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临头,现在就算让叶扶安亲一块石头他都感觉不到硬了。
碰上去的那一瞬间,他能察觉到师尊神色的细微变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令他瞳孔微缩。
也就是那一瞬间,叶扶安视死如归的发动早就藏好的法器,同时催动一道符咒如焰火一般飞快向空中射去。
他有一件最后保命的法器,是一块叶形玉珏,只能使用一次,它可以让使用者承接越两级的修士一击而两败俱伤。发动它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使用者要触碰到那个即将攻击他的人,所以叶扶安才会提那样一个要求。
他的修为是筑基中期,而师尊是出窍后期,不算小间隔,也整整差了七个境界,他只能拿命在赌那一丝丝可能性。在发动法器的同时,他催动了另一道符咒飞向天去,触动苍穹之上的结界,结界有了异动宗门就会派人过来,如果师尊不想被发现私入禁地的事,也许就会立刻离开。
这个想法绝对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不会选择铤而走险。
师尊很快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有先推开叶扶安,而是甩袖丢出一道真气急追那道符咒。可是始终被叶扶安钻了空子,这简直是叶扶安这辈子术法发挥最好的一次。以前试炼中无论怎么逼,都没有逼出他这么好的临场反应。
师尊眉头凝起,眼中神色冷的可怕。
就在这时,整片天空的上层黑云之下都泛起了蓝光,蓝光把禁地笼罩起来了,法阵被触动了。
和宗门所有弟子一样,叶扶安只知道禁地有防止外人进去的法阵,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法阵是一套连锁的,如果只是在外面触碰,倒没什么,在内触发就会引起里面所有消灭入侵者的阵法,同时在一轮阵法触动没有结束前,谁都别想出去。
天上那道迟迟未落的雷,终于像赶热闹似的落下。径直朝着魔剑劈去,魔剑当然在师尊手里。
叶扶安被一把推开,师尊开始对付那些向他挑战的雷。
他本来以为阵法被触动,消息就会立马传到门派高层那里,很快也就会有人来救他了。
只是,眼前的景象怎么越来越诡异。
不止天上的云在翻腾,地上也泛起蓝光,蓝光形成一个个小的法阵圈,不停在他们脚下轮转,几回之后和天上的光弧弧形,形成一把把光剑,直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剑的速度飞快,但师尊的速度更快,大部分会落到两人身上的剑都被他用魔剑弹开。
叶扶安坐在地上看傻了。
但师尊的身姿挡在他面前,他才清醒意识到,如果不能脱困两人都会死,他赶紧翻出身上所有符咒,五张连城一个阵操纵着术法升上天空,虽然不能阻止,但经过术法的剑速度都会变缓,师尊也能稍得喘息。
“去毁了阵眼。”师尊朝叶扶安吼道。
“阵眼在哪?”
沉默片刻,师尊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很快,他用平静的语气快速的说出。
“平原之间那棵枯树。”
叶扶安找了一圈,终于在远处看见了。
顶着宛如飓风的剑气强撑起身体,艰难的朝着那边走去,虽然有师尊为他掩护但这凝聚了历代掌门长老修为的法阵,不是他这样一个无名小辈能承受的,仅仅是灵力的余韵对他来说就像是巨浪涌来,把他卷在浪中,难以自控。
这段路仿佛走了很久。
叶扶安终于来到枯树旁,他双手握住自己的佩剑,朝着树用力砍下。
又是一道雷劈下来,师尊握剑挥出一道长虹的剑势扫开所有灵力所幻化的剑,正想硬抗下那道雷时,却猛然停住。
玄衣之间染了更深的颜色。师尊轻轻触碰自己的腹部,动作缓慢的回过头,叶扶安已经倒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腹部穿透了一个窟窿。
眼睛红彤彤的,像是一只误入陷阱到死都无知的兔子。
阵法消失了,雷鸣却还未消失。
-
叶扶安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当他听到远处悉悉索索的声音时,以为他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不知道他远在千里的家人会不会知道,会不会逢年过节给他烧纸钱,他不想在地府做个穷光蛋。
当他想睁开眼看看地府什么样时,看到的却是一群熟悉的人?他疑惑着:欸,怎么宗主和长老们也来了,没想到地府里也能碰到熟人。他略微动弹一下,却发现身上使不出力气,脚下没有实处可踩,他像是被手腕上的东西吊在了半空。
等眼中清明一些,他发现这个地方也很熟悉,不是什么阴曹地府,而是宗门的水牢。
眼前的那几位长老正在嘈杂地讨论着什么“魔修”、“结界”、“叛徒”之类的字眼。
他整理了一下眼前的信息,发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还活着,坏消息是他似乎被当成了师尊叛教的同伙。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屈,他虽然是师尊的弟子,但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宗门的事。这件事上他和宗门一样是被蒙在鼓里的,还差点成了受害者。若硬要论师徒同罪,他因受师尊教养之恩而要承担一部分罪责的话,虽是可以,但有失公允。
他的目光环顾水牢其他地方,想找到师尊的身影,但是没找到。
应该是被关在别的地方了。
他觉得自己的面子还真是大,宗门的高层第一时间不去找师尊,而先是跑来审判他。
那些长老发现他醒了,一个个对他横眉冷目。
“魔头!你的真面目已经暴露,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
叶扶安想说些什么,但身体悬在幽黑的水面之上,还赤着脚,冻的身体要结冰渣,他禁不住这股寒气不停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眼眶都咳红了。
他还当不起魔头这称呼,非要说的话也是大魔头下面的小魔头。
“若不是我们赶到的及时,你这满身散发魔气的叛徒,就打算先杀了自己的弟子再逐个杀了我们吧!”
