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俯下身来,似乎是希望这样做能缓解他身体上的疼痛,可惜,并不会。
风雪渐盛,江祁多么希望眼前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将他带离这个一望无际的“冰原”
长恨峰.
商阙安已经等候多时了,顾弦沉着脸问:“师弟,说的可是真?”
“师兄难道不信我吗?可真叫人好是伤心”商阙安痛心疾首地道。
顾弦没接话,只是道:“方才……传话里所说,是真是假?”
“我骗你做什么?”商阙安道。
“如今啊,大批大批的魔族人出入修真界,不仅是修真界,人界也有他们的身影,如果说没有魔尊的指令,我是不信的。”商阙安继续道,“若没有魔尊的指令,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魔族人乔装打扮混入他界。”
“不错。只是……你邀我前来,不可能只是说这么一件事。”顾弦眼中没有太大的波动。
商阙安道:“自然不会只是这么一件事。”
说完这句,商阙安却是不再言了,而后闭上了眼,顾弦也不急,徐徐地等茶水烧开、沸腾,然后慢条斯理地将上好的茶倒入茶杯中。
少顷.
商阙安睁开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顾弦看。顾弦抬头,有些莫名地道:“怎了?”
商阙安沉默了会,似乎在斟酌言语,终道:“流华洲的花要开了,带江祁去看看吧。”然后对他笑了笑。
顾弦喝茶的手顿了顿,还是没把茶送入嘴中,站起来,沉声道:“知晓了。”
而后转身就走。
“哎,真是用完人就走,没天理了。”商阙安感慨一声,旋即也变了脸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道了声:“欺人太甚!”
问心峰.
还下着雪,顾弦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不可能啊,江祁不是到处瞎跑乱玩的人,没道理找不到……人。
顾弦暗道不好,江祁定然迷路了!
他立刻分出一缕神识,打算去寻江祁,去了寒潭没看到人,他心里又慌了几分。
终于在一处雪白无垠的地方看到了江祁。寒潭在峰顶上,那般冷的地方,江祁伤得那般重,又没有灵力护体,顾弦心里有些揪痛。
此时的江祁已经痛到快失去了意识,眼底已经开始恍惚了,身上的雪覆了一层又一层,在他尚且清醒的时候,还能去一去积雪,免得雪融化后附着在衣服上,那样会更冷,也避免……顾弦找不到他。
他不是个只会等别人来救的人,可是,他现在太疼了,动根手指都疼,何况现在周身已经全部都冻僵了,他甚至觉得他自己快死了。
不过,他好像还有些期待,因为他死后就不必再忍受这种痛苦了,也不必再忍受那些满天飞的流言蜚语,不必再忍受师者的鄙弃,同辈的恶语。
就在他意识模糊前,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白色的靴子和衣服,一尘不染,和这雪一样。
顾弦手有些颤抖地将江祁抱在怀中,感受着青年人浑身往外窜的冷气,那么冷,天知道他究竟在这能让人崩溃的地方等了多久?
顾弦慌乱地抓住江祁的手,青年的手是那么的冰,和铁一样。顾弦立刻回返。
将江祁放到床上后,顾弦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顾弦此时有多么地后怕,怕自己晚回来一步,江祁就葬身于雪地里。
漫天的雪花飞舞,覆盖在江祁身上的积雪一层又一层,他看到江祁的第一眼,心脏就漏了半拍。
他颤抖着手探了探呼吸,幸而还有,还有一口气。
高高在上的仙尊竟也会有如此失态的地步,却还都是因自己的小徒弟。
江祁的体温逐渐回温,只是迟迟不肯醒来,像是跟顾弦倔着脾气,在控诉他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一样。
等了半天,最多就眼皮动了两下。
顾弦把姜汤放在桌边,用灵力温着。他觉得这些天,江祁才像个师尊,他自己倒像个徒弟了。
多灾多难的命啊。
他忽然忆起十多年前,桥头那个算卦的道士。
那时,他带着江祁下山散心,偶然看见桥头有个老道士卜卦算命,周围的人川流不息,路过那个摊子的人特别多,可是,没有一个人会驻足。
江祁眼尖,指尖指向那个摊位,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现出几分好奇,顾弦无奈地摸摸他的头,牵着江祁软乎乎的小手,走了过去。
老道士见他们来,并未显出别的什么神色,只道:“算什么?”
他像是早就猜到顾弦他们会来这一样。
“算命。”
“算谁的啊?”老道士忍不住吼了一声。
顾弦道:“小孩的。”
“生辰八字呢?”
