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号国庆结束，要上晚自习，他下班后火速坐地铁回校，差点儿迟到了，自习过后要搞卫生，他跟一部分人搞自己教室101，另一部分人搞公共教室103。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上话，漆时祺握着拖把杆问他拖哪一组，周期许这时候跟卫生委员说话在兴头上，没意识到他是在跟他说话。
漆时祺抿着唇，点了点他的肩膀，又问了一声：“周期许，你搞哪一组。”
周期许“啊”了一声转头，骤然对上对方的脸，他舌头瞬间打了个结：“随、随骗。”
人家说了声“好”便走了，周期许哽在原地，他刚刚竟然会紧张的口齿不清了。
不出一分钟，搞各自区域卫生的同学都呼喊着卫生委员给他们检查，有些人等都不想等了便高声撂下一句“于铭！我搞完了，走了啊！”就跟朋友们风风火火地出了教室。
于铭不久去了公共教室检查卫生，教室里就剩下了漆时祺和他了，突然的寂静与空荡让人感觉很尴尬。
周期许轻声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话题，对正在拖过道的漆时祺说：“你也是高考下来的吧，你高考多少分呀？”
对方没瞬间给他回应，周期许后悔了，随之而来的尴尬更加强烈，直到对方好像慢半拍才回应他说：“没有发挥好。”
“那是多少呀？”周期许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想人家可能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开始猜想可能对方也是滑档，这样的伤心事他自己最清楚，他怎么能这样冒犯别人，周期许狠狠骂了自己一声。
漆时祺说：“记不清了，没有记它的意义。”
“……哦。”
他拎着拖把去一楼卫生间洗，楼外昏暗，声控灯亮了半截走廊，2、3楼楼道里时不时的人声在空荡黑暗的楼里显出诡异。
他刚关水，漆时祺就拎着拖把出现在了门边，他很高，应该有一米八几的样子，周期许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很淡、香的很特别的味道。
他转头看了他一眼，想问问这是什么香味，还有他平时是否看书、看什么书、有没有什么爱好等等，一瞬间里冒出了许多想跟他说的话。
激烈的水流声响在寂静里，漆时祺的身影在微弱的光亮中显得十分疏远，周期许张了张嘴皮子，忍不住扭头走了。
还没开口他的心跳就变得紧张急促起来，他心想还是自己自卑了。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畏惧上层阶级的有钱人，看到他们体面、自信、高贵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他会习惯性地认为自己低了一等，因此不自信，虽然他总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没有必要的事，可他根本改变不了自己这样的想法，也走不出内心的阴暗。
教室里更安静了，好像还有种压迫感，他一点声都不敢出，教室里面除了拖把拖在地上的微响、脚退后的哒哒声和膝盖腰不小心磕到桌子凳子的声音，就只剩教室外不清晰的人声了。
周期许也不是不能习惯安静，他懂得一个度，能安静到存在感很低，也能热闹到成为一个团体中的焦点。
他抬头看了眼教室前面的漆时祺，他低着头在整理讲台，细碎的黑发遮住了眼眸，他驼峰鼻，长脸型，嘴唇天然的嫣红。
周期许又不住地想起刚刚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军训的时候隔那么近竟然都没发现这样一张样貌清俊的脸，表白墙连续寻他的那个人真真是太善于发现美了，竟然能在那一个小时、那一片绿色海洋中精准地锁定他，还能拍到照——
“啧啧啧。”他一时间忘记了场合，啧出声来，后一秒才像反应过来了似的迅速闭了嘴，下意识看向讲台那边。
漆时祺擦完黑板转头放下刷头，周期许的动作太突兀了，漆时祺以为他要说什么，问：“怎么了？”
周期许跟他视线还没交汇，立马就撇过了脸，他手下的拖把被他无意地附了很大的力，他拖教室的动作变得快了些，尴尬的低头笑着：“没事没事。”
“漆——”一道女音从窗外跃进来，两人都看过去，柏佳思趴到窗口往里探，她以为就漆时祺在，看到周期许后，她收了声音缩回了脑袋，她脚步轻快地走进前门，把一杯芒果奶茶递给他。
“呐，说好的芒果奶茶，我先回宿舍啦，有事。”柏佳思火速出了前门，她的身影掠在窗前，从后门门缝下一闪而过。
周期许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如果把这个告诉他那些舍友，他们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漆时祺把奶茶放在桌上，拿起斜在墙上的拖把，从前往后慢慢检查没有拖干净的地方。
