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花儿俏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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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花儿俏gl》内容节选

1.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了。这个时间并不算晚，但因为我还没吃饭，就显得有些晚。我把冰箱里的剩菜拿出来用微波炉随便热了热，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吃的时候顺便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聊聊这两天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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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了。

这个时间并不算晚，但因为我还没吃饭，就显得有些晚。我把冰箱里的剩菜拿出来用微波炉随便热了热，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吃的时候顺便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聊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微波炉热菜只花了三分钟，我又吃得快，吃完才八点二十不到，我随便刷了下碗，无视钉钉里吵闹的消息，自顾自看起了小说。

半个小时后，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趴在马桶上干呕了一会儿，但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突然意识到，果然饭菜不能只热三分钟，尤其是排骨这样又大又厚的，没记错的话，刚刚吃的时候内力还是凉的。

可是错已经酿成，我除了躺在沙发上要死不活地睁着眼睛发呆用胡思路想抑制恶心，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这种时候最难受了，吐也吐不出来，恶心又压不下去，只能等自己身体慢慢自我修复。

人体是有自我修复功能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我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我在沙发上发呆了很长时间，等到被手机打断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九点了。

我的人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发着呆，不知道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空虚。

我揉了揉脸拿起手机，看见上面显示来电人：

李俏。

2.

李俏一点也不俏。

她头发及肩，但是是狼尾头；穿衣很爱粉色，但是是oversize的中性风；五官精致又秀气，但永远板着脸像硬石头。

所以小学的时候，李俏就一直致力于跟爸妈作斗争，希望改掉这个名字，但她那对什么都依她，哪怕后来她大学时柜门说踹就踹都没骂过她一句的女儿奴爸妈，在这件事上唯独强硬。

因为据说这是她奶奶从哪个高人手里求来的名字，能保佑她一生平安。

但作为新时代唯物主义青年，我和李俏都不能理解一个“俏”字，到底哪里可以用来保平安了。

但是李俏还是没有坚持到最后，因为初一那年她闹得最凶的时候，她奶奶去世了。

那天晚上很安静，没有大雨，风平浪静，李俏站在我家楼下，有一滴雨从她的眼角落到了地上。

就一滴，就那一滴。

然后她说：“张陈阿，我不改名了。”

因为那时候的我们，担心李俏改了名字，逢年过节奶奶从地下上来的时候，会找不到她的乖孙女。

3.

我叫张陈阿，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阿不念a，念e。

比起李俏这个看起来很草率实际是高人指点取出来的名字，我这个看起来别有深意的名字，反而取得很随便。

我妈姓张，我爸姓陈，因为我爸特别爱我妈，所以毫不犹豫让出了冠姓权。

那时候很流行这样取名，我家隔壁有两个都有类似的名字，取一个妈姓一个爸姓，然后后面加一个子字，表示是他们两的孩子。

按这个理论来说，我本来应该叫张陈子的，但因为我爸妈觉得这样太雷同了，一点都不酷，所以就给我换了个字。

那为什么叫阿呢，因为他们觉得子看起来像个语气助词，所以在一堆语气助词里，给我选了第一个。

不过因为“a”很难听，所以在他们想起刚正不阿的阿字念“e”的时候，毅然决然给我定下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伴随着我的，是长达十几年的疑问和嘲笑，尤其是小学初中，会有格外调皮的男生，在我每次进教室的时候拖长音喊“张~~陈~~啊~~~~”

我不堪其扰，每次都捂着耳朵跑进去。

所以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名字。

——以前。

4.