“嗯……不知。”
“……”老道士黑了脸,越看越觉得顾弦像是个来砸摊子的,“那你算个屁?滚!”
顾弦压了压想要动手的拳头。老道士平静下来道:“算了,小孩儿过来点。”
江祁乖乖地走过去。老道士观了观江祁的面相,道:“命途多舛,多灾多难啊。”
不多时,却又皱了眉:“不过,倒像是个……救世主的命,也有贵人在身边。”
老道士有些看不懂江祁的命途了,他不愿承认自己学艺不精,只道:“罢了,便不收你们钱了。”
说完,江祁就躲到顾弦身后,顾弦拍拍他的头,似是安抚。顾弦道:“不必。”他在桌子上留下三文钱。
修仙人最忌欠人因果,平白无故受他人恩惠,于自己修行最是不利。老道士觉得离开的那位俊俏的白衣公子有病。
哎,长得倒是俊俏,可惜脑子有病。
江祁歪着头问:“师尊,刚才那位老爷爷在说什么?什么叫命途多舛,多灾多难?”
顾弦顿了顿,对他道:“就是……一生顺遂。”
江祁似懂非懂。
过往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原先顾弦是不信江祁多灾多难的,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信了,自他出来后,江祁已经连着两次受伤了,两次都快要没命了。
正想着,床上的人眼皮动了两下,随后悠悠转醒,顾弦忙把他扶起来,随后把桌上的姜汤递到他唇边。
江祁抿了一口,眼中似有雾气。
顾弦想到商阙安的最后那句,对江祁道:“阿祁,流华洲的要花开了,想去看看吗?”
江祁垂下眼睫,道:“好。”
顾弦是觉得江祁定是瞒了他什么事情,这几日江祁的心情实在低落。
一碗碗苦药被端出房间,一袋袋果脯蜜饯是看着空的,江祁喝药喝到吐,果脯蜜饯吃来吃去也就那么几种。
自那日后,江祁便留下了病根,每逢冬日便会比平常人身体要冷些,毕竟问心峰顶不是平常人能受得住的。
流华洲的花是成片成片的开,而且还是春夏秋冬的花一起开,因此流华洲里也有个闻名十四洲的节日——花潮节。
这几月正是流华洲花开的时节,再过几个月花潮节就要来了。
顾弦带着江祁先去了长恨峰。前脚刚到,商阙安便来了,江祁方行礼,商阙安便摆摆手示意不用,接着就是对着江祁一顿检查,要说这归一宗里,大概就只有顾弦和商阙安对他最好了。
确认无碍后,商阙安才没有抓着江祁不放。顾弦来找商阙安是有重要事情的,而且事关重大,顾弦不愿江祁掺和进来,所以房中就只有顾弦和商阙安两个人。
顾弦抬眸看他,神色如常:“流华洲……你特意提起流华洲,看来那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的,是么?”
商阙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嗯……我只是个永远下不了长恨峰的囚徒,外面的事情怎么可能知晓呢?而且师尊早在十余年前便已经下达了死命令,不允许我收徒,闲杂人等也不允许进入,所以……”
“我只知道流华洲花要开了,今年的花……会开得格外艳。”
顾弦是知道商阙安性子的,只要他不肯说,那么不论是严打拷问,还是好话说尽,他都是不肯说的。
“这禁制是打不开的,若没有师尊口谕,我便要在此囚禁千年万年,乃至于一辈子!”
师尊已经仙逝了,所以说,我也出不了长恨峰。
他眼底满是悲戚,似乎在怀念着什么。好歹是师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弟,顾弦出言安抚道:“阙安,你莫要怪师尊,师尊他只是……”
“师兄莫说了,师弟知晓师尊亦是为我好。”
顾弦没有再多说,只是拍了拍商阙安的肩。
商阙安被囚禁在长恨峰上,可是消息却是最灵通的,顾弦也不知道商阙安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么些隐秘的消息的。
商阙安既说不知道,那么再刨根问底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就带着江祁离开。
“师尊,师叔说了什么吗?”江祁抬头问。
“没。阿祁,去过星海洲吗?”顾弦岔开话题。
“没有。”江祁如实回答。没去过星海洲,倒是听过,不过是在很久以前了。
“嗯,去了流华洲,便去星海洲,星海洲以星海闻名。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江祁似乎能想到那个画面了。
*:出自曹操《观沧海》
在我的文里,似乎受的遭遇都很可怜(匪夷所思)
第5章 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