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的视线淡淡扫过一号的面前，花瓶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我叫你回来就是做这些的？”他笑容不变。
可他越是这副表情，一号就越紧张，说出的话都结结巴巴的：“不是的，我……都怪这只笨猫！都是它跟我挑起战争的！”
被cue到的白喵碍于不会说人话，没办法为自己辩驳，只能继续弱弱地躲在角落里。
“事情已经发生，追究责任没有意义。”沈越环顾一周，“先把这里收拾干净。”
收拾？白喵的眼中浮现出几分诧异，小动物也能做这些吗，它不会啊，难道沈越要帮它们两个擦屁股。
下一刻它就知道了答案。
眼前，几乎能够遮天蔽日的触手轻易填满了宽阔的客厅，一边一根，准确无误地缠住一猫一狗的腰，让它们的身体顷刻间悬在空中。
方才一号还在白喵面前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不威风，可此时在沈越的手中就成了只乖乖任凭摆布的小狗，缩起脖子，压根就不敢反抗。
触手抬着它们来到垃圾的正上方。
沈越给自己倒了杯水，好整以暇地坐在餐桌旁，像对待艺术品一样欣赏这两个家伙眼中的恐惧：“收吧。”
对一号来说，那天恐怕是它犬生最漫长的夜晚之一，它一点点叼起自己留下的垃圾，归置到垃圾桶里，在触手的威逼下当起了家务犬。
都怪那只笨猫！
一号偷偷瞪了一眼白喵。
有触手在旁边监工，白喵同样怕得要死，不敢偷懒，笨拙地用小爪爪拾掇着各种碎片。
只是眼睛没忘了盯着在餐桌边上办公的沈越。
“你还有心思看他。”一号咬牙小声说，“动作这么慢，还不快点。”
白喵嘴上答应，眼神却还是时不时往那边去，气得一号简直想给它一爪子。沈越有什么好看的？
多好看呀。
白喵一边忙活，一边毫不遮掩地偷瞥那边的人类，欣赏美貌。可它的小脑袋瓜似乎不支持这种双线并进的操作，总是呆呆地凝视好几秒，随后就忘了自己还叼着东西，无意识张开嘴。
几秒过后，嘴里的东西“当”地一声掉下来，小猫只能手忙脚乱地去重新扒拉，把旁边的一号气得都快脑溢血发作了，“你干什么……哎！收着呢！触手别打！”
沈越的眼睛没往这边瞧，但不必抬头也能够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此刻在思索的是另一件事情。
经过确认，那些离奇死亡的十六个协会成员，身上残留的确实是猫的味道……
而这段时间内，这只猫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蓄意接近，还非要跟着自己回家。
沈越淡淡回忆着这些天是否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白喵真的是只猫吗？有没有伪装的可能性？
虽然十分可疑，但目前没发现这家伙身上有什么破绽。
沈越略一抬眸，就看到门口挂着的针织外套。他刚才去猫咖时身上穿的就是这件，沾上了不少猫毛，需要清洗。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打算。
稍晚些，如果把这件衣服放到白喵面前，它闻到上面其他猫的味道，会不会心虚地露出破绽？
*
在触手的监管下，一猫一狗直到将近凌晨才把这一片收拾干净。
一号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白喵累得趴在角落里。虽然理论上并没有耗费多少体力，但它还是觉得自己辛苦了。
正当它趴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打算就此美美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脚步声。原来是沈越将几件衣服搭在洗衣机边上，打算稍后清洗。
白喵立起身子，下意识地就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猫爪无声地踩在地上。
沈越已经回卧室了，门没完全阖上，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白喵在卫生间门口呆立了两秒，气味涌进鼻腔，它很快辨别出其他猫咪的味道。
随后它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倏地变了眼神，随后狠狠咬住了洗衣机上耷拉下来的那截裤脚，如同守护自己的领地般，毛都立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喵——”
不行！
卧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静谧无声，沈越居高临下，略带疑惑地凝视着它。
因着猫咪激动的叫声，一团黑雾下意识自他身后浮现，触手想要从雾中伸出，却又很快收了回去。触手对周围的生物反应很敏感，尤其是敌意，自然而然就探出了头。
白喵从来都是对触手怕得不行的，此时却浑然未觉，只是发狠般地咬着沈越的裤子，直到扯下那块布料。
“嘶拉——”
裤脚少了一截。
沈越知道养猫就是容易弄坏东西的，可他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下。
布料被咬得四分五裂，他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夹住那块破布的边缘，淡淡问：“怎么了？”