“没想到我们宗门里竟出了你这么大的内贼,真是耻辱。”
他们说的话好奇怪,叶扶安有些不能理解。
他怕死,怕得要命,所以本来还想为自己辩驳一下,但是现在却不知从何开口。
“候断绫,还不快交代你的目的。说的快一点,也能让你死个干脆!”
终于知道违和点在哪了,他们完全不像是在跟自己交流,这些她往常称为师叔师伯的人,张口闭口的语气,他们所说的事,都像是在对师尊说。
叫的名字也是师尊的名字。
叶扶安纳闷自己的脸哪点像师尊,就算是把他打成猪头也不会分不出两人啊?
“我没有……”
我不是。
叶扶安身体极度虚弱,说句话都跟喘不上气似的,他也不知道是宗主他们对他做了什么,还是在禁地的时候受伤的缘故。
“哼!就知道他一醒来便会为自己狡辩。”
“掌门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昔日那些对叶扶安慈祥过的师叔师伯们一个个都变了脸,七嘴八舌的劝掌门立刻定他的罪处置他。
可他从醒来到现在,对眼前发生的都是一片茫然。
掌门威严的声音响起,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好了,你不必再狡辩,赶紧交代你进入梧桐山的目的,还有潜入的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叶扶安现在太虚弱了,仿佛连情绪的大喜大悲都调动不起来,要在平时这种场面应该足以吓的他把知道的不知道的祖宗八百辈子的事都抖露出来,可是他这次真的无话可说。
他浅浅摇头诚实回答:“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掌门对他失去了耐心愤然甩袖离去。
只留下执掌刑罚的长老,他掂了掂手里灌注过灵力涂抹了特殊材料的可怖长鞭,阴恻恻的露出一个笑容。
“很快你就不会嘴硬了。”
梧桐山水牢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叫声绵长而凄绝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
-
叶扶安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了。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被抽鞭子,抽晕了,又被弄醒过来,醒过来再抽晕,有人说痛是会习惯的,但是为什么他习惯不了,他只会觉得更痛,到后来他已经几乎不叫了,因为没力气叫了。
双手因为被吊在锁链上已经失去血色没有直觉了,叶扶安觉得自己的手臂大概是废了。
连打他的长老抽了这么久都觉得累了,要去休息。
他依然是不知从何处说起,他没做过背叛宗门的事,那些人还喊他侯断绫……
粘稠的血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坠落下面的寒潭。
他垂着头,头发散乱,眼皮晃了一下,今夜竟然难得有月光从缝隙穿过来。
这使他能勉强看清水中自己的倒影。
他想看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模样,但眼中所见却令他感到骇然。
那是一张即使狼狈虚弱也难掩惊人美丽的脸,叶扶安最常看见的是他对自己本着的样子,这是师尊的脸。
这张脸的倒影同他一起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最近发生震惊的事太多,他已经习惯了……
才怪!
这谁能接受,一觉醒来怎么他的脸变成了师尊的脸,他想摸摸这是真的假的,可是忘了自己还被吊在锁链上,只是身体晃了晃。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深恶痛绝的对着他喊侯断绫了。
他要解释清楚他不是师尊,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激动不过短暂一刻,又冷静下来,可是他没有证据,就像之前二师兄那件事一样,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说这种天方夜谭的话,只会被人当作狂言,唯一能证明这件事的人,只有师尊,可是他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哪里。
难道他只能在这里吊着等死吗?
宗门对魔修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一经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吱”一道长的让人牙泛酸的声响,水牢的门被打开。
是刑罚长老又来了,他身后似乎还跟了个人,穿着又黑又长的斗篷看不清脸。
“侯断绫,今天带了证人来指认你,想不招也不行了。”
啊?谁?
他状似兴趣缺缺的抬起头,实际只是有气无力,如果是个普通凡人走这一遭估计早就没命了。叶扶安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扛到现在还有力气抬头。
他也不知道谁能来指证自己,所以想努力看清。
刑罚长老抱臂站在一侧,似乎等着看好戏。穿着斗篷的人,缓缓把手伸到兜帽的两侧,只是在那一瞬,他立刻从兜帽里射出一道银光直冲刑罚长老眉心。
长老维持着他刚才的表情,过了一会,身体软了,朝着一边倒下身体。
那斗篷被揭下,露出的是他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现在如寒雪覆盖一般,表情冷凝的仿佛要结出冰霜。
“师,尊。”叶扶安不知道这样喊对不对,他干涸的嘴唇翕动无力念出那两个字。
眼泪“滴答”一声就滴进了下面的寒潭。
那个和他原本有着同样脸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水牢里的锁链全都解开。身体没有支撑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直挺挺往寒潭里坠。
却在触碰到潭水的前一刻被人接住。
交换之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叶扶安:不敢做大表情,怕自己ooc。
候断绫:(隔着衣服捏小腹的赘肉)真怠惰啊……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