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宗，玄牝峰顶。
玄牝峰是太清宗诸峰中最高的那座，直入云霄，站在峰顶，不必腾云驾雾，就有浮云匍匐在下。其名源于峰顶一块通天巨石上自然长出的玄牝二字，太清宗建宗至今，千百年间，有无数长老尝试毁掉此二字，但个个壮志而来，铩羽而归。牝者，雌兽也。因其名字，是以玄牝峰虽傲视其余诸峰，亦没有男长老愿意入住，直到五百年前，南昭公主姜今寒以毒入道，玄牝峰终于迎来了她的主人。
此刻，姜今寒站在那块通天巨石前，傲视整个太清宗。皓月当空，崖风猎猎，吹得她宽大的衣袍上下翻飞。
副峰主符离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你来了，副峰主。”
姜今寒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符离一惊，姜今寒从未这么生疏地唤过他，难道是他做的事被发现了？不，不会的。姜今寒不懂庶务，十分依赖他，他藏得又是相当隐秘，姜今寒怎么会发现。
符离想到姜今寒从前在庶务上的表现，心下稍安，上前一步，目露关怀，“峰主怎么穿得这样少，峰顶风大，今寒，小心着凉。”
为什么穿这样少，当然是因为她的所有衣物都是这种轻薄的织物，而这件，是里面最厚实的一件。但为何她今天才第一次意识到，她低头看着青绿色的衣裙，明明袖子宽大，但其余地方却紧贴身体，不禁疑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么穿。
她思考着入道后的五百年间，好像也有人问过她，这样穿不冷吗？当时她的回答是......
啊，想起来了，当时她的回答是：我是修行者，不怕冷。
但不怕冷就一定得穿成这样吗？
今天是怎么了，脑子里总是会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像个新生的婴儿般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仿佛人生前五百多年全部白过。她被搞得烦躁不已，偏一向让她省心的副峰主此刻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脸色一般，还在她身后唧唧歪歪。
真是烦人，要不干脆杀了他吧。
似乎是感觉到姜今寒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符离诧异地唤了声姜今寒的名字。
“符离，”姜今寒收敛周身的杀意，转身冲着符离挑眉，“去往南诏国的万堂主今日回来了，他跟我说，南诏的一个小公主，被人夺舍了。”
“什么？”
“听他说，夺舍的大能对着他一口一个男人，怀疑是合欢宗的女修。你能不能告诉我，外面什么时候有了个合欢宗？”
她询问的语气十分真诚，如果忽略掉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的话，似乎真的是在不耻下问。
符离神色一凛，血液凝固一瞬，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今寒，他们说的合欢宗，我想应该就是潮汐谷。你不通俗物，自然不知道一群男人看到一个全女宗门会做出什么事，说句公道话，我一个男的都觉得他们恶心。但是今寒，我也没有办法，我本想为潮汐谷正名，毕竟她们要的很多天材灵宝都是我们玄牝峰给的。但是这些年潮汐谷做事太过极端，许多谷中弟子见到男修就杀，这样和那些男人又有什么两样。我担心长此以往，她们怕是要堕入魔道。”
“是吗？”姜今寒摸着袖口处的银色云纹，抬头直视符离的眼神，见符离坦坦荡荡不做躲闪，露出一个微笑，一个箭步跨出，瞬间行至符离身前。随即一声低喝，两条黑底银纹的毒蛇从她的袖中飞出，咬在符离肩胛处，瞬间便废了符离的双手。
空气中飘荡着符离的惨叫声。
姜今寒虚空一抓，一把泛着银光的切割刀就出现在她手中，“你太高了，我不喜欢仰头看人。”
说着，她便手起刀落，削下了符离的膝盖。
“闭嘴！”沾着鲜血的刀片贴上符离的喉咙。