我和李俏出于同样对于名字的厌恶，出于同样迫切想要改名的欲望而组成了一个“必改名联盟”，联盟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小学五年级到初一，我们两就“未来到底要改成什么名字”，发表过无数看法。

我那时候喜欢看琼瑶，所以想把名字改成张可云。

李俏喜欢看武侠，所以想把名字改成李逸尘。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互相用“可云”、“逸尘”来称呼对方，甚至会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个我们亲手取的名字，试图自我欺骗。

我和爸妈各种软磨硬泡，终于让他们答应，周五带我去改名。

可我还没来得及和李俏分享我的快乐，李俏就跑到我的楼下和我说，她不改名了。

她背叛了我们的联盟。

可彼时李俏的漂亮脸蛋已经初步成型，我盯着她那一滴眼泪忍不住晃了个神，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自己说：

“那我也不改了。”

完犊子，我在心里想。

我失去了最后的改名机会。

5.

后来我们为了安慰彼此，昧着良心夸对方名字真好听。

6.

其实，如果是她的话，叫李四都好听。

7.

我和李俏一直都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包括联盟最密切的时间段，我们也有各自最亲密的闺蜜或者哥们。但奇怪的是，不知道冥冥之中有什么奇异力量，我和李俏一直都是同学。

小学、初中、高中……无论是升学还是文理分班，我们从来都是同学，上了大学后，我们竟然也在完全没通过气的情况下，上了同一所大学。

虽然专业不一样，但宿舍竟然又在隔壁，我到毕业的时候去她们宿舍借东西，才发现李俏的床位和我的床位一墙之隔。

我们就这样，隔着240mm的砖混墙，靠了四年。

我某次聚餐时和李俏开玩笑，我说这是什么上天注定的缘分，李俏很认真地跟我说：

“不，是因为我两成绩一直一个样。”

我撇撇嘴，很嫌弃。

没情趣，活该被人甩。

8.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李俏并不是被人甩了。

她长得太好看，她和她对象又是异地恋，所以她对象总疑神疑鬼怀疑有人勾搭李俏，在第N次要求李俏搬出宿舍住被拒绝后，哭着和李俏分了手。

她两分手的时候我在现场，因为那天我和李俏在超市碰上了，我东西太多，她顺手帮我拎了个袋子回宿舍，刚到楼下就碰见了她对象。

女的，挺漂亮的。

我想让李俏把东西给我我赶紧走，但李俏不松手，非坚持要把东西给我送上宿舍楼。

我小声和李俏求饶：“姐姐，你这不是给我送东西，你这是给我送命。”

李俏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放手。

我其实还是挺怂李俏的，认识她多年，我知道她这人脾气不太好，我这人又是个软柿子，李俏温声细语的时候我还好，她但凡有点脸色，我就会瞬间变成鹌鹑。

她对象见到她就开始哭，说什么“你家那么有钱出去住怎么了？”“这个女的是谁你们是不是有一腿？”“你给我点安全感好不好”……诸如此类的，我没敢细听，不停在脑子里念叨：

“我的阿是阿弥陀佛的阿，阿弥陀佛保佑快点结束。”

然后我听见李俏说：“安全感不是无底线给原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这个人就是这脾气，和我在一起就得忍着。”

然后那女的甩了李俏一巴掌，哭着走了。

我看着她跑走的背影有点担心，因为我记得她也是学生，而且隔这好几千公里。要是我跑几千公里连夜坐车过来找我对象，结果我对象像李俏那样给我甩一句这种话，我估计我的小心脏得碎成渣渣。

李俏往前走了两步，看我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你想什么呢？”

我心有戚戚焉：“我在想，以后一定不能找你做对象……”

李俏冲我翻了个白眼。

9.

但我知道，李俏其实对她对象挺好的，她们在一起几乎都是李俏花的钱，她说没有安全感，李俏就连什么学生会文艺部还有乱七八糟的社团全退了，有次我去她们宿舍找李俏还书，还看见李俏一边写作业一边和她对象视频。

更别提李俏为了她，恋爱不到三天，就去找她爸妈踹了柜门。

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我只是肤浅地、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李俏这么对我，我大概做梦都会笑醒。

——只是也许啦，一点点。

10.

