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的天格外干净，屋檐上残存的雨水跳跃着坠下窗沿，惹得窗前的人时不时分去一眼。
凉风拂面，十分舒适，正是睡觉的好天气，青鸾拈着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在改衣服。
昨晚淋了雨，浑身湿透，刑景借了她衣服，但不合身，得改一下。
所以她这会儿就松散地套了件深衣，一边回忆着芳娘教她的方法，一边给昂贵的锦衣缝上歪歪扭扭的针脚。
缝好之后，青鸾举起来看了一眼，有些不太满意。
正想拆开返工，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向窗外瞥去一眼，看见他们往这边来了，便关上窗子，将外衣穿好。
“那青鸾姑娘的情况，长老您也是知道的，再加上我这张脸、我这张嘴，您就放心吧。”
“呵，那是，你小子一看就会讨姑娘家欢心。”
交谈声在薄薄的门板外停下来，门外的人叩响了门板。
“青鸾，开开门，长老来了。”
青鸾沉默着数了三个呼吸，才慢吞吞地将门打开。
门口是那天给她安排住处的执事长老，看见她的衣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苏景行。
苏景行低声解释：“下了雨不知道躲，衣服都淋湿了，还得我照看着。”
执事长老恍然大悟。
苏景行上前一步，高兴道：“青鸾，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燕长老说咱们灵山观，有办法帮你结丹。”
青鸾双眼一亮，高兴道：“多谢长老！”
“你先别着急谢。”苏景行嘿嘿一笑，凑得近了点，小声说，“这个结丹的名额有限，那么多师兄师姐争着呢，你想入选的话，得有功劳才行啊。”
“功劳？”
“就是……帮长老们做点事。”
青鸾歪头：“做什么事？”
“就是，一点点小忙……”
看苏景行一副磨叽的样子，燕长老忍不住抢白道：“说起来有点复杂，你们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老老实实地跟在燕长老身后。
昨晚探过地宫后，苏景行想到了一个有点冒险的计划。
那就是打入敌人内部。
那血池和树他完全没见过，自然也没有处理的头绪，但换言之，如果他能了解到布阵的细节，就有从中作梗的机会。
任何一个门派，内门弟子的数量都是稀少的，李喜死了，内门就少一个人。苏景行不知道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阵法的影响大不大，但送上门来的长工，无妄宗应该不会不要。
今早去戒律堂一试，燕长老果然十分欣喜。
除了青鸾以外，其他两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间西边已是彤云遍布，他们也走到了枯井边。
燕长老得意一笑：“那李喜告诉了你愿望的事，但没告诉你，这里还有一座地宫吧？”
苏景行诧异地环顾四周：“地宫？在哪？”
燕长老指了指枯井。
苏景行和青鸾趴在井边向内望。
天晴后石板就被挪开了，这会儿看下去，里面是一片干燥的青石地面。
“原来如此，用枯井当做地宫入口，真是太妙了！”
“呵，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燕长老摆摆手，“下去吧，要你们做的事在下面呢。”
苏景行有些紧张地看了青鸾一眼。
他们这一下去，万一暴露了点什么，可能就出不来了。
青鸾根本没注意到他，一听说下去，没有丝毫犹豫便翻身跳进井里。
“……”
苏景行闭了闭眼，只能硬着头皮跳了。
三人先后落地，青鸾如一只鸟儿，身形轻盈，落下来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景行紧随其后，下蹲缓冲，砰地一声响。
燕长老修为高深，临到地面时，身体飘了一下，也无声落地。
他忍不住惊诧地看了青鸾一眼。
修为这个东西，只要天赋足够，埋头苦练，总会越来越高的。
但身法却不同，一定是经历过战斗和搏杀才能融入一举一动之间。
这姑娘人看着呆傻，动作却十分灵动，莫不是被人打傻的？
念头百转之间，青鸾已经走入井侧插着火把的巷道。
苏景行赶忙捂着腿追上去：“你懂规矩吗？让燕长老走前面。”
青鸾停下来，无辜地看着燕长老。
他轻咳一声，负手越过他们：“说的是，你们不熟悉这里的情形，还是好好跟在我身后吧。”
巷道大约有两百多步，三人穿过巷道，眼前骤然变得开阔起来。
这是一处圆形的地下广场，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深嵌在广场中央的暗红血池，还有自血池而生的晶莹巨树。
荧荧柔光自树体中散发出来，将枝干上悬挂的骨牌照亮。
数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围绕血池而坐，将手悬在血池上方，一手握着灵石，一手向血池中注入真元。
还有一些弟子从他们身后经过，走向四周石壁中开凿出的耳室。
