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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尘来信

也许是那日说话呛着了人,季修又不理他了,哪怕是亮明来意说我是来论剑的,他也不再搭理,陈放没有办法,只好等季庄主自己消消气,看哪天心情不错了,兴许又理他了。

弟子们此时正被夫子抓去上课呢,刘管事又避他如蛇蝎,这么大个山庄,竟然难以找到一个可以陪他说说话的人,生性开朗耐不住寂寞的陈公子于是郁闷地蹲在前院,看着山庄门口延绵而下的青石板路。

庄主不见客,不代表凌霄山庄没有来客。

也就是在这时,陈放发现了那谢客阵又启动了。机关的事他不太了解,有阵就闯阵,不过听阵中传来的惨叫应当是十分厉害的,他回头看了看,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叫个人来看看什么情况,阵中的人又连忙喊道:“季庄主手下留情啊!在下武林盟口信,有要事要禀告庄主!”

陈放等了等,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阵中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但还是没有人回应。

武林盟他熟悉,这阵里的恐怕还是他认识的人,生怕季修这谢客阵真闹出人命,陈放想了想,足尖一个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跃入阵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提了出来。

“庄主大恩大德......”那人差点被飞剑捅了个对穿,没看清救命恩人就开始道谢,等到平复了喘息,定眼一看,面色剧变,“你怎么在这?”

陈放很是好奇:“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说是熟人谈不上,但是认识确实认识,这人内力不深但轻功了得,常在武林盟里做些通风报信的工作,似乎,似乎叫什么......

“马前草。”一看陈放这样子就知道又忘记他名字了,他便自报家门。

“哦——马前辈呀,哪里忘了,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陈放立刻笑脸相迎,伸手去握他的手,似乎真的和他很熟一样。

马前草个子不高,头却挺圆,圆不溜啾的已经够滑稽了,他还特意留了两撮小胡子,更加滑稽,他知道陈放不可能记得自己这种无名小卒,热情纯粹是性格使然,但也不推脱,说握手就握手,很是光荣。

他努努嘴:“我只是在凌霄山庄看见陈公子很意外罢了。”

毕竟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二人皆是人中龙凤,只是一山不容二虎,相处不来罢了。

陈放一听就知道那些评书又作孽了,他满不在意道:“哪里话,我可是季庄主的七年好友,在这里也很正常。”

马前草呵呵一笑,没当真,也没接话。

谢客阵每一次启动季修都是知道的,当那挂在书房的风铃无风自响时就是又有人想不开来拜访他了。

他来到前院之时看见的就是二人正攀谈着呢,马前草虽然功力不深,但见多识广,聊起天来任何话题都能讲上两段,季修抱臂看着他俩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居然没人发现他已经站在了这里。

马前草刚说完最近江湖上的一些秘辛,一转头发现季修就在面前,吓得差点跳起来,哆哆嗦嗦地询问道:“庄主何时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季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你们聊得起劲,不忍叨扰。”

被陈放这小子拉着说了半天差点耽误了正事,马前草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帖信函,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季庄主,下个月就是盟主的五十生辰,他特意差人送来邀请函,希望凌霄庄主能赏脸莅临。”

季修看都没看一眼:“不去,我在闭关,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武林盟没少差人送信来,大大小小的都得送,他一次也没去过,他知道邀请凌霄山庄不过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觉得应该在武林盟里为他留一个席位,而季修对这些人情世故本就厌烦,觥筹交错莺莺燕燕,分外聒噪。

马前草面露难色:“庄主,平日里也就算了,可这是盟主的五十大寿......”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再不给面子的人起码这一次也得给。季修没说话,陈放先动手了。他替人将邀请函收好,还拍拍胸脯保证:“马前辈放心吧,一定到。”

这番越俎代庖属实是犯了忌讳,季修那两条细眉立刻就拧在了一起,他怒目而视正欲发作,却被陈放拉着背过身,他像是哄小孩一样语气及其讨好:“庄主先别气,外人在呢。”

然后又转过身将马前草送到了门口:“我就不多送了,前辈慢走。”

这一看就是在赶客了,马前草也不逗留,信送到就行,他最后瞟了一眼一脸阴沉的季庄主,脚底生风,飞快地溜了。

陈放刚一转身,掌风就到了面门。

习武之人,基础阶段时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即使没有佩剑在身边,一个合格的剑客也不会坐以待毙。

