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意识逐渐苏醒，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趴在床边的程耕洋紧闭双眼，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还穿着分手那天的白衬衫。黎落看着点滴快没了，吃力地按着病床上方的警报器。
随后，伸手触摸了程耕洋的脸颊，看着胡须有几天没刮，摸着扎手。
程耕洋惊醒，猛地睁眼，呆呆地望着黎落不能言语。
“我昏迷几天了？”黎落发出干渴的嗓音问他。
“三......三天了......”
黎落盯着病房的天花板轻叹一声，“怎么还没死！”
没等程耕洋开口，护士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药瓶，一见黎落醒了报喜似的，“二十三床病人醒了，今天可以出院了。”
说着在仪器上各种数据检查，然后拔掉了黎落身上的各种大小贴片，叮嘱了句，“你哥哥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出院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程耕洋起身正要说些什么，护士又说，“病人刚醒，你去弄点流食，恢复体力。下午再做个全身检查就可以出院了。”
黎落看着程耕洋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边点头答应边摸摸鼻子，另一只手不知所措的前后来回放置。转头对着他说，“阿落，我们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黎落不说话，他睡了很长时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回到少年时期的梦。醒来后脑海里还浮现着少年时期快乐的画面，画面里有妈妈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程耕洋已经出去买流食，他在无人的病房里偷偷流泪，孤独患者的心情始终无人能够体会。即便身边一直有人陪伴，内心还是一个人。
程耕洋回来后简单喂他吃了一点银耳莲子羹，醒来后的黎黎落仿佛丧失了表情一般，无论程耕洋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程耕洋的车还在交警大队等着处理，只能打车回家。到家后黎落就去洗了个热水澡，去去晦气。程耕洋的手机响起，挂断后又响起，一接听，电话那头就开骂：“什么意思啊，程耕洋，黎落醒了也不跟我说一下，我来医院了才知道你们已经出院了......”
“潘宁小姐，我有义务向你报备行踪吗？你是他什么人？”
潘宁在电话那头气愤地竟无话可说，“你......”
“挂了，阿落要休息。”手机直接关机扔在了餐桌上。三天都没有好好洗漱了，这会儿黎落回来了，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此刻还在医院病房的潘宁气急败坏的冷着脸，恰巧裴瑶经过看到走了进来，“潘总，你找谁？”
潘宁平复心情回答，“朋友刚出院了。”
裴瑶看了看空着的病床问，“二十三床黎落？”
潘宁点头，反问，“你们院长在吗？我找他有事。”
“早上开会了，这会儿不清楚，如果办公室没有的话，就在门诊。”
潘宁“嗯”的一声准备离开。
裴瑶走出病房跟了上去，潘宁止步，“怎么了？”
裴瑶面露羞涩问，“潘总是不是跟黎落的哥哥也很熟？”
潘宁眉头一挑，懂了。轻叹一声，“认识吧，不算熟。不过，这人是个疯子，你最好离他远一点。”话落往电梯走去。
裴瑶若有所思，嘴角勾起浅笑，拿出手机编辑微信：
程阿姨，这周您有空吗？我姑家新进了些真丝旗袍，很适合您的气质，我想带您去看看。
不一会儿收到回复：
程阿姨：有空的，但是没穿过，太贵重了。
裴瑶：程阿姨，自家人卖的，不收钱的，就当是我送您的见面礼。
程阿姨：那怎么行呢，那我更不能去了。
裴瑶：阿姨不喜欢我？
程阿姨：喜欢啊，多好的姑娘。
裴瑶：那就说好了，这是送我未来婆婆的见面礼。这周我去接您，就这么说好了。
程阿姨：好好好。
黎落从洗手间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程耕洋在阳台抽完烟后走到黎落的身后，伸出双臂环抱着黎落的腰身，“又瘦了。”
“你不是说要分手的吗？”
程耕洋把头埋在黎落的颈脖处小声责备，“所以你就去酒吧找女人喝酒？”
黎落的湿发往程耕洋的脸上滴水，声音有些慵懒，“我也是男人，怎么就不能碰女人，难道只许你去跟别人结婚吗？”
程耕洋闻言，直起了身子，一只手托起黎落的下巴，“我才是你老公，不许你跟别人有染！”
黎落单手弹开了他的手，不服气的回怼，“你都要去结婚了，还管我跟谁有染？”说着走进了画室。
程耕洋随后跟来，走进画室拉住黎落的手腕摁在了墙上，问他，“你看看你自己画得是什么，《破晓》不就是我们吗？你还想让别人碰你？”
黎落低头不说话。
程耕洋总觉得这次黎落醒来跟以往不太一样，松开问他，“阿落，你的特效药呢？江寒......没联系过你吗？”
黎落抬头望着眼前的《破晓》，淡淡说了句，“早就没什么特效药了,我的生命正在濒临死亡......”
“怎么会呢？”程耕洋不解。
“自从我选择和你在一起的那天，放弃了研究所的工作，也就没人为我的病负责到底了。”
程耕洋更疑惑了，“你当初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放弃了特效药？”
“不是，是我活够了。只想和你在一起制造一些美好的记忆。”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还有我。”程耕洋信誓旦旦道。
黎落却笑了，“不，你做不到。你世界里的人太多了，你顾不上我的......”
