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需要了。温尔雅轻嗤，君如熙，作孽太多，人人都希望你……登高跌重。
晚膳时分，霁月终于来了铅华殿，她也几日不见温尔雅了，眼下一片乌青，看来宫务难办，她也方才十五岁的年纪。
“尔雅姐姐，母妃今日心情好了许多，我虽然累些，但也高兴。”她看得出霁月虽累但眼睛清明，她与密妃分别多年，现在母女团聚，自然开心。
温尔雅笑着给霁月夹菜，眼神略微有些心疼，霁月这个孩子，或许也不比她容易。
“你是公主，可你也不该这么累。”
霁月放下手中的筷子，吩咐梦溪给她盛了碗汤，像普通人家的小姐一样与她闲聊。
“姐姐，我从前和岳国的公主关系极好，我们虽很难常常见面，但一有机会便促膝长谈，她明艳活泼，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可她父皇有很多孩子，去年把她嫁给了漠北的右翼王，右翼王已经五十岁了，可她，才十六岁。”
说到此处，霁月眼中有些泪：“父皇虽然不喜欢母妃，也不疼爱我，但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无非是给父皇生一个继承人，我还能留在这里，留在母妃身边，我就知足了。”
温尔雅抚上霁月的头，霁月和她都心知肚明，第一位才子如果能和霁月生下皇子，那便万事大吉，可如果还是公主，霁月就要等到第二年，第三年，换不同的才子……
她坚定道：“不会的，霁月，你和密妃对我有恩，我不会让你们过上那样的日子。”
……
年关将至，温尔雅让桐嘉先不要查了，安心过年才是，桐嘉倔强，非说过年时人心毕竟松散，容易调查，温尔雅按着她的肩膀道：“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个年关，你好好和我过年！”
话落敲定，铅华殿的年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了起来。
密妃给霁月和温尔雅缝制保暖的里衣，霁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直狸猫，笑着闹着要给狸猫也换上红袄子，月白和桐嘉与梦溪相处甚好，喊着让梦溪来陪她们打牌。温尔雅也没闲着，她和祖母学了一手好厨艺，正忙着包饺子，悄悄给五六个饺子里塞了铜板，坏心眼的希望霁月磕到牙，来年再不能和月白抢果子吃。
“若是小姐也在，现在必然捏着你的小脸，说你是一只小花猫。”
密妃戳了戳沾上面粉的温尔雅的脸，透过温尔雅，也回忆起了温玉婉。
“母亲若在，还会教我颂词吟诗，我也能将这雪景和梅花一同留在纸上了。”
两人如此一谈，也觉得距离拉进了许多，铅华殿热热闹闹的过着年，一切悲伤和痛苦几乎都要在这一日消失殆尽了。
如果不是皇帝来了的话。
君如熙一进殿，所有人便都瑟缩地跪了下去，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他倒没觉察出什么，自顾自地坐上密妃的位子，不客气的拿起糕点送入口中。
“霁月小时候便活泼调皮，如今既然喜欢狸猫，便养着吧，只是不要总抱着，沾一身猫毛像什么样子。”
霁月面无表情：“是，父皇。”
君如熙摸了摸鼻子，又转向密妃：“你会绣衣？朕从前怎么不知？”
“回皇上，臣妾出身卑微，自然会绣衣。”
密妃同样低头面无表情，她在提醒皇上，她是温玉婉的贴身奴婢。
“哦，是了。难为你绣工如此好，若有机会，给朕也绣一件寝衣吧，不过女子上得厅堂下得了厨房，彩云都在包饺子，你也学学厨艺。”
“……是。”
君如熙训高兴了，也喜气洋洋的，对温尔雅说：“彩云年后就满十八了，可有心悦男子？朕为你赐婚。”
温尔雅、密妃、霁月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一丝无语，温尔雅道：“没有，若有，臣女自会求皇上恩典的。”
……
皇帝这么一打岔，众人没有了过年的心思，草草过了个除夕便罢了，皇帝身边人少，也不知是怎么的，非要与她们一同过年，并传旨给朝中官员，休沐十日，也不必来宫中请安。
太后身边的嬷嬷素暇，自太后去世后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她见皇帝在铅华殿无人搭理，就小心翼翼地提议，皇上，不然您找个合适的宫女过夜吧？
温尔雅耳尖的听见了，心里不知作何滋味，正想着是否也要劝皇帝离开，皇帝就像被戳中什么心事一样突然暴怒了，让素暇滚。
