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吃饭的速度快了些，边吃边和他闲聊
“你没谈个女朋友什么的？工作了以后又没人抓早恋了。”
“……谈过”
郑西京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那为啥分手了？等等，是已经分手了对吧”
林杨心说昨天问家庭背景的时候忘记问这一茬了，不过郑西京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恋爱的样子。
郑西京不愿多言，只挑重点说已经分手了，让林杨别担心。
林杨却忽然好像情商都被狗吃了，二十三年母胎solo的他对别人失恋分手凡此种种可谓是喜闻乐见。
可能欠欠儿的人就是这样的，宛如你那个永远只劝分的闺蜜。
于是他用肩膀拱了拱郑西京
“说说，为啥分了？”
……
郑西京有点难以开口，先铺垫了一大堆
“她觉得我不够喜欢她，但是我觉得我对她还行啊，虽然我可能确实是不太喜欢她…”
林杨听着他绕来绕去头都大了
“停！所以你劈腿了？”
“没有！”
郑西京好像被人质疑了不洁一般，反应老大。
“那是她劈腿了？”
郑西京声音又软了下去
“也没有。”
“那是为啥？”
林杨逐渐失去耐心了
“因为我那个，那个不起来。”
郑西京越说声音越小
“哪个？什么起来起不来的？”
林杨狐疑道
“硬…不起来”
林杨乐了
“我就说你不是因为变成了鬼才…”
话没说完就被郑西京愤愤打断
“我能硬起来！就是不知道为啥对着她硬不起来——”
林杨乐完，综合自己身边人的经验仔细思索了一番
“那你打手冲的时候怎么办？不看片儿？”
“我不怎么打手冲啊”
郑西京满脸理所当然地瞅着他，搞得林杨反倒觉得自己人心黄黄。
虽然他也不怎么看片儿吧，他觉得日韩的不好看欧美的又太暴力。
林杨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儿，感觉里面的女主角大部分还没有眼前的郑西京长得好看，可看可不看的东西。
这个对比让他进一步感受到了自己作为年长三岁的大哥的无耻，于是他匆匆扒完饭，带上垃圾和郑西京出门去。
——
林杨家小区门口有个中型超市，不算大，但生鲜水产零食面点一应俱全，两人出门的时候正值正午。
盛夏，工作日，正午。
各种buff叠满，导致他们进去的时候门口的收银姐姐正在柜台上撑着头昏昏欲睡，里面的鱼老板还在吃午餐。
林杨拖着个车，小声问道
“买什么？”
……
郑西京也小声回道
“你想吃什么？”
“我无所谓”
林杨拉着车乱晃，往车里丢了几罐咖啡和红牛，又拎了一提可乐。
郑西京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他主要是想出门走走，他一只鬼，丝毫不惧窗外逼近四十度的高温。
“那买条鱼吧，晚上给你蒸鱼吃”
郑西京推着林杨往鱼老板那边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儿，老板正吃饭呢。”
虽这么说着，林杨还是顺从地被郑西京推着往前走。
郑西京一听这话却调转了方向，又把他推回了零食区。
看见人过来已经放下了饭碗的鱼老板：
……你爹的。
于是两人继续闲逛，林杨对零食没什么兴趣，日用品也不缺，实话讲他自己也很少到超市来。
于是晃了没两分钟，郑西京指使林杨拿了一盒鸡蛋、油盐调料、又称了点西红柿和小油菜，便又重新回到了鱼老板面前。
“要鲈鱼吗？”
鱼老板热情接话
“对对，是鲈鱼”
林杨对老板笑着点点头，脑袋偏了偏，见郑西京点头如捣蒜。
林杨心说自己什么毛病？他也不吃还问他干嘛？
最后他强行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解释，人家不吃毕竟人家还要做的嘛。
于是老板帮忙挑了尾鲈鱼并处理好，装袋封口递给林杨。
“谢谢”
林杨道，转身拉着车往门口走去。
路过冷饮区又拿了两盒雪糕。
结账，回家。
实话讲，郑西京的手艺仅限于海鲜——不需要自己处理的那种和炒菜、煲汤，其余的诸如川香麻辣口味或者等等比较麻烦的肉类大菜，他就不太行了。
简单来说就是，简单的可以，难的做不出。
“你手艺不错嘛”
林杨夹了一筷子蒸鱼。
“你尝尝这个小油菜，我觉得小油菜是最好吃的青菜！”
郑西京给他夹了满满一筷子，林杨对素菜不太有兴趣，强行咽下。
饭后林杨主动去洗碗。
晚饭过后，两人又开始下楼溜达。
南方就是这样好，城市里纵横交错着无数条大大小小的河，一条纵穿过好几条街的狭窄河流蜿蜒而过，两人就沿着小河散步。
路过一座又一座短桥，郑西京听着虫鸣，便跑出大街溜到桥下边，偶尔见几个钓鱼佬点着个小□□坐在小马扎上。
他在草丛里摸虫子，林杨就站在他身后假装盯着草丛思考人生，他蹲在河边看人家钓鱼，林杨就站在他身后也假装看别人钓鱼。
半晌林杨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家在哪房门密码多少，还怕他丢了不成？
于是林杨也不再管他，朝前伸伸脚踢了郑西京一下，示意自己先往那边走了。
郑西京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跑过来跟上他。
林杨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忽然停下来古怪地看了郑西京一眼
“那种感觉又来了”
什么感觉？
郑西京一头雾水，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杨拔腿便朝前跑去。
离刚才他们停留的那座桥两个街道远的桥下，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河边。
男人对着空气里不知道什么碎碎念着，旁边摆着几个空啤酒瓶。
“杂草的，都他妈是欺负老实人，都他妈的欺软怕硬，老子就应该把你们都弄死……呜呜呜”
男人边哭边骂，也不管周遭有人没人，什么话难听就拎什么话说，林杨无语片刻，蹲在他身边。
“大爷，自己喝哪？”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张口道