猫咪把布咬得更紧，死死咬住牙关，皱起脸大声喵喵喵。
沈越说：“松开。”
“喵！”显然是“不”的意思。
沈越本意就是想试探它的反应，现在看着白喵如此反常，索性也想知道原因是什么，便松开手，任凭这团白色肉球上蹿下跳。
白喵的猫瞳竖成两条线，泄愤似的，对着那块可怜的布嚼巴嚼巴，直至它完全失去原本的模样。猫鼻子对着他全身都嗅了一遍，又重新回头锁定目光。
依旧是搭在洗衣机上的那两件衣服——外套、裤脚被扯烂的裤子、碎布片。
片刻，沈越明白过来。
猫咖里的猫碰过这边的裤脚，白喵这是闻到了同类的味道，领地意识发作。
结果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难道白喵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接近自己没有任何目的？
“喵！”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白喵口中一阵胡乱叫嚷着什么，进入了狂暴状态，对着那两件衣服就是一阵超凶的狂乱猫猫拳，又抓又挠，直到布料全部碎成烂布条也不肯罢休，仿佛非要让它灰飞烟灭。
沈越轻轻笑了一声。
幼稚。
“你又要搞破坏？”他说，“别忘了规矩，自己弄乱的东西要自己收拾。”
收就收！那又怎样！它就是看这两件衣服不爽！
白喵十分硬气。
过了好一会儿，它总算折腾完了，那两件衣服也如其所愿，变成了一堆碎布。
白喵昂着脑袋，把它们全都叼到垃圾桶里去了。
它今天没好好吃饭，直到这时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回到客厅去吃猫粮，耷拉着脑袋，饭量只有平时的一半，吃相也不怎么好看，只来回在地上胡乱打滚，委屈巴巴。
沈越穿着棉质的黑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书。
等到猫吃得差不多了，他忽地瞥它一眼，忽然道：“过来。”
白喵愣了一下，乖乖爬起身。
沈越将书放到一旁，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自从白喵来到家里，主人主动邀请的次数并不算多，因此它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上来了。
触手缓缓伸出，在白喵露出害怕的神情之前，就将它调整了一下姿势，整只猫肚皮朝下趴在沙发上。
随后，触手慢慢搭在了猫尾巴上，引得猫弓起身子一阵警觉，可没想到下一刻——
沈越身后的触手掀起白喵的尾巴，用尖尖拍了一下猫屁股。
白喵：！！！
发生了什么？
好舒服！
它震惊地扭过头，全然忘记了之前还在为了别的猫大发脾气，只眨了眨那双黄蓝的眼，乖巧地祈求主人再重复一次。
沈越控制着力道，一下又一下，小猫舒服得叫声都变得软绵绵的，趴在主人腿上，迷迷糊糊中灵魂几乎要升天。
林医生之前给他发了一些网上的养猫攻略，里头就有给猫拍屁股的视频。原理是猫的后背部神经末梢密集，且平时自己够不到这里，主人帮着拍拍屁股会让它很享受。
看着白喵逐渐融化的视线，沈越唇角微弯，只是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轻声问：“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回家？”
白喵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此刻它小小的脑袋已全部被拍屁股占据，只能用爪子去轻轻碰沈越的大腿，猫瞳里满是澄澈的依恋。
沈越略略垂眸。
黑色的棉质布料上多出了白色的猫毛。
他眼中似兴味，又藏了一分深不见底的嘲讽，“喜欢我？”
猫爪贴得更紧，更紧，像是肯定了这个回答。
“……？”
一号穿过角状时空，从客厅那个惯用的角落里钻出来，看到领主正在给猫拍屁股，面色变得有几分僵硬。
而且，刚才它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沈越那家伙说什么关于“喜欢”的话？
人类真是太恐怖了！
它深刻怀疑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白喵依旧很怕廷达罗斯猎犬，闻到一号的味道，原本放松的身体开始紧绷，往沙发里钻得更深，焦躁不安，浑身都在抖动，只有一只耳朵露在外头，是听力不好的那只。
很快被触手盖住。
沈越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有事？明天再说吧。”
一号老实巴交地后退：“好的，等你们交，配完。”
“……？”
这个莫名其妙的字眼令沈越似笑非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太聪明，可是……是什么让你认为人和猫可以交，配？”
经他这么一说，一号也不确定起来，犹疑半天道：“……它在发情，而你在帮它纾解？”
那股动物发情的味道，它隔几个时空都能闻到。
猫才来家里没多久，沈越没刻意去想发情期。现在想想，白喵的很多举动都符合那些症状——领地意识强，黏人，喜欢叫，好动。
它从前是流浪猫，不知道具体年龄。当时救助站的女孩说它看起来像半岁至一岁之间，倒也到时候了。
“拍屁股能帮它纾解？”沈越挑眉。
一号张嘴纳闷，“你不知道还拍它？”
沈越“嗯”了声，“网上的视频里没说。”
白喵悄悄探出头，看到猎犬庞大的身影还在，飞快又缩了回去，完全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又或许即使听见了，也听不懂。