周期许搞完的比较快，他确定了自己负责的区域没垃圾了后，从后门走了出去，下矮梯时点进他们宿舍群的聊天框，刚开始打字他就删了。
算了，这是漆时祺他们自己的私事，而且他跟现在的舍友也不是很熟，谁知道是不是值得分享的人。
敏行楼前有片被红漆木栏杆围起来的湖，没有名字，湖岸边种了一圈儿柳树，柳条在阳光下闪烁出来的光影非常好看。来学校的这么些天，他最喜欢的大概就是这片湖了，它是大学里耳目一新的存在。
月光明亮，投射在这清幽的湖面上，草丛间虫鸣渐渐，声音杂而乱，听着这音，他想起了家里以前的事。
那是读小学的近乎这时候，一样的夏夜傍晚，也是如此杂乱悦耳的虫鸣，那个时候他跟弟弟都没有各自的房间，都是挤在一张小凉床上睡觉的。
周望那时候怕鬼怕的厉害，他总会抢着睡在床的最里侧，紧贴着墙壁，还得让周期许紧紧地挨着他，尽管夏天两个身体贴在一块会让人非常难受。
周期许很宠弟弟，因为家庭原因，他从小养成了当家的本领，在周望面前会摆出小大人的样子教育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家里出事以后，他俩就互换了身份，周望更像个当家人了。
他好像瞬间懂得了很多事，做事很利落漂亮，逻辑思维很强，他能够考虑到方方面面，时常会用无语的眼神看周期许，李婉秀做什么大决定的时候也会问问他的意思。
他越长越藏心事，也不会跟任何人表露胆小与懦弱，周期许直到现在都很心疼他。
如果爸爸没有出事，他应该也不会被逼着成长，更不会装作大人的样子与他渐行渐远。
上到东三406，推了推门没推开，他敲了敲，室友慢腾腾的走来开门，他嘴里还在叫骂着游戏里的队友，其他四个也是一样的，只有睡在右边角落处上下床的舍友早已上床。
宿舍真是有点吵，已经十点了，他们丝毫没有准备休息的架势。他不喜欢熬夜，但舍友喜欢，还不止一个舍友喜欢。
他很烦躁，他好想换去一个安静点的宿舍，如果那个宿舍刚好也爱学习就更好了。
他进去换了双拖鞋，出来时吐了口气，倚在走廊栏杆上拨出给李婉秀的视频通话。
第一个通话没人接自动挂了，不过下一秒他妈妈又回了过来，周期许立马摁下接听。
微信的视频通话本身会带有美颜滤镜，他妈妈的脸很消瘦，锁骨部位凹陷的很深，头发又湿又乱地被捞到脑后，因为急着来接电话还没开始打理。
“粥粥，我刚在洗脑壳嘞，你那里咋黑漆漆滴，还莫有回去吗？”
“回了，在走廊上，宿舍好吵。”
“舍友好不好相处。”
“还好，就是有点适应不了，他们整天整天的打游戏，我想学习只能到图书馆去。”
“跟别个一起住是这样的，你找着一起的朋友哩吗？”
周期许想说他再也不想找朋友了，每个朋友都只是阶段性的陪伴，他和高中的朋友已经莫名其妙断了联系。
“还冒有，先跟这些舍友走一块试试，如果没找到朋友就跟他们一起混三年吧。”
“那莫这样，等下被他们影响咯，实在不行跟老师讲讲，看可不可以换个宿舍。”
“算了吧……这一宿舍的人际关系，不过我们宿舍也还有两个学习的，我看可不可以跟他们一起。”
“也可以。”
“哎，视频里讲了大学里孤独是常态，我先习惯习惯吧。”
“嗯，望望明天回来哩，我明天也放一天假，今天回去把菜准备好。”
“我们明天就要上课了。”
“好好听课，下次放假回趟家，我给你做好恰滴。”
“到时候再看咯。”
远处走廊的灯在脚步声中亮起，周期许跟妈妈聊着聊着变得不怎么专心了，总是会想些其它的事。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亮起的灯引走，四周很暗，灯下的人身形轮廓被橘色灯光包裹，他渐渐走向暗处，下一个声控灯在周期许头顶不远处亮起。
周期许看到是漆时祺，心脏一收，在漆时祺走近后本能地别过了眼，装作无意地看楼下的环境，时不时回一两句视频里妈妈的话。
漆时祺从他身后走去，一波温柔的风悄然掠过周期许的后背，那感觉，像有人有意地撩拨了下他的后颈。
周期许视线重新追了上去，漆时祺推了下407虚掩的门进去了。夏季的衣服很容易看清他的身材，他的背影隔远了再混进人海里好像只是普通的瘦高身材，而当他朝你走近时，与你错开的那一两秒，那种身形的魅力具有一种压迫感。
他长得有一种柔情，也话少、不好接近，说话做事都端端正正的，不会像他所打过交道的人一样擅长接梗，可能只适合官方地交流吧。
他沉浸地想着，李婉秀不知多久挂了电话，夏夜傍晚的风很怡人，他手肘撑在掉皮的水泥栏杆上，脸压着手心里，一个人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
有个舍友出来晾衣服，他用衣架子挂着衣服跟他搭话：“你不进去吗？”
周期许偏头看了他一眼，“哦”了声，跟他聊了几句话就进去了，见没人在洗澡，赶紧收拾衣服走了进去。
“粥粥”——妈妈说的家乡方言，读音类似“jiū”字音
第2章 孤独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