密妃冷笑一声。
皇帝也没有什么兴致了，对于密妃胆大包天的冷笑，他也懒得惩处，赌气般的叫太监寻了合适的名单。于是大年初五那天，几个贵女便被仓促的请进了宫。
“晓谕六宫，褚国公之妹褚慧岚封慧贵人；兵部侍郎之女齐英为齐嫔；河南巡抚之女赵简漾为贤妃，钦此！”
密妃沉默，霁月不语，温尔雅叹气。
年后温尔雅想再回温家一趟，皇帝却千方百计的推脱不许，如此一来，许多事情她便不好亲自调查。她命桐嘉多搜罗一些可靠的人手，并尽量在六部尚书家安插人手，除了柔水的事，也要多打听章华公主当年的事。
密妃虽不满皇帝拿小姑娘们发泄，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三位后妃，皇帝对她松懈了许多。慧贵人低调，贤妃娇美可人，齐嫔潇洒英气，倒都不是多事的，皇帝常常召见慧贵人，在三月初春时晋封为嫔，同时也晋封密妃为贵妃。
册封的旨意送到手里时，密妃并无半分得意之心。她向皇帝秉明自己年岁已长，也抱病在身，希望把处理宫务之事交给三位妹妹，皇帝答允。
温尔雅曾想问密妃当年之事，密妃只笑道，等你查到更多时，我自然会告诉你。温尔雅知道密妃也是担心她知道太多容易惹祸上身，便踏踏实实地调查。
于是在清明之前，温尔雅和桐嘉终于查到了些线索。
半年多来她日夜不安，难以入眠，桐嘉将所查到之事统统告诉她时，温尔雅竟有些解脱。
密贵妃见到这些供词，也险些落下泪来，她堪堪扶住温尔雅才没倒下。
“先说柔水，柔水能成为逍遥阁唯一存活的妓子，便是因为当年母亲同她关系还算亲厚。”
密贵妃，不，郑欢颜道：“是。小姐当年每每夜不归宿，都不告诉我她去了哪儿，后来老爷知道了，我也知道了，小姐告诉我，逍遥阁简直是地狱，她每次归家都遍体鳞伤，当年在那里只有柔水姑娘，趁人不注意给了她止痛消炎的药膏，还安慰她总有一日会逃离这里。”
温尔雅道：“逍遥阁遭遇大火，众人仓皇逃命，所以才被当年的端王发现，柔水姑娘家的信件提及她被大火烧伤毁容。”
郑欢颜点头：“端王发现了小姐，他虽然爱慕小姐，但那时并没有救走她，或许是因为震惊，也或许是不想接受。救走小姐的是端王身边的小厮，那小厮带小姐到了郊外的宅子，我那时偷偷跟着小姐，那小厮也没拦着我照顾她，后来才知道，小厮是女扮男装跟随弟弟出宫办案的章华公主。”
温尔雅拿出桐嘉写的信，读道：“章华公主君如墨，先帝长女，幼时一直与弟弟们一同学文练武，经常便衣出宫拔刀相助，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女子。”
郑欢颜点头：“章华担心小姐，所以一直亲自照顾，直到小姐病愈，那时端王姗姗来迟，估计是做好了心里建设，向小姐表明心意了。”
温尔雅问：“母亲没答应？”
“自然没有，端王气急败坏想强要，并且说了许多难听话，章华公主便打了他。毕竟是章华公主的私宅，端王明面上不说，暗地却数次威逼利诱小姐，甚至自残威胁，只想得到小姐的身子。章华公主被先皇叫去商议婚事，小姐那时想一死了之，我不想让小姐就这样死了，便谎称端王不来了，并紧急去书信求助公主，可时间终究来不及，因此晚上时，我迷晕小姐，吹灭蜡烛自己顶替了小姐。”
温尔雅一怔，下一刻便蓄满了泪。
郑欢颜见温尔雅似要哭了，轻笑道：“无妨。我最了解小姐，那些烂人把小姐当玩意儿，小姐也未必把他们当人看。但章华公主是小姐的恩人，端王也算是救了她，那时老爷又说出了那样的话，小姐一时想不开才寻死，第二日小姐知道我替她过夜，一伤心差点晕厥，章华公主亲自来劝，小姐才好了一些。公主得知这件事后为我讨公道，所以端王带我走了，让我做了侧妃。”
温尔雅疑惑：“那我的父亲到底是……”
郑欢颜道：“我被带走后便不太知道公主和小姐的事情了，因为先帝重病，端王被封太子，我根本无暇出府。我只是猜测你父亲是君如熙，不过章华公主护你母亲护得那样紧，也不会有别人了。”
温尔雅想了想桐嘉带来的消息：“章华公主在新皇登基后曾在街上醉骂皇帝，算算日子，是我出生之前。”
郑欢颜一愣，随后怒极反笑：“我就知道君如熙那个登徒子不会放过你母亲！那年他封公主为摄政长公主，明面上说是看重长姐，其实只是为了让政务拖住她，君如熙还是强要了小姐！他与逍遥阁那些狂徒有什么分别！”
郑欢颜泪眼涟涟，咬牙切齿，手重重地砸到桌上。
“摄政公主在前，公主斥皇在后，那时有了我。随后公主辞去官职，去了北境照顾母亲，那时她们互生情愫，即便有了我，也不影响她们的感情。”
温尔雅冷静吐出这些话，郑欢颜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