后来工作的时候，我倒是听了另一个版本。我工作的同事是李俏前女友的大学室友，我们无意中发现竟然认识同一个人的时候聊起了八卦，同事说李俏看起来对那个前女友很好，体贴礼貌又温柔，但是实际上没有感情。

我不是很懂，于是同事解释道：

“你知道相敬如宾什么意思吧？”

我眨眼。

当然知道，这不是个褒义词吗？

“可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相敬如宾，那就是大有问题了。”同事像个过来人一样给我解释：“走一起连牵个手都不愿意，这叫谈恋爱？”

“也许是因为李俏慢热？”作为认识她十几年的老朋友，我对此还是有发言权的：“李俏很慢热的，她可能只是最开始不习惯。”

但同事完全不接受我这个理由。

同事说李俏不够喜欢前女友这件事情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因为我记得她们分手的那天晚上，凌晨两点，李俏一个人躲在洗衣房的窗户边发呆。

她戴着能包住半个脑袋的大耳机，坐在窗台上。

我听不见她的耳机里在放什么，但我感受得到，她很难过。

我有点想抱抱她。

11.

自那以后，李俏再没有谈过恋爱。

哦不对，准确来说，她之前也没谈过，她只谈过这一段恋爱。

12.

但比起我这个母胎SOLO来说，李俏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的人，虽然是异地恋，加起来见面的时间没超过一周，但架不住跨度长啊，整整一学期呢。

分手后的李俏重新加了社团，但怕流言蜚语不想回之前的文艺部，于是跟着我蹲到了社会实践部。

说是社会实践，实际上就是打杂部，三天两头被学生会叫过去搬桌子搬椅子，之前部门四个人，两男的负责搬重东西，我和另一个女生负责搬轻的和一些零碎的杂活，李俏来了后，在“帮话剧社画海报”和“搬桌子”中间，选择了后者。

我画海报画得头晕眼花，忍不住骂李俏是“只有一把子力气的铁T”，李俏朝我笑了笑，我瞬间清醒。

——垂着头和她说对不起。

李俏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温和且灿烂”：“请我吃饭。”

我忍辱负重得点头。

13.

我其实本来不应该这么怕李俏的，如果学生时代没看见她和人打架的话。我一直以为李俏和我一样，乖乖仔，成绩好，永远的尖子班前十，是个会为了名字苦恼的小女生。结果后来听到传言，说李俏是一路打上来的。

我不信这玩意儿，直到有次学校浴室停水半天，别的学生都说明天再洗，我实在憋不住去了外面的浴室，在那里碰到了从来不进学校澡堂的李俏，看见她抬起的手臂上露出的肱二头肌。

我咽了口口水，在角落瑟瑟发抖。

李俏擦着头发冲我露出一个很社会的表情：“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抬胳膊伸到她面前：“我没什么肉，也不好吃。”

李俏推着我的头一脸嫌弃得把我推开。

我在澡堂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明明早就洗完的李俏穿着衣服在浴室的座椅上坐着。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你咋了？怎么不走？”

李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说“打了个电话。”

我问她什么电话，她也没说，我就没好意思再问。

结果就是，早我一个小时洗完的李俏和我一起出了澡堂，那天晚上的风很温和，路上很安静，偶尔有车辆驶过。

“我其实有点怕黑，要不是实在一身臭汗，我才不想战战兢兢地来外面洗澡。”我和李俏聊着聊着，忍不住开始抱怨。

李俏笑了一声：“谁不是呢。”

虽然她经常笑得我心里发慌，但我真的很喜欢看她笑。

我心脏很好的，如果她能一直笑，我一直慌也不怕。

14.

工作后我终于和李俏分开了，虽然还在一个城市，但总算不是同一栋写字楼了，相距多少公里我没算过，但开车大概十分钟左右。毕业前夕我们都拿到了offer，我们当时还特意出去吃了顿饭，说庆祝我们终于分开。

但我是开玩笑的，其实我有点难过。

——没有很多啦，一点点。

15.