陈放也立刻进入状态,以拳掌为武器和季修过起招来。

他俩一开始还算君子过招约法三章,只用拳掌,到后面已经不择手段,手脚并用,季修给他一个扫堂腿他就给对方一记飞踢,反正是都不想落入下风亲口认输。

这番近身肉搏不比论剑轻松,不多时二人都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季修抓住机会长腿一踢,虽被陈放双手挡住,但用力之大,还是让对方后退了几步,他此时哪还有那半点凌霄庄主的端庄仪态,玉冠松散,发丝凌乱,被汗水沾湿贴附在颊边,一双眼睛却是怒目而视,脸颊微红,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放本想再还回去,可一看他这幅模样,突然又改了主意,他像模像样地将双手举起来,整个人泄了气一般耷拉下来:“季庄主,我输了还不成吗?别打了。”

季修也知道继续打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弄得精疲力尽谁也占不到好处,他冷哼一声,又甩袖走了。

季修一走,陈放才算是彻底泄了气,他揉了揉胸膛,季修真是一点也没留情,他这细皮嫩肉怕是要多出点淤青来了。

他也没忘那封邀请函还在自己手里,看位置似乎也挨了季修一掌,好在它已经够扁了。陈放看那外封上几个烫金的“凌霄庄主”四个大字,忍不住挑起刺来:“谁写的邀请函,连人家大名都不写上,还怪人家不来呢。”

嘴上打趣道,他心里也明白,席位是留给凌霄庄主的,谁是凌霄庄主,不重要。季修看不惯他们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他虽然能在其中游刃有余,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和那群人互相吹嘘。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他广结良缘不结世仇就是为了日子能好过一点,安分一点,他自幼丧母丧父,流浪长大,遇见的好人有一箩筐,坏人也有一箩筐,没有人比他更懂人情世故了。

哎,可惜季庄主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啊,还打了他一掌,良心甚痛。

一直到晡时他都没再见到季修,可这邀请函总不能一直放他这个外人这里吧?陈放想了想自己被明令禁止进入的几个区域,决定先去书房看看。

落日西斜,斜着从窗缝里投入几道金线,正巧洒在书桌正中央。陈放推开一条门缝,朝里面望了望,庄主没坐在书桌前,也没在任何地方,他本想退出来,却看见那夕阳照射下的东西。

他心中默默想道:“季修曾经偷翻过他的账本,那他看看季修在写些什么也很正常。”

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理由后,陈放推门而入,直接来到了他的书桌前,却看见那宣纸中央只画了一个乌龟,并标明这只乌龟叫陈放。

他低头细细欣赏了一下季庄主的大作,不愧是从小就精通琴棋书画的名门之后,连乌龟都画得这么好,栩栩如生,形神兼备,令人拍案叫绝。就算是被骂了陈放也觉得画得真的很好。

他本打算就这么离开,假装没有看到这个东西,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感觉自己亏了,于是他又回到书桌前,趁着油墨未干,在这只叫陈放的乌龟旁边又添了一只乌龟,赐名季修。

可惜他打小没什么学画的环境,还是成名之后现学的几招,和季修画的那只栩栩如生的乌龟比起来,自己画这只只能说是初具雏形,他对此有点惋惜,但也别无他法,能力就这么点。

画完乌龟,陈放觉得现在应该是扯平了,于是放下笔,满意离去。

大约在戌时三刻的时候,陈放再一次看见了季修,他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抱臂站在自己的房前,房中还有几位睡得早的孩子,陈放也知道不好打扰,于是起身来到门外。他还以为是季修发现了自己画的东西,心中有些忐忑,没想到季修却是丢给了他一个东西。

他拿到手细细一看,是个药瓶子。

季修正眼都没有瞧他,眼睛直直看向其他地方,嘴上语气也不饶人,说的话倒是贴心:“今日切磋,不慎打伤了你,是我的不对,这瓶药你拿去好好用,别浪费。”

季庄主就是道歉都这么冷漠,陈放知道他性子如此,并未在意,却听他又继续问道:“你怎么住这里?山庄里没别的空房了吗?”

来了这么久,他好像第一次知道客人住哪似的,不过可能事实也是如此,陈放嘟哝着嘴:“可不是吗?差点连床都没得睡呢。”

这种待客之道简直就是打主人家的脸,季修脸上也挂不住了,他匆匆丢下一句“明天去找刘伯”转身就走了,连陈放想要说一说书房那只乌龟的事都没机会。

不过季庄主很快就知道了。他回到书房,想要翻翻早些年这宅子的建成图,却在路过书桌时顺势瞟了一眼,很容易就会发现上面多了其他东西。

季修看着这只歪瓜裂枣一样的乌龟和旁边自己的名字沉默良久,片刻后这张纸碎成了无数张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