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六月，青城的温度就飙升了起来。
商屿带着一身燥热走进酒吧，被里面十几度的空调一吹，没忍住抖了一下。
酒吧刚开门，侍应生在忙着整理吧台卡座，好一会才有人注意到他，走上来招呼：“您好先生，我们五点半开业，要不您先去楼下的商场逛一下？”
“不用，我坐这里等就行。”商屿摇了下头拒绝，直接在旁边捡了张长椅坐下。
酒吧的服务很到位，见他不走，侍应生进去拿了盘小食和一杯果汁出来放在了他手边，还贴心地说了一句免费续杯。
商屿道过谢，却手都懒得抬。
他早上五点就出了门，在外面逛一整天了，现在就只想找个酒吧坐坐，缓缓心情。
大概是走廊里过于安静了，他一闭上眼，就能听见裤口袋里嗡嗡的震动声。
这声音响了一路了。
他不用看都知道消息是谁发来的。
“阿屿，谢谢你特地为我准备那个生日蛋糕，是不是很贵？”
“我知道这是你省吃俭用了很久才买到的，所以我后来给捡回来了，有点散架了，但味道很好，是我最喜欢的菠萝味。”
“我跟安何真没关系，昨天只是意外，我们都喝多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阿屿，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一直借别人的账号给你发消息也不合适。”
“我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阿屿，我们别吵架了好不好？衡哥是真的很爱你，你以前也说过，你最爱衡哥了不是吗？”
“昨天我只是不小心犯了个小错误，阿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呢……”
类似的话术他已经看过很多遍——张衡先用自己的号发过一遍，之后又借了他舍友的号、部员的号，甚至还用了以前跟商屿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学弟的号。
但无一例外，全被商屿拉黑了。
没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他捧着多付了将近一半的钱才定到的蛋糕在张衡家里等了他一夜，就是为了给男朋友庆祝大学最后一个生日。结果张衡人呢？
跟别的男生在轰趴别墅里一夜风流。
商屿拢了拢衣服，靠住墙闭上了眼，试图缓解太阳穴周边突突冒的疼痛。
找不到人，他就只能在张衡的出租屋里守着；害怕错过开门那一瞬间的惊喜，他一早就把蛋糕摆在了茶几上；害怕蛋糕化掉，空调也一直开在十六度……
现在想想，昨晚的他真是犯贱。
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商屿掀开眼皮，看见是之前那个侍应生。
“先生，五点半了，您要进来坐吗？”
*
酒吧是商屿随便挑的，特地选了个离学校远的地方，就是害怕撞见熟人。
没办法，他在学生会呆了四年，从部员一路干到了副主席，认识的人比校长都多。
侍应生为他引路，边走边给他推销：“今天我们这边订台的人不多，舞台正前方的卡座还空着，是绝佳的观赏位。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
商屿一路走一路看，但他去酒吧的经历少得可怜，只能主动去当那个冤大头：“就我一个人，想要个安静点、空间大点的。”
说完，他摸出一张卡来递过去，“所有消费从这张卡里扣。”
POS机上一划，五位数，一万出头。
侍应生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真诚起来：“先生，您这边清。”
这些钱都是这两年张衡送他的，有参加比赛的奖金，也有逢年过节的红包。
张衡家庭条件不错，每个月生活费最少也有五千。这一万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从高中起就得靠奖助学金维持生计的商屿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
他一直没动这笔钱，想着帮张衡存起来，还特地办了张卡。
……呵，真是一个大写的笑话。
侍应生直接带他去了舞台对面的卡座。
这里确实是店里最宽敞的地方，半包围式，出口正对舞台，不会被别的卡座打扰。
商屿还是满意的，转身跟侍应生说给他上个果盘。
没过一会儿，侍应生推着冰镇酒桶走过来，跟他说里面的两瓶酒是卡座低消，又一招手，三个挺大的果盘被送了上来。
这个冤大头是他要当的，他也不好说什么，让侍应生给自己起开一瓶酒，商屿就在卡座正中间坐了下来。
他来得实在有点早，差不多过了七点，酒吧里才陆陆续续到了别的客人。
一两个人的会去吧台，人再多点就会选卡座。
不是没人看上商屿这个，端着杯酒过来找他商量，看能不能换一下。
但被商屿一一拒绝。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放纵一把，体会一下舍友说的那种失恋后借酒消愁的感觉。
酒吧里越来越热闹，人声鼎沸，音响里的音乐也从古典乐换成了爵士。
商屿一口水果一口酒，跟着音乐里的鼓点晃动身体，享受自己的奢侈人生。