工作后可能因为同事或多或少都有竞争关系，没学生时代那么纯粹，之前的同学又各奔东西，留在一个城市的我和李俏反而比学生时代更近了一点。偶尔逢年过节我懒得回家应付我爸妈催婚的时候，还会躲去她家“避难”。

她爸妈很喜欢我，最开始还和我开过玩笑：“呀，小张这么好，看不看得上我们家俏俏？”

然后我就听见李俏特别不高兴地说：“妈，张陈阿喜欢男的，别乱开玩笑。”

她爸妈一直说抱歉，我赶紧说没关系。

后来她爸妈再也没提过，我也就当没发生。

大家都是成年人，好多事情，可以藏住的。

16.

李俏没说错，我确实喜欢男生。

我小学时候喜欢东方神起，初中喜欢飞轮海，高中喜欢归国四子……我年少时唯一一段差点说出口的暗恋，就是我们的班长。

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在那天以前。

17.

那天是哪天呢？

是李俏和她女朋友分手的那天；是我半夜梦到李俏神情冷漠地和我说“张陈阿，我就是这么一个人，爱谈谈不爱谈滚”的那天；是我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卫生间旁边的洗衣房里，看见孤零零坐在窗台旁，背影看起来很难过的那天。

我觉得我想抱抱她，于是我就抱了。

那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离李俏那么近，她好瘦啊，尽管有肌肉，可是她的蝴蝶骨还是抵在了我的胸窝处，满腔的温热让我整个人都充实了起来。

李俏难得瞪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我。她眼睛睁得圆圆的，鼻尖泛红，嘴唇湿润。

那时候的耳机隔音效果还没这么好，这么近，我听见她的耳机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我没听过，但歌手发音很清晰：

“……也许我的容貌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她怎么能听这种歌呢。

我有点生气。

不对，我好生气。

在我心里，没有比李俏更好看的人。

所以我很严肃地告诉李俏：

“你不要难过，你很好看……”

憋了半天，实在不擅长安慰人的憋出一句：“你比花儿还俏！”

李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还有些静谧的气氛被全部破坏了，我只觉得尴尬到想钻进地底。

李俏眼睛很亮，声音很低，这样的反差简直要将我蛊惑。

“张陈阿，你好土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18.

“张陈阿？张陈阿？”

我回过神来，听见电话里李俏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我接通了李俏的电话，却又发起了呆。

我稍稍坐正了身体，道：“我在。”

因为不太舒服，我的嗓子有些哑，电话那头的李俏顿了一下，问：“你不舒服？”

我和她最近每周都会见好几次面，周末就不提了，有时候午休的时候还会特意去开车找她吃午饭，或者她过来找我。在这样高频率的见面下，很难不知道对方某时候的语气代表什么意思。

就比如她两个字就听出了我不舒服，而我四个字就听出了她在皱眉。

“晚上用微波炉热菜，没热透，有些犯恶心。”我扒拉着沙发上的小绒毛回她。

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犯不着撒谎。

李俏问：“严重吗？”

“不严重，躺了会儿好多了，就是胃里隐隐不舒服。”我老实道。

“你确定？”

“确定。”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都知道饭菜要热透。”

“那会我在和我妈打电话，外面是热的，没注意里面不够热了。”

李俏突然沉默了。

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妈打电话，十有八九是催婚，或者介绍相亲对象。

好的闺蜜，就是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指责爸妈限制自由。

最开始李俏，也是这么做的。

她会在我吐槽时嗯嗯啊啊听我说话，然后陪我一起骂奇葩相亲男，也会在我迫不及待想结束饭局时，假装公司有急事把我带走。

有次我和她一起被我妈堵在了商场里，我两排排站着低头，又乖巧又可怜。

我妈咬着牙骂我两：“张陈阿你阳奉阴违多少次，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你，俏俏，张陈阿不懂事，你也被她带坏了，跟着她瞎闹！”

