎。

从光的脸上,他读不出丝毫遇到强敌应有的恐慌——明明许多同龄的孩子与佐为下棋时,都会因为这巨大的棋力差距而难以动弹,稍有不慎就会被佐为的一举妙招逼得走投无路。这是佐为借用虎次郎的身躯下棋时得出的确实的结论。

但光不同。光或许确实心怀恐惧,却从不慌乱,仿佛早就对这次交手做足了功课。

就算一时落入下风,也立刻寻找其他地方的反击机会。

果然……不是普通的孩子吗……

“啊。”

佐为凝重的神色忽然中断了。

因为光下在了一个十足冒险的位置。若是冒险成功,就能一步到位赢下整个盘面,但若被对方找到破解之法,就会断送此前辛苦争来的微弱优势。

这份甘于深入敌腹的勇气……就由他给予最强的回应吧!

“十二之十七,靠。”

“——不好!”

光眨眼间也意识到了形势不对。刚才那一步是他有意为之,这招请君入瓮经常在实战中帮他尝到甜头,连那些高段棋手也很难破解,但唯独佐为能不假思索地找到打破这陷阱的最佳位置,就在……这么短促的瞬间之内?!

突然,光好像明白了自己欠缺的东西是什么。

十年来,他执着于还原秀策的棋风,就比如大名鼎鼎的秀策尖,但秀策时代的古老定式很容易被认定为过时,后人们也研究出了不少对抗旧定式的套路,在此前提下,他还想赢就必须不断冒险,赌对方是否会跟随自己的脚步,一旦赌输就只能满盘皆输。

但,过时的可能并不是秀策的定式。

定式是否真正有效,取决于使用它的人如何将它与精准的洞察力连接起来。

就像这盘棋,佐为同样使用了秀策尖,最后却战胜了光认为的能压制秀策尖的现代定式,占据了足够的优势,甚至一转抢占了先手。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路数!

不,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他……还能跟上吗?

棋盘的任意角落,还存在反败为胜的可能吗?

左侧,不妙……右侧,太晚了……下侧,不行……早知道刚才就应该……

光的眼珠飞速转动,汗珠从太阳穴缓缓落下,却无法汇聚为一个确定的答案。

心脏跳动得极快,呼吸愈加急促,脑内运算着未来30手的棋路,哪怕是冬季,他的后背也早已汗湿。

不行了。手中的棋子握住的力度自然松弛,光慢慢垂下头去。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学会现代定式,佐为在围棋上仍旧拥有着令人发指的可怕造诣。难怪自己一直无法在国际大赛上崭露头角……面对对现代定式一无所知的佐为,都战得如此狼狈啊……

“这样下去我应该能赢七目左右……哼哼,小光的陷阱对我可是毫无作用呢!”佐为正在思考后续的盘面,却忽然被面前孩童的表情吓了一跳,慌忙安慰道,“小光?你怎么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下得太凶了?”

“……咦?”

光一摸自己的脸颊,还真是布满了泪水。奇怪,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的?

从佐为下出上一手棋的时候吗,还是更早?

是他发现佐为的棋和自己的棋并肩摆放,却还是略胜一筹的时候?还是他察觉到现代定式明明一直在稳固自己的优势,却还是一次次被佐为消解的时候?还是从一开始,他看到那步小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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