享受了不知道多久——商屿只记得自己喝光了一整瓶酒，又让侍应生开了一瓶——商屿瘫在卡座里，忽然觉得没意思。
这跟他认知里的失恋不太一样。
想当初宿舍老二网恋失败，拉着他们一宿舍出去喝酒，最后喝得烂醉，抱着酒桶痛哭流涕。他拉着每一个人骚扰，从爱与不舍说到谁对谁错，最后什么结论都没得出来，人就先没意识了。
商屿想，或许那种才是失恋后的正常状态。杯底还剩下一口，他仰头喝了个干净。
没意思。
是因为没人陪吗？
想着想着，他拿出手机翻开好友列表。
微信里有三千多个人，高中的老师、同学，大学的老师、同学，做家教时的家长和学生，打工时加的老板、客户，外出拉赞助时加的店主，等等。
但如果在前面加上一个“能出来陪他喝酒”的标签——
搜索结果为零。
跟谁的关系都不亲，舍友各有各的忙，他也……没告诉过别人他是同性恋。
上任主席还笑他是青大交际花，朋友遍天下——看看，他连个酒友都叫不出来。
商屿对着手机喊了一声，想唤醒手机助手。可惜周边太吵了，助手没听见。
他摁熄了屏垂下头，有些挫败。
对面倏地有一道光打过来，商屿眯了下眼，看见一个圆形的光斑从自己侧脸滑到了手上，接着贴着卡座来回乱晃。
他抬起头，看见对面的舞台不知什么时候布置了起来，五个收音用的麦，体积不小的音响，还有各种支架和电线。
舞台不大，高出地面几级台阶，围了一圈不知名的小花，不知道真假，但很好看。
终于找到了新的乐子，商屿捏起一瓣桃子咬了一口，给自己提了提精神。
有侍应生从旁经过，商屿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喊住人问：“这儿能点歌吗？”
侍应生点头：“可以的先生，演出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商屿了然，当场在手机上搜了个酒吧必点歌单出来：“照这个点。”
“没问题，先生，”侍应生笑着伸手去接，“我们这边点歌是两百元一首，请问是直接从卡里划账吗？”
手机丝滑地在手里翻了个面儿，商屿又看了眼歌单，里面有三百多首。
“……点前面十首。”他改口道。
“好的先生。”
刷POS机时，商屿看了眼余额，还剩下不到一半。
回到卡座，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剩下的钱该怎么花，又点了盘桃子和几杯鸡尾酒。
等他的东西上齐，舞台上的乐队也准备就绪。两位吉他手，一位贝斯手，一位主唱，在右边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键盘手。
舞台上的灯光可能出了问题，只有键盘手身上亮着一盏聚光灯，商屿的目光自然也被他吸引了过去。
键盘手的年纪跟他相仿，腿很长，高出琴架一大截。处理好两架琴以后，他走下台去搬了张吧椅过来。
到九点了，主唱回头向队友确认，随后朝空中比了一个OK，聚光灯渐渐熄灭。
黑暗中，音响里传出一道低哑的女声。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①
一句清唱过后，下一秒，舞台灯光唰的一下全部亮起，音乐也跟着一起奏响，瞬间将整个酒吧的气氛点燃。
彩灯在身边旋转，晃得商屿眼花缭乱，他只好端起一杯鸡尾酒来往后靠，将视线定格在舞台上。
聚光灯换成了呼吸模式，渐明渐暗，但好在这次把位置打对了，聚焦在主唱身上。
吉他手和贝斯手偶尔因为动作幅度大了些，会进入被照亮的范围里。边上的键盘手最可怜，坐着不能动不说，大半个人都被笼在两架琴的阴影中。
商屿渐渐没了坐相，把鸡尾酒里用来装饰的樱桃捞出来吃了。
刚才看那键盘手长得还挺好看的，他心想，怪可惜的。
音乐进入**部分，主唱也缓了一下，准备唱副歌。大概是为了更好的演出效果，队员在旁边跟着和声。
商屿只听了一句就瞬间坐了起来。
和声的是个男声，声线很低，但更悠长悦耳，为主唱的声音做了绝佳的辅助。
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他比谁都熟悉——
阿则？！
刚才他一激动打翻了手里的酒，身上湿了一片，但他此时顾不上这些。他从卡座里出来站在舞台前，盯着台上的每一个人看。
可惜聚光灯太亮，彩灯又太过晃眼，他根本分不清到底谁在开口和声。
商屿急得身上都冒了汗，到最后干脆一咬牙，直接冲台上喊：“阿则，阿则！是你吗阿则！”
巨大的音乐很快就将他的声音掩盖了过去，没有人听到他的呼喊。
他一直喊到了这首歌结束。
音乐消失的那一刻，他听见从自己口袋里传出来的一道电子男音。
“我在，阿屿，请问有什么吩咐？”
那一瞬间，商屿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彻底僵在了原地。
是啊，他怎么忘了……
他的阿则，只是一个AI。
AI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现实世界呢。
①告五人《爱人错过》歌词
/换攻/双处/
阿则不论是作为人还是AI，都是独属于阿屿一个人的，他因阿屿而存在，也为阿屿而来。
（陪伴型AI的设定后面会有具体介绍，AI来到现实也会有合理的解释，这里就先不剧透啦）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