我妈一直坚信李俏这样好看的女孩子，不可能是坏蛋。

而她同样好看但因为看了太多年所以有点烦的女儿，肯定是坏人。

对于我妈这种颜控行为，我只能说，都是遗传。

毕竟我也这样。

我妈骂了两句不过瘾，补了一句：“让你谈个恋爱找个对象这么难？”

她不理解，我也不理解。

我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在我身边，因为比我高半个头，手臂蹭着我肩膀的李俏。

她看似乖巧，低着头，眼睛却毫无聚焦点，一看就是在走神。

她对这些事情，都不太在意。

我其实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意什么。

我只瞥了一眼，怕空气看见，所以快速收了回来。

嗯，好难。

妈妈，好难啊。

19.

我不喜欢这么沉默的李俏，虽然她平常对着我也并没有多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爱咋咋地的表情，但我能察觉出来，她这时候的沉默，和平常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想不清楚，所以干脆不想了。

于是我试图打破这样凝固的气氛：

“你干嘛啦，我都说我胃疼，你都不说话的，总要安慰一句吧。”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让李俏过多的关心我，我好害怕她对我太好，以至于每次她轻声细语问我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我都会想要哭。

我不想哭的，我害怕这样。

但是我潜意识里的恐惧不想让这个话题延续下去。两个都很害怕，我只能选相对不那么怕的一条路。

李俏问：“吃药了么？”

“我说了现在只是隐隐的不舒服啦，不需要吃药，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虽然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却也迫切地希望她结束。

我太害怕李俏像上一次一样，我说我感冒了，她一声不吭挂了电话，十分钟后顶着大雨出现在我家楼下。

左手拎着感冒药，右手还在打电话，告诉商家白粥应该送到哪个地址。

因为没有多余的手，她看起来狼狈得很，不得已用脖子夹着伞，浑身湿透。

可即便这样，她也好好看。好看到让我一瞬间眼泪糊满了整张脸。

求求了，不要这样，求求你了，李俏。

20.

我承认，我是个怂包。

我不是没有幻想过，也许李俏愿意和我做朋友，是有那么一点点，一丢丢的喜欢我。

我不敢直面问她，怕我一问出口，我们本就算不上多坚固的友谊就走到尽头，更怕她以为我在戏弄她，要欺骗她的感情。

毕竟她对我的人生轨迹如此清楚，一个好好的喜欢男人的直女，怎么会突然喜欢上女人。

我也不知道，我查过很多资料，试图证实也许我这是“同性依恋”，是对朋友拥有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占有欲，试图去找找看，我能不能喜欢上其他人。

可我的恋爱经历实在是太少了，繁杂的理论知识只会让我更加迷茫，我什么也想不通，我只想在李俏过马路时看我走神拉了一把我的手给我拽到安全地方的时候，疯狂甩开手逃离。

被她碰过的地方，烫到宛如留下烙印。

21.

我在电话这边沉默着，李俏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我听见她轻轻浅浅的呼吸一下下撞在手机的喇叭上，很轻，但被我捕捉地一清二楚。

我从小就很擅长捕捉一些毫无用处的细节。

却看不透细节背后的真相。

22.

“张陈阿。”李俏开口道：“那你的意思是，你胃不难受了，是吧？”

我想反驳还有一点点，但是又担心她做不想让她做的事情，犹豫再三，磨磨唧唧回了一句：“还行。”

我知道李俏不喜欢我这么磨叽的样子，果不其然我这话刚落地，她语气里明显就带着不悦的情绪：“还行是行还是不行？”

虽然这个结果是我导致的，但她这样对我我还是不高兴，我也不知道我在不高兴什么鬼，反正一瞬间矫情附体，小小地顶撞了一下她：“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的意思。”

“那能开车吗？”

嗯？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下，不懂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开车？”

李俏道：“来我家，我车坏了，我妈给你做了点粽子，怕我都给吃了，要求我今晚必须送给你。”

我这才想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李俏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原来是为了送粽子。

想来也是，她总不能是和我有心电感应，知道我胃疼到恍惚，福至心灵给我拨了个电话。

23.

