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完歉，生怕一个没留神裴神婳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得罪别人，裴家姑娘丧气地和嬴昭告别，匆匆追上去。
“继续逛，还是回去？”嬴昭侧脸，给出两个选择。
容麒纠结了一会，她虽然挺想继续逛，但一想到裴神婳就兴趣全无，率先出声，“我想回去。”
栖音也跟着应和，“我也想回去。”
现在就已经有两票了，容麟一向不怎么会违逆其他人的意见，至于拂黎，小鲛人是个沉默冷淡的性格，估计也不愿意继续在云山城逛。
嬴昭有了决策，“那回去吧。”
拂黎缀在队伍后尾，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抬头往街道的某一处看去，精致的眉微皱，他刚想要说什么，耳畔就响起嬴昭的传音，“没有恶意，不必管。”
拂黎顿了顿。
那道视线其实并不明显，奈何嬴昭修为足够高，自然捕捉到了，只是来人并没有恶意，似乎只是兴趣来了往这里看了一眼，她就没有追根究底。
望舒楼。
望舒楼是一间茶楼，也是归月华楼沈家所有，因此建得处处精致典雅，陈设古朴韵味，非常满足世家奢华讲究的品味，吸引了大波来云山城参与试炼的天骄。
三楼包间，支开半扇窗牖，身形纤细的少女手臂撑在上面，视线居高临下地投下，急掠而过。
她看得隐蔽，加上只是一掠而过，大部分人其实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但落在嬴昭一行人身上的时候，女子兴味地着重落了落。
鲛人，看特征还是皇族。
鲛人一族生于深海之中，对于危险极度敏锐，那尾年幼的鲛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观察，转头查找来源，却又突兀地停下。
离欢视线擦过最前面，落在容色清冷的女郎身上，缓缓念出两个字，“嬴昭。”
这就是，那位盛名在外的幽都王女吗？
她已经察觉到了嬴昭递给她的警告之意。
离欢无声笑笑，在包间里另一人警惕关切的注视中关上窗牖。
她的眸尾，熏染着金红如同扶桑花般明艳高贵的色调，色泽极淡，却显得既艳美又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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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昭回到居住的小院。
她拿到人面鬼狒的筋，有些心急地想研究新的傀儡做法，但到底还是分的清主次，扔下一句，“拂黎随我进来”就推开房门。
身后的少年恍若影子一般沉默而又安静地跟从。
“吓到了？”她又开始摆弄那套茶具，但这次倒出来的却是正常的碧绿茶水，君山银针的清苦香气袅袅飘出来，让心有警惕的拂黎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想到这套茶具可能装过什么，他就狠不下心去尝试，只能拒绝嬴昭的好意。
嬴昭倒是没什么不满，将手里那盘精致的糕点望他的方向推了推，小巧的糕点做得玲珑可爱，每一个都不大，一口就能吃掉，他本来以为嬴昭是为了查验他的修炼进度，已经做好了被检查的打算，没想到少女第一句却是，“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可能会让你有点惊讶，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她慢悠悠抿了口清冽的茶水。
拂黎抿唇，虽然知晓这件事是嬴昭的私事，他甚至都没有通过考验，不能正式算作嬴昭的人，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殿下之前，真的有过婚约吗？”
“容麟和你说过了吧，”嬴昭有些意外少年突然提出的问题，托腮弯唇而笑，笑容静美浅淡如月夜下的睡莲，只是浅浅一点，“幽都和裴家之间确实有过一次联姻。”
“只是后来解除了。”她点到为止，并不深入。
拂黎了然，也没有深问解除婚约的原因。
“殿下，你和拂黎聊了什么？”容麒从来不记教训，她坐在嬴昭房间的窗棂上，叼着半枝红果，很快就被酸得脸庞扭曲，连忙将果子呸出。
正在翻看傀儡手札的嬴昭抽出注意力，轻飘飘睨她。
“很好奇？”她漫不经心地问，合上手札。
“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容麒怂下肩。
嬴昭翻出宣纸和笔墨，一一端正地摆在桌面上，狼毫已经吸饱了墨水，尾端沉甸甸地垂下，浓郁的墨色仿佛要淌下来，却因为灵力的包裹一直没有成功。
少女走到容麒面前，指尖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上殿下，语气带了点疑惑纳闷的意味，“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容麒不敢躲，任由嬴昭在她额心落下一道深黑的痕迹，抹开仿若颓败枯萎的花瓣，她嘀咕着，“我这不是怕他万一喜欢上殿下了吗？”
