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了两天之后，魏清总结下来：原来她的这位小雇主是个cosplay狂热爱好者。
只不过，她cos的不是动漫游戏里的角色，而是热衷于体验不同的职业人生。
卢绾秋的房间仿佛有个百宝箱，她能从里面翻找出各种奇装异服和道具。
这天天还没亮，魏清的房门被人重重砸响：“清姐姐，起来干活了！”
魏清这些天过得愉快充实，晚上的睡眠质量很好，此刻正睡得香甜。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半起身僵着脖子看向没了声响的房门。
窗外一只鸟儿低飞而过，快速拍打翅膀的簌簌声似有回响，让魏清莫名地紧张起来。她又侧耳仔细地听了听，确定没有其他声音后，才重新躺下，裹紧了被子。
“喔～喔～喔～喔～”
一声浑厚低沉的公鸡打鸣声贴着魏清房间的门板震透进来。
幸亏魏清是醒着的，要不然这一下真够她缓半天。
“是绾秋吗？”魏清的声音有点发哑。
“卖身契上写的清清楚楚——鸡叫干活。鸡都叫半天了，怎么还在屋里磨磨蹭蹭的？”
这声音这台词，陌生又熟悉。
魏清稍显无奈地问：“……周扒皮？”
“是喽！”卢绾秋恢复正常，不再捏着嗓子说话。
魏清抚上面纱起身下地，怀着开盲盒的心情打开房门。
卢绾秋没扮成周扒皮的样子，倒是感觉没什么精神，脸色憔悴苍白，似是一夜没睡。
魏清眼神软了下来，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抱歉，清姐姐。”卢绾秋显得很不自在，“我突然特别想吃你做的鸡蛋羹了。”
“好。我这就给你做。”魏清没顾得上换衣服，轻掩上门后，便直直地往厨房走去。
“其实，”卢绾秋匆忙叫住了她，“也没有那么急。”
“还不急呢，”魏清回头略带玩味地上下打量她，“你都打鸣了。”
卢绾秋愣神，然后释然地笑了笑，声音缓慢且温柔：“麻烦清姐姐了！我去外面坐一会儿。”
魏清来到厨房开始忙碌，透过木格窗能看见卢绾秋个大概——她僵坐在木椅上，神情黯然看向远方，时不时揉搓着脸，好似疲乏极了。
魏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头拧了拧，丝丝缕缕的疼痛隐约在她的全身蔓延。
碗被放进蒸锅后，魏清端着一杯温牛奶来到屋外。她径直来到卢绾秋身旁坐下，自然地递过牛奶杯，小心询问：“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卢绾秋神色悠远，用力握着手里的牛奶杯，有些泛紫的双唇刚毅地紧闭着。
魏清并未觉得尴尬，也不看她，只是静静地待在旁边，一起看向晨光熹微下的山谷。
两人各怀心事，沉浸于近于冥想的状态中。
锅盖被高温蒸汽推叠发出翻响声，从虚掩的门传出。
卢绾秋首先回过神，她端起牛奶杯一饮而尽，而后朝魏清艰难且用力地微笑：“我搅了你的好梦，该罚。”
“没事，你——”魏清盯着她薄唇上残留的牛奶，“你要不还是先回房间睡一会儿？”
“嗯。清姐姐，你跟我一起去睡吧！”
魏清：“……”
她的双颊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牙齿用力咬住下唇，起身快步离开。刚走了没几步，她忽然停下来，犹疑地转身，婉声道：“你嘴上有牛奶，别忘了擦。”
“……嗯？”
卢绾秋有些诧异，又呆坐了半晌才进屋。鸡蛋羹已经做好放在岛台上，她挖了一大勺，刚送进嘴里便皱起眉，鸡蛋羹在口中翻滚了好几个来回，才被她生生咽下。
好咸。
卢绾秋慌忙喝了口水，水溢出洒在领口和嘴边，她抹了抹嘴，手指上依稀可见残留的牛奶。她愣了愣，手指摩挲着那点牛奶，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看来清姐姐是真生气了。”卢绾秋看向魏清的房门，没头没脑地说。
魏清上午十点多才出门，她毫无困意，一直在听之前的那本小说，试图在其中找到与现实的某一处连接与共同点。
卢绾秋不在家，魏清按照计划开始准备做午饭，开冰箱门时，发现了贴在上面的便条。
【我去镇上了，今天我们吃火锅！你什么都不用做，放假一天。】
魏清拿着便条在厨房转了几圈，又回房间坐了坐，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她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在房外的木椅上坐下，抬头向谷内眺望。
“这儿是我家！你来我家干什么？”
一个中年妇人，半披散着头发，猝然从房子斜后方窜出，语调高亢激动：“这可是唐哥给我盖的大房子。”
女人身材高大强壮，在魏清面前打着转又指指点点，步步紧逼于她。
魏清节节后退，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快靠近高台边沿时，她定了定神，有些气恼道：“不对！这是绾秋的家。”
女人好像听不懂，只是被她的语气镇住了片刻，接着又开始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