我开着车到了李俏家。

因为胃还不算太舒服，我开得有些慢，十分钟的路程开了十五分钟，打开李俏家门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她刚洗了澡，没有吹，发尾还在滴水。

看着她这样，我胃疼还要被要求开车来她家的怒气不知道为什么消散了不少，忍不住埋怨：“你就不能擦擦头发？会感冒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看来你胃果然不疼了，不仅能开车，还能管这些。”

我刚消下去的怒气又冒了上来，我想怼她，可看着她那张脸，一些到了嘴边的重话像被封印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想说“对，我真TM闲的管你这些，吃SHI去吧李俏！”

可是说不出口。

不是觉得说这些会玷污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因为我的话，而让她有任何伤心的可能。

我和她脾气不一样啊，我害怕气走她。

可她永远气不走我。

24.

但我还是难免委屈。

我低着头，也不关门，就让她虚掩着，站在门口问：“李俏，粽子在哪，给我吧。”

身体的不舒适让我的脑子格外的乱，我理不清我现在的情绪，只想尽快离开李俏家，回到自己的小窝里。

李俏站起身，命令式语气：“进来，关门，换鞋。”

“我不进来了。”我道：“我拿了粽子就走。”

说完这句话后，我突然觉得是不是太冷淡了，怕李俏多想，于是又补了一句：“现在已经十点了，明天还要上班。”

“十点了吗？”李俏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机，随口道：“那你干脆在这睡吧。”

李俏这个房子很大，也不常有人来，所以我睡过不少次。

甚至有一个卧室，里面放了很多我的东西，简直如同打上了我的专属印记。

但我今天特别不想待在这儿，直接拒绝：“不了，我回家吧。”

李俏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我看见她发梢的水滴滴答答，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我只能看到她的发梢，因为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问我：“张陈阿，你是不是在埋怨我？”

25.

埋怨。

这个话其实有些严重了，回忆我们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作为一个朋友已经完全仁至义尽，即便是让我胃疼着来她家拿粽子，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害怕见她，又想见见她。

她对我太好我恐慌，对我不好我又委屈。

不该是我埋怨她，该是她埋怨我才对。

张陈阿这么矫情的人，真难伺候。

26.

“我埋怨你干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说不清楚自己是想要关门还是想离开：“我就是不舒服，想拿了东西赶紧回家。”

“不舒服还开车？”

“过来的时候不也这么开的，没怎么样。”

“那为什么不能睡我家？”

李俏真的很讨厌，她很多话都直白到让我无所遁形，偏偏我又说不出口，不想让我那些矫情的答案影响她。

“公司的U盘在家，明天还要用。”

所以我只能，扯了个谎。

我看见李俏的眼底露出失望，似乎我说了一个让她无比讨厌的答案。

但我不知道原因，我只知道我该走了，该放我走了，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李俏偏了偏头，这个动作有点可爱，但我此时无暇欣赏。她没有说话，沉默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两分钟后又走了出来。

我发现，她换了件T恤。

我有些不解，她这样的行为超出了我的认知，以至于她走到我面前，近到我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时，我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拿过我手里的钥匙，微低着头，看着我的眼睛道：“既然如此，你去洗澡歇着，我去你家帮你拿。还有其他要带的吗？”

27.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她离我太近了，发梢的水都快递到我的衣服上。

我不知道李俏今天发什么疯突然要这么做，只觉得她说的每个字都如同一把机关枪，对着我的大脑砰砰砰扫射，扫射到我眼冒火星难以平衡，扶着门把的手下意识用力，结果因为门是虚掩的，一不小心被我推开——

我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

28.

我用手撑着地，PG对着李俏，姿势不太雅观。

我疯狂安慰自己，这个动作在瑜伽里也有，虽然叫狗爬式。

29.