容麒惊恐脸，“那就完蛋了。”
殿下对于喜欢自己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待遇，可能还会加大力度往死里压榨，好不容易来个同僚，她可不想他还没加入就走歪了路。
嬴昭嗤笑，睫毛懒倦折下，“你知道拂黎才十七岁吧。”
容麒：“……知道。”
“还是个没成年的小鬼呢，我没那么禽兽，”她说，“更何况，你了解鲛人的习性吗？”
容麒茫然摇头。
鲛人一族居于深海，早已避世，何况妖族，还是妖域里的大妖，其他人大部分都只是有所耳闻。
“鲛人一族幼年时期没有性别，也可以说他们暂时展现出来的性别是可以更改的，直到成年的时候，才会为心上人选择分化性别。”
容麒呆滞。
她愣了半晌才缓缓吐字，“也就是说，拂黎也可能会变成女子。”
这不要吧。
嬴昭侧脸，她坐在书桌面前，已经在宣纸上勾勒出所要制作的傀儡大概轮廓，言简意赅，“关窗。”
容麒乖乖照做，慌里慌张地去关窗。
她这次遭遇的冲击有点大，不过也算彻底放心了。
王女支着下巴，如稠墨般的黑发迤逦垂散而下，仿若光滑华贵的绸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缀一尾幽蓝月牙，直到窗牖彻底落下，外面的人脚步声消失，她才重新提起笔，不紧不慢地继续在宣纸上勾画。
也不知道容麒是哪来的担忧。
她倒也不至于，对一个没成年的小孩下手。
而当晚，嬴昭做了个梦。
她最开始不知道那是梦，周围大雾弥漫，嬴昭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偌大的空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足音寂寥。
嬴昭长到现在，活了一百来岁，经历过无数险境，自然不会惧怕这些突兀的怪事，她心跳平稳，很快面前的雾气如鲸吞水般散去消失，她看见一间幽冷沉寂的石室，里面并没有多余的摆设，只在最中央，放置着一具水晶棺。
王女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世间难寻，可以保尸身万年不腐的玄冰棺。
她眼睫微抬。
所以，这是哪个倒霉蛋的棺材？
她冷静地走到棺材周围，探寻地看去。
剔透晶莹的玄冰棺恍若琉璃般透彻，它的棺身透明，并不阻碍他人的窥视，于是棺中人的容貌清晰呈现出来，那是个年少尊贵的少女，稠密的长发整理得妥帖，似泼落的清墨，梳理整齐地放置在脸颊两侧，仿若恣意生长的海藻，几乎要将少女小而雪白的脸庞吞没。
嬴昭动作微顿，指尖缓慢地抚上棺身，一寸寸地移动，粗略地勾勒出少女的容貌轮廓。
玄冰棺散发的寒气将她掌心冻的冰凉僵硬，然而嬴昭没有在意，只是微微蹙着眉，耐心地观察着棺中少女。
她容貌极美，幽丽华艳仿若银锁匙，额心垂坠淡蓝月色，浓密卷翘的睫毛凝固，挺直的鼻梁，失了鲜活，却依旧嫣红优美的唇，是难以描述的美貌，似乎只是小憩，随时都会推开棺门清醒。
嬴昭凝视着她。
这是一张绝艳的面容。
这是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因为这是，她的脸。
怎么回事？
嬴昭脑子里一团浆糊，指尖抵住额心，缓缓揉了揉，修士大部分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做梦，更何况她这种传承了最正统幽冥血脉的王族嫡系，大部分的梦都必然有其寓意。
沉重厚实的石室大门被推开。
嬴昭从怔然中回神，抬眸看过去，整个人都陷入惊愕之中。
进来的人，怎么会是拂黎？！
虽然和她熟悉的小鲛人有所不同，仿佛是从稚嫩生涩的少年成长为成熟的青年，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貌没什么变化，只是完全长开，甚至更加蛊惑靡丽，银发，冰蓝瞳眸，一身装扮却雍容肃穆，他像是变了个人，从清冷内敛的美少年变成了肃冷威严的君主，令人不敢多看。
他的掌心覆在玄冰棺上，额头抵上雪白手背，像是陷入漫长而又缓慢的哀恸一般，长久的失声。
“嬴昭。”他沙哑涩然的吐字，尾音拖得冗长倦怠，像是沉溺于一场注定苏醒的迷梦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透着令人心悸的痛楚。
他合眼，低低吐字。
“我很想你，昭昭。”
嬴昭怔愣。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缄默地站立在玄冰棺旁，拂黎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眼，他安静地伏在玄冰棺上，注视着少女恍若沉睡的容颜，固执地不肯离去。
即便每多看一眼，都要承受凌迟般的痛苦。
“你很好奇吗？”面前的画面如同水波般消失无踪，嬴昭睫毛倏然一抖，她听着耳畔擦过的，带着捉弄，故作高深莫测的恶劣嗓音，慢条斯理地发问，“你有什么指教吗？”
她弯下眸，说。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