每一间耳室都有不同的用处，有的大约能猜出来是在锻造法器、提炼药物，有的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两人看花了眼，半天都愣在原地。
燕长老对此早有预料，等他们看够了，才说：“如何？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苏景行率先回神，应声道：“当然，我们要做什么？”
燕长老看向仍在发呆的青鸾。
苏景行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青鸾，想好了吗？你要来做事吗？帮燕长老做事，才有结丹的机会哦。”
青鸾按住灼热的手串，积极响应：“要。”
燕长老对此很满意，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热火朝天的耳室，对苏景行说：“你就在这里，帮他们锻器吧，这部分活大体已经做完了，收收尾就行。”
说完，又低声说：“这可是这里的肥差，不亏你的灵石吧？”
苏景行连连点头：“那是您应得的孝敬，这是您对我这个后辈的关爱。”
说着又塞给他两块上品灵石：“这是晚辈感悟到您的关爱，给的回礼。”
燕长老笑眯了眼，将灵石收了，嘱咐他好好干，就要带着青鸾去另一处。
苏景行却拦住他，指了指血池边的人，好奇道：“那是干什么的？”
“不该问的不要问。”燕长老的语气霎时冷了下来。
他顿了顿，见苏景行畏怯，又缓和了一点神色，说：“那上面的牌子，就是愿望。”
“那，那我什么时候能……”
“呵，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那个牌子很特别，过两天做好了，再给你安排。”
苏景行赶忙行了个大礼：“长老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燕长老哼笑一声，摆摆手，带着青鸾又往前走了一段，抵达一个小耳室。
这间耳室里只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正守着一筐翠绿细长的草叶，用真元将草叶捻成丝线，那丝线被缠绕在线轴上，缠满的线轴已经堆了一大筐。
在她的脚边，还有很多筐没有处理的草叶。
燕长老示意青鸾坐到她身边去，又吩咐女孩：“教教她。”
女孩低低应声。
青鸾有些无措地看着燕长老。
他拍拍她肩膀：“跟着她好好学，天亮了刑景会来接你。”
青鸾的眼神安定下来，点了点头，便跟着女孩的讲解，捻起丝线来。
这个活并不难，将真元和草叶缠裹在一起，接在之前的线头上就可以了。
唯一考验的是细致和真元储量。
燕长老在旁看了一会儿，见她笨拙但老实地跟着女孩动作，便放心离开。
女孩和青鸾都不是多话的人，燕长老一走，她们便沉默着闷头捻线，等真元耗尽便在一旁打坐恢复。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哨声，女孩率先放下东西，起身向外走去。
青鸾坐在原地，不知是该跟上去，还是在这里等刑景。
好在苏景行很快就来了，他活动着酸痛的肩膀，招呼青鸾：“走吧，天亮了，回去睡觉。”
燕长老免了他们两个的早课，这会儿得以逆着人流回到兰芳院休息。
回到住处，苏景行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正要开口，却见青鸾冲他摇了摇头。
有人监视？
苏景行当即改口，闲话两句家常，便各自回去休息。
捻了一晚上线，青鸾浑身难受，梦里都在干活，睡得很不安稳，总是无故惊醒，又沉沉睡去。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她被苏景行晃醒了。
苏景行捧着个香炉一样的东西，轻声说：“监视的人走了，这是能隔绝探听的法宝，一会儿咱俩又得上工，赶紧聊聊。”
青鸾搓了把脸，慢吞吞地爬起来。
苏景行顺势坐在她床边，一肚子苦水迫不及待地往外蹦：“我第一次见这么麻烦的阵法，又是法器又是血池还要人祭……”
青鸾淡淡地打断他：“不是阵法，他们在沟通……”
她想了想，没有找到词，只能说：“鬼魂的地方。”
“你说冥界？”
她点头。
苏景行觉得荒唐：“怎么可能？冥界只存在于传说中啊！”
“只是一种气息。”
青鸾很难把自己看见那株树时那种玄奥的感觉讲出来，她捂着脑袋，想得头都痛了，还是解释不出来。
苏景行忙按下她：“好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想不出来别想了，你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青鸾抬起手，露出宋拾玉给她的手串：“它有发热。”
他扶着她的手腕，仔细观察了一下，没看出什么玄机，只感觉是一串漂亮的珠子：“这是什么？”
“朋友送的。”
“……抱歉，可能是我修为太低了，看不出来。”
青鸾便收了回去。
苏景行也没有更多的发现了：“他们应该在观察我们，明天我们再卖力点，多干两天，等他们把我们调去血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