程耕洋望黎落惆怅的神情，说什么都显得无力，深情地吻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忘情地深吻着却被黎落用力咬了一口，嘴唇疼得出血，眉头紧锁，“你咬我？”
黎落一脸不屑，“疼吗？”
程耕洋擦干抿了一下嘴唇，表情放肆，“不疼，还要继续啃老婆。”
黎落转头就躲，轻语说笑，“让你下次还敢丢下我？”
就在程耕洋拥抱住黎落准备低头继续深吻之时，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松开黎落，润了润嗓子，“李总。”
黎落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却看到程耕洋面容复杂的神情在问，“派我一个人去出差吗？明早八点的飞机？”随后失落地看了黎落一眼，“嗯，知道了。我晚上就把修改方案做出来。”
挂断后，黎落问，“又要出差？”
程耕洋点头“嗯”了一声。
“这次又是多久？”
“不知道，起码半个月吧。”
黎落低头嘟起了嘴巴，“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家？”
程耕洋摸了摸黎落的湿发，安慰他，“不是还有工作室吗？樊湘还在，还有小朋友等着 我们的黎老师回去上课呢。”
没等黎落回答，程耕洋的手机又响起，面露无奈，接听道：“妈，怎么了？”
黎落不再听程耕洋通话，去卧室准备程耕洋出差的衣物。住院的这几天都没有换一身衣服，刚才抱在一起一股子汗臭味。
“什么？这就变成婆婆了？”
黎落在房间收拾听到程耕洋大叫惊恐的说话声，悄悄躲在了门后偷听。
“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不会和她结婚的，你要跟她交朋友是你的事，别扯上我！就这样挂了啊，我还有工作要做。”程耕洋此刻毫无心情，转身来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黎落探出头来眺望了一眼，有些心酸，无论什么时候，程耕洋还是那个有拼劲的人啊！
程耕洋余光注意到黎落的身影，抬头一笑，“过来，到我身边来。”
黎落坐在身旁，看着他操作着表格，定睛一看是一份《向公司媒介部咨询营销活动投放的渠道和引流的报价》，“这是什么文件？”
程耕洋眯眼一笑，“公司机密，无可奉告。”
“好你个程耕洋，存心吊我胃口，让我看你工作，又不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故意的吧你！哼......不理你了，我躺着睡觉了，你慢慢改你的文件吧。”说完脱下鞋子躺在了程耕洋的身后，柔软的沙发半淹没了黎落的身子。
程耕洋看着黎落慵懒的睡姿，“那就睡一会儿吧，等我修改好了做饭给你吃。”
黎落笑了。
潘宁来到院长办公室，前台服务员没有阻拦，径直走了进去，见了院长微笑道：“好久不见啊，裴院长，别来无恙？”
裴院长一看拿掉了眼镜，“小潘来了。”
潘宁坐在裴院长办公桌的对面，开门见山问，“裴院长，我也不跟您绕圈子了，黎落今天的检查有什么问题吗？”
裴院长轻叹一口长气，起身拿了个纸杯接水递给潘宁，表情凝重，“小潘啊，我能问问你，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潘宁迟疑了会儿，道：“真要说是什么关系，也只是校友。”
裴院长语重心长道：“是你喜欢的人吧？”
潘宁点点头，小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岂止不好，很糟糕啊。他现在的心脏已经很难康复了。理论上来说，先天性的心脏病后期配合治疗也是有康复痊愈的希望的，但是，他为何会如此糟糕呢？不太像是自然生长变成这样的。”
“裴院长，您说我听得懂的话吧，什么意思？”
“我猜测是药物导致的，他吃的什么药，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有人知道，我可以去查。”
裴院长摇摇头。
“什么意思，不需要知道药物的成分吗？”
“他现在的情况除了心脏移植，没有任何办法康复。”
“可是，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好？已经严重到要移植心脏了吗？”
裴院长问，“他现在一旦复发，是不是昏迷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潘宁点头。
裴院长又问，“如果下次昏迷醒不过来了呢？”
潘宁犹如当头一棒，“您是说，他现在随时会因为发病而死亡？”
裴院长沉默两秒后点头。
潘宁问：“那出院时他们知道吗？”
“他本人知晓。”
“程耕洋不知道这件事？”潘宁感到很意外。
“是病人自己的意愿要我们保密。如果不是潘董事有所托，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
潘宁瞬间泪如雨下，抑制不住地哭泣了起来，裴院长安慰道：“其实潘董说得也不错，你的执念太深了。你还这么年轻，多想想自己的以后......”
潘宁带着哭腔感叹，“可是.......裴院长，黎落也才二十六岁，太年轻了......”
“人各有命，半点不由人。”
话落，潘宁清了清嗓子擦拭了眼泪，“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把握有几成？”
裴院长沉思了会儿，“这个要等，你知道现在移植手术大多都是要等的，有的人等了几天就可以做手术，有的人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手术的机会，我该如何回答你呢？再者说，即便手术成功后，还有排异期，后期恢复的如何也没人能百分之百的保证。把握有几成实在无法保证这件事。”
潘宁就此离开了医院，悲痛难忍站在冷风里，任由泪水划过脸颊，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我该如何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