魏清被逼急了，和她大声吵起来，固执地重复：“这是绾秋的家！”
二人在房前吵得正焦灼时，卢绾秋回来了。
“唐婶儿，晓颖喊你回家吃好吃的呢！”卢绾秋像在哄小孩，挡在魏清身前，柔声道：“快回去吧！”
唐婶儿情绪稍微稳定，斜睨偷瞧了她一眼，忽然开心地指着她：“大好人！你是大好人！”
“是是，我是大好人。那大好人送你回家吃饭饭，好不好呀？”说着话的功夫，卢绾秋慢慢靠近唐婶儿，安抚性地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轻柔地顺了顺。
“好！好！吃饭饭——”躺婶儿先是拍了拍手，很快又陷入忧虑的思绪之中，“晓颖等——会着急——”
唐婶儿的情绪完全平稳后，卢绾秋扶着她往谷内走去，留下魏清一人呆懵在原地。
“所以，我是和有精神疾病的人吵了这么久吗？”
魏清觉得荒唐，可又对此十分好奇。
卢绾秋返回时，老远就看见魏清站在高台那里——身姿优美，素雅脱尘，和周围的景色完美融为一体。
她痴痴看了好久，一只蝴蝶在眼前翩翩飞过，终是回了回神，脚步加快逐渐靠近那幅画卷。
魏清早也看到了卢绾秋的身影，内心不禁漾起一波涟漪，她忐忑地站在原处，静静等待着那个挺拔俊朗的女子到来。
“吓到你了吧？”卢绾秋示意魏清坐到椅子上，关切地问道。
魏清自嘲：“没吓到，但可能病得不轻。”
卢绾秋明了她话中的意思，平和解释道：“唐婶儿今天是犯病了，不犯病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唐叔和晓颖把她照顾得很好，有好几年都没犯过了。”
“那今天怎么突然又犯了？”
“家里发生点事，她受了打击。本来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的，唐叔在和朋友打电话时提起，被她无意间听到了。”
魏清认真在听，抬头看向卢绾秋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两人的睫毛都不由地颤了颤，然后快速看向别处。
卢绾秋慌忙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打包袋，有点局促地递给魏清：“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打包了一份煎饼果子。”
或许是因为真的饿了，也有可能她鲜少吃外面的东西，这份煎饼果子给魏清带来的幸福感完全超出她的预期。
魏清重新戴上面纱，转过身来，轻快道：“谢谢你，绾秋。”
“不客气！”卢绾秋期待地接着问：“好吃吗？”
“嗯，难怪煎饼果子那家比我们的生意好。”魏清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这个煎饼果子和我做的馅饼哪个更好吃？”
“……那个，”卢绾秋揉了揉额头，“我之前让晓颖帮忙准备火锅配菜，她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我去帮帮她。”
“你不是才刚回来？”魏清的眸中闪着点点落寞，想必这位叫晓颖的女孩对她来说很是特别。
卢绾秋见状慌忙解释： “唐叔家离这儿不远，就在谷口。”
失落的情绪仍在，魏清像是鼓足了勇气：“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卢绾秋有些意外，但还是干脆回复：“行。”
她挂上门栓，和魏清一前一后走进山谷。
谷内正值繁盛时节，鸟语花香，草木青翠。两人徐徐向前，谁也不舍得错过半分这宁静的美好。
魏清低头走着，随手拨动路旁的一朵野花，前面的卢绾秋忽然站停，极速往后退了几步。
她没来得及反应，两人撞到一起，双双跌落在地。
天空湛蓝，魏清反应了几秒钟，看向旁边有些惊恐的卢绾秋，问道：“怎么了？”
“有蛇！”说完，卢绾秋猛地起身，一把抱起旁边的魏清，搂着她的肩膀护在身侧。
魏清吓了一跳，她随卢绾秋警惕的目光看向地面——原来是一条无毒小蛇。
魏清刚想解释，转头的瞬间被卢绾秋的发丝撩动，她怔怔地盯着紧挨自己的这张脸——粉红水嫩的脸颊好似桃子，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别担心！这个蛇没有毒。”魏清的语调有些怪，与她狂跳的心脏一样，一蹦一蹦的。
卢绾秋还在一动不动地观察那条蛇，见它穿行进旁边的灌木丛，才终于缓缓放开了魏清。
“走吧！”卢绾秋提步向前，刚走了没几步，又转身折了回来，与魏清并行。
魏清歪头凝视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等对方僵了动作，她才终肯收回目光，低头跟上那人的脚步。
直到抵达唐叔家，魏清的心绪都未能平复。
唐叔家有三间瓦房，院落不大，大门敞开。
卢绾秋领着魏清直接走进去，在东侧一间窗户上敲了两下。
不一会儿，从铝合金门内走出一个和魏清年纪相仿的女孩。她个子不高，脸圆圆的，自带一层善意，让人倍感亲切。
“绾秋来了！不好意思，菜还没弄完。刚刚一直在哄我妈，这会儿她才睡下。”女孩擦了擦汗，注意到旁边的魏清，微微朝她点了下头，然后重新看向卢绾秋。