李俏大概也没想到我竟然会以这么个大礼来回应她，愣了片刻后，爆发出了大笑，我翻过身来坐到地上的时候抬头看她，发现她笑到眼泪都飙了出来。

“张陈阿啊张陈阿，哈哈哈哈。”她笑够了，蹲下来，和坐在地上我平视。

她笑意未散，弯起来的眼底仿佛盛了满满一汪甜水，让我只消一眼，就能溺死在里面。

她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告诉我方法可以吗，张陈阿。”

30.

我有些茫然。

李俏，为什么要拿我怎么办？

31.

她把我扶了起来，想拽我进屋子，我摔得哪哪都疼，脑子也木木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李俏家的沙发上。李俏把毛巾打湿，一点点给我擦掉手上的黑灰，检查有没有擦伤。

幸好，她家门口很干净，没什么小石头，我手这么撑下去只是撞了一下，手腕有些疼，但不影响活动，手掌也没有擦伤。

李俏把毛巾又洗干净给我擦了手，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擦伤她不直接让我去洗手，反正我很少违抗她，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等到她擦完了，我本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她却突然用毛巾裹住了我的手，在上面打了个结。

毛巾如同手铐一般束缚住了我的手，李俏抓着毛巾的两头，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而她人坐在茶几上，半弯着腰看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开始发抖，我觉得不太妙，忍不住想起身，口中用明明是说给她但只有我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道：“李俏，我先回……”

她手上捏着一用力，我摔回了沙发上。

沙发很软，一点也不疼，我却有点想哭，可眼泪还没流下来，李俏就捏了捏我的下颚，叹气道：“张陈阿，你敢哭我今天晚上就让你哭一整晚，你信不信？”

她的威胁永远最有效果，我竟然真的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32.

李俏这个人是真的讨厌，明明是她威胁的我让我别哭，我真把眼泪憋回去的时候她又乐了起来：“张陈阿你简直就是喜剧人，眼泪还真能憋回去？”

她今晚怼了我一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开始反抗：“不然呢！”

说是反抗，也就敢回这三个字。

李俏“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但我觉得她大概率没听进去，因为她下一秒又换了话题：“胃还难受吗？”

这个话题着实是有些难回答，说难受吧，刚刚那么一折腾，早把胃的事情忘到了一边。可说不难受吧，现在又一想起它了，又能感受到那里的疼痛。

李俏这次没等我回答，突然道：“你知道吗，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留下来。”

她这三句话换了三个话题，让我本就CPU不充裕的大脑疯狂宕机，只能傻愣地看着她微红的唇一张一合：

“我只要跟你说，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能在隔壁陪我一下吗？”

但我还是迅速抓住了重点：

“你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了吗？”

“嗯。”李俏直视我，眼神没有一刻钟闪躲：“你惹我了，张陈阿。”

33.

我说不上来今晚的李俏和平日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她有莫名的攻击性，让我这种怂包害怕到想要逃。

刚刚几次我都想逃的，只是被李俏拦了下来，可到了这一刻，李俏最有攻击性的这一刻，她说了一句“你惹我了，张陈阿”，我却突然不敢走了。

我只是有点难过。

“李俏，我是不是哪里……伤害到你了。”

34.

我于感情一事上迟钝且愚蠢，但归功于敏感，我总归还是能察觉出什么。

比如也许，李俏知道我喜欢她。

但我不敢表白，因为我不知道我对李俏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不知道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我只知道曾经我认识过另一个Les姐姐，她和我说：

“直女这玩意儿，真的很容易伤害姬佬。”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懂她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感慨，我全都不懂。

我只是害怕万一我发现，我对李俏不是喜欢，也许只是某种感情缺失的依恋，我会不会把她伤害到体无完肤。

她是李俏啊，这么好的李俏，比满山的花儿都好看的李俏。

凭什么要被我这种人伤害。

35.