“滚”
嘿我这暴脾气，林杨瞅了他一眼，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多大的事儿啊自己坐着喝这么多？”
说着他也不客气，拎了罐没开封的杂牌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大有我陪你一起喝的架势。
中年男人看了他两眼，咕哝了句
“**的”
林杨死死抓住了身边郑西京的衣服，才堪堪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国骂，对待老人，要有耐心，没错，耐心。
林杨只当没听见，过了会儿那男人看他实在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始跟他絮叨。
从年前老母去世还没来得及尽孝，说到婆娘带着孩子跟别人跑到了外省去。
他独在在这座城市打工，还是家里堂哥发现事情不对才告诉了他。
林杨好不容易插上句嘴
“那你也没回家看看？”
“回个屁！婆娘都联系不上了，臭婊子，老子就应该回去打死她，还有那个赔钱货，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子的，亏得老子养了她这么些年……”
中年男人偏头看了林杨一眼，咧开嘴角，露出一口黄牙
“还得是小子好，看你长这么大了，你爸妈能享福了，养姑娘都他妈是赔本儿的买卖——”
林杨对他话中隐含着的羡慕无语，更对他表示姑娘是赔钱货这种上上上上辈子的观念不敢苟同。
有些人的一生都在塑造自己，除了坚守骨子里的纯良外，他们始终在与外界的思想碰撞。
而这是在他们衣食无忧的情况下，眼光能放得更长远的人才有的能力，即使这样，能真正终生学习的人也还是极少数。
大部分人青年时在社会的碰壁中、甚至在青少年童年时期，就已经被环境深深塑造，他们很难被改变，甚至还妄想着让所有人都接受他们的想法。
面前的男人，就属于后者。
所以你和他说什么养女儿并不意味着比养儿子付出得少，你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之类的就是屁用没有。
所以林杨叹了口气，只说
“害，大爷你年纪还不大吧？好好工作挣几年钱，给自己养老肯定没问题啊，而且你姑娘多大了？现在小不懂事，长大了肯定会尽孝的嘛。”
虽然林杨心里想的是就你对女儿这种态度，不管是不是你的都不配让人家尽孝，估计姑娘跟着你也遭老罪了。
谁料中年男人却又呜呜哭了起来。
“老子他妈快四十了才讨到老婆，现在家没了，啥都没了，我挣个屁！”
说着狠狠灌了一口酒，林杨唏嘘片刻
“那你老婆为啥跟别个跑了？”
男人沉默几秒，像是找到了什么知心人一样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就因为我平时爱喝点儿嘛，你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不喝酒的那还叫男人吗？我爱喝！喝酒我高兴！”
林杨撇撇嘴不敢恭维，心说那你喝呗，媳妇儿喝跑了吧
“我一喝酒，那婆娘就这不对那不对的，说起火了老子就打她两巴掌，你说，夫妻俩过日子，打两巴掌有什么的？矫情个屁！呸！”
这下连坐在林杨身边装摆件的郑西京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咋不打自己呢？现在一个人爱喝喝呗，往死里喝，谁管他？”
林杨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前的男人不觉得自己是在家暴，打几巴掌这种事他能这么轻松就说出口，真过起日子来想必更甚。
郑西京脸色不大好看，林杨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林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这样的人，他又能说什么呢？
于是林杨把自己喝了口的酒瓶拎起来，起身拍拍裤子，道
“大爷，您也早点儿回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那男人冲他不阴不阳地一笑，嗯了一声。
林杨起身便和郑西京往路上走，郑西京捏着林杨的衣角，也不说话。
“怎么了？”
林杨轻声问
“你和他说那么多干嘛，这种人有什么必要废话。”
郑西京声音闷闷的。
林杨把酒倒了，空罐扔进了垃圾桶。
闻言深深看了郑西京一眼，想到他和他父亲的关系，料想他父亲虽没机会重男轻女，但其他恶习一定也少不了。
“我只是又有了那种感觉，不知道对不对，好歹试试看吧，还去看那人钓鱼好不好？”
说着林杨冲前面的那座桥一扬头，郑西京点点头，这回两人也没下去，到了就一起趴在桥上往下看。
不知道那哥们儿今天晚上收获如何，坐得倒是很稳。
看着看着，林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偏头往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远处的男人站起身，又蹲下，又站起身，最后坐在了河边上。
然后就这样无声息地没入了河水中。
郑西京顺着林杨的目光看去，恰好望见男人投河这一幕，林杨拔腿往那边跑，已经来不及了。
路灯下粼粼的河水反射出冷光，那男人也不挣扎，就这样往下沉。
跑到一半，河面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林杨缓缓蹲在路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河水浑浊且肮脏，男人连扑腾都没扑腾一下，也许是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大脑，让他无力反抗。
又也许，这就是他刚才坐在河边喝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