符离彻底失去了动弹的能力，睁大了一双眼睛，骇然地望着眼前的姜今寒。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今寒，狂暴血腥又嗜杀。四股钻心的疼痛叠加，符离却不敢再叫，怕刺激到姜今寒，只有张大了嘴竭力呼吸，疼得连一声冷静都说不出来。
“天材灵宝是我们给的？”姜今寒“嘁”了一声，冷笑着开口，“副峰主到底是听我的命令免费给的，还是擅自做主开高价卖的，你好好想清楚再说。”
符离霎时面如死灰。
姜今寒猜想得到验证，却也不骄不傲，再次问道：“对了，潮汐谷的谷主跟我说，副帮主时不时会仗我的势教导谷中女子，跟她们说什么男女有别，女人天生就不如男人，还想诱骗谷中女子私奔，可有此事？”
“不......没有的事，今寒，这是造谣。”符离听到私奔，自以为抓住了姜今寒暴怒的关键，连忙冲着姜今寒讨饶地笑笑，一双桃花眼专注又深情地注视着她，“你这么优秀，自然不知道别的女人嫉妒起来有多么不可理喻。潮汐谷谷主相貌丑陋，她妒忌你的美貌，又嫉恨我对你一腔深情，才会如此挑拨我们的关系。不过今寒，我不怪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表现得不够坚定，给了她们不该有的希望。”
“哦？是这样吗？原来是我误会副峰主了。既然如此，那在宗里的弟子污蔑潮汐谷为合欢宗时，副帮主也一定出言训斥了，对吧？”
完全没有，甚至还在胆大的弟子前来求证时微笑默认。但这话绝不能告诉姜今寒，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开脱时，姜今寒温和一笑，“没有关系，符离，你是我玄牝峰的人，又不是她们潮汐谷的，为她们正名不是你的义务。”
“今寒......”
姜今寒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如坚冰般冷硬，伸手抚上符离英俊的脸庞，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玄牝峰的人，你的一切都是属于玄牝峰的，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今寒，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符离敛目，将狠意藏下，面上仍露出情深痴迷之色。
“明白了就好，”姜今寒直起身子，最后再望了一眼面如金纸的符离，心中一阵畅快。他本是她的未婚夫，她的母妃曾是父皇的珍宝，她未出世时便被父皇许配给镇国公的嫡孙。但随着母妃的娘家牵涉进一桩巫蛊案后，一切都变了。母妃成了弃妃，她成了不受父皇期待出生的公主，母妃为了重拾荣光，总是会推着她去向她的婚约对象示好。那个时候的符离是怎么样的呢？
是一脸鄙夷地对着她冷哼，说她“不知廉耻”的模样。
直到太清宗的仙人们选中了她，镇国公家似乎一下子回心转意。他们对她说，“符离欺负你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而符离对她说，“因为有太多侯门贵女爱慕他，他这样是为了保护她。”最后他们说，“公主身为女人，独自一人踏入仙途难免孤寂，不如就带上符离。”
回忆结束，在符离期盼的目光中，姜今寒吹响了口哨。她早就该这么做的，早在五百二十八年前，对着符离希望她能带上他的期盼目光；或是在五百年前，对着符离希望她能让他做玄牝峰副峰主的期盼目光。她本应该在那时就这么做的，她想不通，以她的性格，她怎么能容忍五百年之久。
于是成千上万的蛊虫自黑色土壤中钻出，循着血味朝地上的符离爬去。听着符离惊恐的大叫，姜今寒嘴角上扬，露出愉快的笑容，幸好，还不是很晚。
不消片刻，符离的血肉被尽数啃食，即使只剩下骨头，他的骨架也美得匀称修长，姜今寒随意挥出一掌，森森白骨在强劲的掌风之下化为粉末，消散空中。
“姜、莹、玉。”望着通天石上血红的玄牝二字，她咀嚼着从姜长极口中听到的名字，“真想快点见到你。”
可惜，她还得先去见潮汐谷谷主一趟。
——
柔萱殿内，姜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听着系统给她报菜名。
“宿主宿主，等我们回去后，我还想吃红烧肉排骨汤羊肉串淀粉肠碳烤鱿鱼......”
