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楼下来，何潜行看到了一个人，带着略微亢奋的神情，从走廊进来，于是顺手把孩子递给了他，自己则坐到吧台边，从小冰箱取冰，倒酒。
林羽生接过何潜行手上的孩子，差点就抛了起来。他刚从节目上下来，兴奋劲还没过，妆也还没卸，脸上点着金粉，眨眼间，显得眼睛格外亮，寻寻盯着看，伸着手就往他脸上摸，被他轻易躲了过去。
两个人拉扯了几回，寻寻咧着牙还没长全的嘴无声地笑，林羽生终于忍不住：“你儿子是不是太安静了？只见着傻笑，一点声音都没有？”
“哼，这可说不准。”何潜行搅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陈笑说他不是我儿子。”
“怎么可能，不是你儿子你不早就和奸夫拼命了？”林羽生略微举着孩子，仔细地打量着，与其说他看着孩子，不如说仔细品鉴一个器物，“这百分百是你儿子，看他的眼睛，带点儿绿色。”
“我早就知道了。”何潜行说，“一看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林羽生不解：“那你生个什么气？”
“我要拿他留住陈笑。”何潜行喝了一大口，“既然他做不到，那要他何用？”
“真无情。”林羽生抱着孩子，“我们不理这个爸爸，他可坏了。”
“这么喜欢，那以后交给你养好了。”何潜行说。
林羽生立刻退避三舍：“我要是把孩子抱走，陈笑不得恨死我，不对，陈笑不得恨死你。”
“他本来就恨我，多恨一点，有什么关系？”何潜行说。
小孩子吹着泡泡，根本不懂大人之间的话，只顾着傻乐。
趴在楼梯口、追着何潜行下来的陈笑又一次听到，何潜行要把他的孩子，送给别人。
我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
我拼死也要生下来的孩子。
陈笑紧紧掐着手心。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何潜行一直是这个意思，何家要的是孩子，不是我。原来，我就是那个多余的容器，孩子出生了，我的价值就没有了。
呵。
清醒不过一瞬间的事。陈笑很清楚，自己想要抢回孩子，不过是以卵击石。那不如将孩子放在这，我先脱身再说，在此之前，得保证，孩子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你带着孩子，我回楼上看看”，陈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往楼上跑，赶在何潜行推开门之前，坐到床上，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瞬间，他脑海中就构筑好了一个剧本。
演戏的精髓是预判，引导对方，按照你的设定往下走。
何潜行伴着开门声进门，陈笑抬头，明知故问：“我儿子在哪？”
“放心，有人照顾。”何潜行说着，坐到他的床边，“你在看什么？”他把陈笑的手机还给了他，就当给他打发时间了。
就算他不问，陈笑也会想方设法，让他看到刚刚飞速搜到的一张图片：“在看明星八卦。”
赫然就是林羽生和何潜行，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在塞纳河畔散步。这照片是半年前悦笑刚接触何氏的时候爆出来的，但在寻寻还没出生之前，陈笑就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何潜行面色似乎有些不悦：“你从前不爱看这些的。”
“我是做公关宣传的，只是惯例在做分析。”陈笑揉揉自己的鼻梁，“水军引导得不错，顺势炒起了何氏的并购案，为何氏省了一大笔宣传费用，而且这种八卦意味，看似被挖掘出的‘深度消息’，才更加吸引人——现在何氏宣传经理是谁？可以加鸡腿。”
这个宣传策略，最早就是陈笑提出的。陈笑最初在何潜行身边，表面上身份就是何氏宣传部经理，他提出过不少引人注意的方案，后续一直被何氏沿用。
“以后少盯着林羽生。”何潜行盯着他看，试图找寻他脸上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表情。
“说实话，他长得挺漂亮的。”陈笑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他计算着自己可能的雷点，想着能说一些让他高兴的话，“你们走在一起，挺赏心悦目的……”
“我说过，不要盯着他。”
“哦。”陈笑说。何总这是……嫉妒了？如果是我，这么好看的人，我也想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陈笑觉得自己回答得有些敷衍，应该加深感情，补充了一句，尽量显示出自己的诚意：“林少爷在娱乐圈，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
“他背后是何氏，谁敢惹他？”何潜行哼了一声，“有空替其他人担心，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陈笑低下头，轻轻地问：“我能看看寻寻吗？他从小身体不好，昨天又是……”