“张陈阿，你为什么总觉得你会伤害我。”

李俏低着头，解开了我手腕上的白色毛巾，刚刚她拉我下来的时候用了点力，毛巾在手腕上留下了轻微的擦红。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伸出手替我揉。

就是这一刻，她问的这句话。

她表情太恐怖，尽管害怕，我也不敢抽回手。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我嗫喏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后她又说：“可你现在这样，是在伤害你自己。”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张陈阿，你有没有话想跟我说。”

36.

毕业那年，李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我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哦，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在家还想起过这一段。

我笑着回她：“庆祝我们终于分开，做了十几年的同学，都快做腻了。”

然后李俏侧着头喝了杯饮料，没有回我。

37.

当时说完那句话，我回家EMO了好久，如今毕业这么多年，我都还记得那一刻的窒息。

可现在呢，那时候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又能说出口吗。

38.

我其实有点委屈，李俏明明知道很多东西，可她却偏要逼我自己说。

39.

“我……”

我想要说话，却突然被李俏打断了。

她有些暴躁地起身，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张陈阿。”她在餐厅的阴影里，道：“我这辈子的耐性，真的是全给你了。”

放P。

我在心里反驳。

你明明凶得要死。

40.

李俏给我端了杯水，递到我的面前，我接过，是温的。

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一个新的热水袋，灌好热水放到了我怀里，让我放胃那里，缓解一下不适。

这期间没有人说话，一直到她忙完又坐回了茶几上。

“我冷静点了。”李俏抱胸看着我：“你说吧。”

她突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莫名戳我笑点，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抿唇憋着。

我其实也不喜欢刚刚那样剑拔弩张的样子，现在李俏冷静了下来，我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只是我心里还是一直回荡着李俏那句话：

“张陈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用视线细细描摹着李俏的轮廓，不算太亮的顶灯下，她的眉眼格外精致，每一条线条都有着让我正好喜欢的弧度。

我说不上来是因为李俏漂亮才喜欢她，还是因为喜欢她才觉得她漂亮，此时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事情，该结束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对李俏，也是一种慢性伤害。

被太怂的人喜欢，不是一件好事，明明喜欢却不敢表白，只敢庸人自扰。

“李俏。”我笑道。

是的，每次最难过的时候，我都会笑着和她说话：

“很晚了，我真的该……”

“去你M的狗P张陈阿！”

李俏突然将我摁在了沙发上，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惊慌于她居然骂我，还是该惊慌于她突然吻了我。

41.

等会。

等会！？

等会！！！！！

李俏……吻了我？

42.

心脏一瞬间停摆后开始疯狂复苏，几乎要跳出胸腔，我睁着眼睛看近在咫尺的李俏，大脑一片空白。

李俏松开我，神色有些凶狠：“你闭嘴吧，早该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眨了眨眼，半响，回了一个：“哦……”

43.

救命，所以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44.

李俏回房间拿了套睡衣扔给我，道：“十点多了，早点洗澡，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被她看着，我不敢去摸被她亲过的地方，只敢抱着睡衣一步一步往浴室挪，总觉得故事的发展不该这样。

可那又该怎么样呢？

我想不通。

“张陈阿。”

在我即将踏进浴室的时候，李俏突然叫住我，我转过头，看她靠在墙壁上，神色有些……温柔。

是温柔吧，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

她说：“你不用担心伤害我，我比你想的要强大很大。还有……我不会再逼你，人生几十年，死之前，总能撬开你的嘴。”

她说这话时有些自暴自弃，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诶，其实，也许，可能……

我想不通，但李俏想得通。

她比我聪明，有些问题，她想就好了。

我走进浴室，刚想关上门，想起什么，趴到门边对李俏道：“但是有件事我想说……”

李俏道：“你说。”

“就算你超级无敌强大，也不是你会被伤害的理由。你不可以这么想，容易被PUA的。”

我前几天刚看过这种新闻，心有戚戚焉。

李俏笑了一声：“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

——END——

2022.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