“好好好，你想吃我就都给你做。”
姜嬴的语气堪称宠溺，今天虽然跑了一天，但改造过的身体完全不累，沉浸在马上就要完成任务的高兴中，不禁盘算起了到时带系统去哪里大吃特吃、大玩特玩。
说起来，隔壁市弄了个四季分明装置，昨天正式启动，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雪。等回去了，不如就带着系统去看雪吧。一来一回也不过半天的时间，可以先订个山间小屋，要带壁炉和飘窗的，到时窝在温暖的小屋里，再煮上一壶热茶，看着窗外的泛波雪海，肯定能让系统高兴得像一只整到薯条的海鸥一样嘎嘎叫。
还在快乐抱着菜名的系统突然语气一凝，严肃说道：“宿主，有五个对您恶意满满的大内高手正朝着我们这里飞奔而来。”
“果然如此。”这也是姜嬴劳累了一天却迟迟不肯入睡的原因。
今早男皇帝在得知她想当皇帝后，脸色就涨成了猪肝色。即使姜嬴再不懂男人的心思，也能看出他满脸不乐意。在姜嬴逼着男皇帝起草退位诏书和罪己诏时，男皇帝姜翰还悄摸地写错了几个字，皇帝下旨需要下面三省审核，如果上面有错字，就需退回重新起草。幸好姜嬴有系统，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错误。眼见这条路行不通，男皇帝又开始四处推诿，直到姜嬴将他的一张中年帅脸扇成猪头，他才听话。
但没完全听话。
姜嬴起身，系统有些不太满意，对着宿主抱怨道：“宿主可以先睡一觉的，就算你睡着了，系统也会帮你搞定。”
“我可不是那种会在小组作业时心安理得摸鱼的人啊！”把系统一个人放在这，自己身为宿主却呼呼大睡，她可做不出这种事。
姜嬴下了床，感受体内充沛的灵气。系统给她改造过的体质就是好，傍晚时分她就成功引气入体，但是因为没有相应的功法，她只能回忆曾经学过的拳法，试探着打出几拳。拳风凌厉，打一个男皇帝不在话下。
她脚步轻盈，行至偏殿，抓住被绑缚住的男皇帝的衣襟，一双清澈眼眸中尽是恨铁不成钢，“我说你，怎么又找人来杀我？”
晚上他好意给姜嬴拿来点心，却被系统发现里面下了散魂散，服下此散者，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都得给他跪下。宿主保护程序当即激活，男皇帝就变成了如今这般修为尽失的模样。
男皇帝大惊，“不......不是晚辈，晚辈怎敢？”
是吗？姜嬴深思，“不是你最好，你要知道，你一个男人，本来就命短；不净身，更是短上乘短；又做皇帝这种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相当于短的短次方。我夺了你的皇帝之位，完全是为你好，你懂吗？”
“懂......晚辈明白前辈的苦心，只是晚辈何德何能，还要前辈这般为晚辈费心。”
“咦？”姜嬴听此，面露不解，“今天下午不是你的某个大臣说，我既占了你女儿的身体，就要替她还你对她的生养之情。”
“不过，”姜嬴歪头，露出苦恼状，她年仅五岁，生得玉雪可爱，肖似其母，在男皇帝看来却是冤魂索命，“虽然我不觉得你们男人有什么生养能力，但姜莹玉的确在你的保障下不愁吃不愁穿，我一向恩怨分明，所以才对你那么好。这要是换了旁人，我才不会为他费这么多心思呢！你懂？”
男皇帝咬牙，动作太大扯到了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回想下午的场景，姜莹玉非让他拟旨传位罪己以及把六皇子逐出皇室，他有意拖延，便找借口召来了几个大臣，其中说出那句让姜莹玉完全误解的话的，似乎是镇国公。他磨了磨牙，急忙叫道：“前辈，晚辈知道是谁派了人来杀你了，是镇国公，一定是他。”
镇国公府不会不知道自己在这魔女手里，但仍不顾他的死活派来杀手暗杀，实在可恶。他们有反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他们的先祖也在太清宗内。既然这样，他们也别想活，大家要死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中引起不适的男凝描写已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