“魏清，我的厨师。”卢绾秋斟酌着介绍。
魏清也冲女孩轻轻点了点头，补充道：“兼保姆。”
“魏清？！”女孩显得十分惊讶，往前凑了一步：“是二年五的魏清吗？”
“晓颖——你是唐晓颖？”魏清也有些激动，“原来你家住在这儿啊！”
“是啊！”唐晓颖上前拉住魏清的手，“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你现在变化好大，在学校的时候……”
“我还是个大胖子。”魏清替她说了出来。
唐晓颖抿唇看着她，不再言语。
魏清回以微笑，拍了拍她的手，声音舒缓又坦然：“都过去了。”
过往的所有事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在魏清的头顶笼罩遮盖，丝丝缕缕地光从其中透进来，那便是她的希望。
而希望在，她就有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不念过往，只看今朝。”卢绾秋突然插嘴。她盯着魏清低垂沉思的凤目，一时顿住，而后快速眨了眨眼睛，转向唐晓颖：“今朝我们来帮你准备火锅配菜。”
“那敢情好！”唐晓颖热情高涨，提议道：“不如今天就在我家吃吧？”
卢绾秋故作轻松：“我无所谓，你得问清姐姐愿不愿意。”
两人齐齐向魏清看去，她犹豫了一下，愉快地点了头。
她们分工合作，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魏清，麻烦你去园子里摘些葱和香菜。”唐晓颖“砰砰砰”捣着蒜，头也没抬地说。
“好。”魏清把洗好的茼蒿放到盘中，擦干手后便出了房门。
“你自己没长腿吗？干嘛非得支使清姐姐！”卢绾秋小声抱怨。
“哟，还清姐姐，叫得这个亲啊！怎么没见你叫我颖姐姐呢！”唐晓颖憋着笑，见卢绾秋涨红了脸，才终于大笑出声：“哈哈哈，看你这不禁逗的样儿！”
“她不一样。”卢绾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双颊，稳了稳心绪，奇怪问道：“你为什么故意把她支开？”
唐晓颖收住笑，异常正经起来：“魏清真的太苦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为什么这么说？”卢绾秋看出来唐晓颖很想告诉她更多关于魏清的事。
“她在学校过得不好，听说在家里更不好，很难想象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唐晓颖叹了口气，惋惜道：“她当时学习成绩特别好，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突然出了事，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
卢绾秋眉头深蹙：“出了什么事？”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那之后她就再没来过学校，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后来……”唐晓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放低声音：“大家都传她得了怪病，似乎精神出了问题，不跟人说话也不正眼看人。”
“可笑！”卢绾秋轻笑，“清姐姐不要太正常哦，我猜她就是懒得说不想看而已。”
“所以说谣言很可怕啊，我看魏清也是正常的很，而且精神气很足，满面……”唐晓颖止住了声音，抬头示意卢绾秋看向已经走进院中的魏清。
魏清携有一身娴雅风韵，走起路来轻盈如雁。卢绾秋眸光未动，只缓缓道：“那些中伤清姐姐的人多半应该是因为嫉妒她。”
唐晓颖提眉侧目瞧她，揉搓着下巴笑道：“就是！就是！”
魏清回来后，将葱和香菜切好，端上所有的小料来到东屋。
电磁炉和炒锅以及其他配菜都已就绪，三个人围在炕上的圆桌，开始有条不紊地吃起来。
魏清支着面纱在吃，起先担心她们会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后来发现两人根本没在意，只专注于享受美食。
吃到尽兴时，卢绾秋去冰箱拿了两瓶啤酒，自斟自饮，看样子喝得畅快淋漓。
唐晓颖跟魏清聊起这些年的经历和近况，不住感慨命运的神秘难测：“谁能想到咱们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情景！”
“你成了绾秋的清姐姐，我成了你们的邻居。”唐晓颖意味深长地瞥了瞥一脸绯红的卢绾秋，加了一句：“缘份妙不可言啊！”
卢绾秋的话不多，仿佛万般言语都注入了酒中。
六瓶过后，她有点扛不住了，想吃一片鸭血，却怎么也夹不上来。
“我带你回家吧？”魏清扶住她的胳膊，替她把筷子取下来。
卢绾秋木木地转过头，憋了很久才含混道：“走——”
始于颜值。
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