“他是因为什么身体不好？”何潜行打断他，“你心里不清楚吗？若不是你偷偷跑掉，他会早产？他会生活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
陈笑抬头，好似第一次才明白了这个人：“你是在怪我？没错，他是何氏的大少爷，他该含着金汤勺出生，他不该跟我扯上半毛钱关系！他应该有一个无比尊贵的妈，他该由你喜欢的人生出来！”陈笑双目通红，是，我辛苦，我活该！
何潜行的脸抽动了一下：“没有。”
“是我没照顾好他，是我不称职。”陈笑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求你，不要把他抱走，孩子需要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何潜行说，“孩子不是你的私有物，你不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他。”
“你又不爱他，他再从我身边离开，就太可怜了。”陈笑说。既然注定无法改变孩子被抱走的事实，不如以退为进，多为这个孩子争取一些东西。
自己越表现得不舍，越能激发出何总的挑战欲。
不一定是爱，挑战欲也能勾起关注，好不容易得到的玩具，永远比随手买来的玩具让人印象深刻。只要何总能对这个孩子用点心就够了。
但火候还不够，陈笑还想补上点柴——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何潜行说，“放心，好歹是何氏的孩子，我会好好养的——如果你不放心，就留下来，好好看着他健康长大。”
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陈笑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的剧本中，何潜行对霸占着孩子的陈笑更加厌恶，留下孩子，赶走陈笑。
从来没想过，何潜行打算把他也留下来。
留下来？我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将来，何潜行终究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他也差不多到了年纪了。
何氏之前就陆陆续续传出过很多次要联姻的消息，最近的一次，在一年前，这次消息斩钉截铁，似乎是何潜行心中那个“白月光”回来了，陈笑也隐约感受到了何家内部，似乎在为婚礼做着准备。
而那时的陈笑刚被告知，“实验成功了”，他怀孕了。
我到底该到哪里去呢？孩子又该怎么办呢？恐怕，何总只是要确定会有“种子”种植成功，后续怎么样，根本不在乎，或者，根本就不会让孩子生下来吧。
陈笑也想过，随他去留，可一想到，这个生命要被扼杀，他就心如刀绞。
尚未出生就要死去，该有多么绝望啊。一瞬间，陈笑就发誓，要守护住这个孩子。
何氏将来的新夫人、当红明星林羽生、或许还有其他人，这个家太拥挤了，恐怕寻寻会被挤死。何潜行的要求，过于苛刻，我做不到。陈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着，可外面的天空依旧渐渐亮了起来。他猛然坐起身，翻身起床，昨晚，也不知道寻寻被送到哪里，他要出去找孩子。
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人，黑眼圈重的可怕，整个人异常憔悴，陈笑强撑着，门没有上锁，他悄悄溜出房门。
陆园很大，他之前曾在小报上看到过，那只是一篇猜测，从外围周长推算里面的面积，具体的建筑，没有具体的信息。陈笑顺着楼梯找下去，顺着走廊的窗户向外看，树林层层掩映之下，还有好几座建筑，大概几百米之外，有一座复古的高檐建筑，比别的房子都要高。
那大概是主宅。陈笑想，按照方位判断，这里大概非常偏。
陈笑一间间找着，空气中充满了时间凝固的味道，硬要说的话，那是一种灰尘味，这栋房子，是匆忙间收拾出来的。
没有，到处都没有。
厨房传来了女佣的声音，陈笑悄悄绕了过去，来到了小楼的后门处。
“你是再找你的儿子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的儿子。”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只要你愿意求我的话。”
何潜行话中的施舍，深深刺痛陈笑。什么时候，我看自己的儿子，也变成了一种奖励？
“不用了。”陈笑说，“我想何总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不能让他看出来，所有的思念都必须死死埋在心里。多看一眼，就多一份思念，真要放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潜行越发不悦：“你真是越来越不负责任了，昨天的表演，我差点就当真了——果然，他只是你的一个工具？”
陈笑已经麻木了，不论说什么，都能被何总化为利刃，射向自己。他沉默不语，做着无声的对抗，手腕被何潜行一把拉住，狠狠一拽，只听——“不想见？你今天非见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何潜行：林羽生好看还是我好看……
陈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