“好吧。”一号悄悄松了一口气。
它知道人类很变态，也知道沈越不是正常人，但男人和公猫交，配还是太超前了。现在看来人类的网络才是变态中的变态！
沈越知道一号是有事要讲，触手轻碰了下猫耳朵，示意白喵回自己的窝里去。
猎犬庞大的身躯垂下一道长长的阴影，白喵根本不敢多看，一溜烟从沙发边缘跳走了。
“说吧。”
一号收起异样的神色，认真汇报道：“最近廷达罗斯猎犬的数量少了一些。”
沈越眸色淡淡：“死了？”
“倒也不是。”一号歪头想了想，它的形容能力毕竟有限，半天才解释明白。
廷达罗斯界域的生物没有生死一说，在沈越偶尔的允许下，猎犬会以同类为食，互相吞噬。除此之外它们没有天敌，所以数量骤然减少是件十分怪异的事情。
“那些猎犬不在时间孤岛里，任何时空里都闻不到它们的气味。”一号说，“不知道究竟去哪儿了。”
沈越想了想，随口说：“也许是被其他生物捕猎了，比如上次停尸间里的那东西。”
那个能够操控尸体，还在他们身上留下黑色花纹的家伙，至今不知道是哪个界域来的。
沈越有尝试回到意识提升协会的人被杀掉之前的时空，却什么也没有找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也有回溯时空的能力，因此躲避了他的追踪。
不过在时空中任意穿梭，一向只有廷达罗斯的生物才能做到。
“有可能是它吃了猎犬，所以获得了猎犬的能力。”片刻，沈越沉吟道，“一共少了几只？”
“十六只。”
和意识提升协会的死者数量一样，这显然不是巧合。
沈越的手指搭在棉质的睡裤上，若有所思。
现在的猜测是——“那东西”杀了十六个人，用他们的尸体捕食，还以某种方式令十六只猎犬消失不见，并能够自如在时空里穿梭。
如果猜测成立，这家伙应该是相当强大的存在才对。
可是，在停尸间里，它偏偏又被沈越一碰便成灰，毫无招架之力。这究竟是强大还是弱小？
沈越又问了些界域内的其他状况，一号一一回答。
一旁的白喵把自己埋在小窝里许久，壮着胆子将听力尚好的那只耳朵侧过去，却听见一号问——
“你怎么还养着它？”
一号知道沈越已经对这只猫起了疑心，觉得它有可能不仅仅是一只普通的猫，而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赶走算了？
沈越说：“弃养不符合人类的道德观。”
“……你讲道德？”
“我在尝试。”
“那你不怕它……”一号顿住。
沈越含笑看它一眼，没说话。
“但你为什么不养狗。”一号撇撇嘴，嘟囔道，“偏偏弄了只猫。”
虽然廷达罗斯猎犬和人类世界的犬科动物并不能混为一谈，但它还是私心里认为狗比猫要强！狗狗教万岁，谁同意谁反对？
沈越重复：“只是在尝试。”
白喵懵懵懂懂，凭它现在的智商还难以理解什么道德什么尝试，它只听懂了一号在劝沈越不要自己。
晴天霹雳。
沈越刚刚还在给它拍屁股的，怎么能不要它？
这只狗白天就欺负它！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喵慢慢从窝里抬起身子，看向它先前并不敢直视的廷达罗斯猎犬，异域生物本能的压迫感令它四肢都在颤抖。
一号尾巴的影子大到足够笼罩它整个身子。
即便如此，白喵还是弓起身子，张嘴朝猎犬的身影重重“哈”了一下，露出里头几颗尖牙。
一号：？
猎犬茫然无措：“它这是彻底不怕我了？”
下一刻一号就知道了答案，白喵尖叫一声扑过来，整只猫落在猎犬厚重的尾巴上，开始发动攻势。
它会的也不多，无非就是抓抓挠挠猫猫拳，跟对待沈越的那条裤子一个方式。只不过一号可比布料抗打多了，过了半分多钟，白喵的战绩也就只有残留在爪子上的几根犬毛。
白喵显然有点不解，猫脸皱成一团。为什么打不动？
一号更不解，怎么忽然就被挠了痒痒？
沈越没干涉这两个家伙“打架”，只是盯着白喵看了几秒，忽地浅浅笑了，饶有兴味。
“你说它到底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他侧眸对一号说，“它身上总有莫名其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明明那么弱小，却不自量力地站出来。
在饮品店内的十六个人面前是这样，在原本惧怕到颤抖的廷达罗斯猎犬面前也是这样，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仿佛在白喵身上短暂消失了。
它知道十六个人能轻易杀死一只猫，也知道猎犬能一口咬死它，却还是这样做了。
一号挠挠头：“这……一般的猫好像确实不会这样。”
“嗯。”触手将白喵的脖颈拎起来，沈越慢条斯理问，“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可惜白喵没办法说人话，它只会呆呆睁着一蓝一黄的眼睛，朝一旁歪脑袋。
沈越轻笑一声：“小傻子。”触手将猫放回原处，“一号，我们去一趟廷达罗斯。”
小傻子三个字白喵还是懂的，它肉眼可见地生气了，四只爪子胡乱扑腾挣扎。为什么刚才还在帮我拍屁股，现在就说我是傻子？
一定都是因为那只狗！
它来之前明明都是好好的！
白喵越想越气，又开始对着猎犬龇牙咧嘴，看着一号离开的背影，危机感油然而生。
这只狗可以跟沈越说话……
沈越也说想听它讲话……
外面有别的猫……
如果它也可以开口，就好了。
白喵看着残留在爪子上的黑色毛发，忽地张口将它吃进了肚子里。
……
一号走在沈越的前头，才刚刚迈入廷达罗斯界域，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重提刚才的话题：“你真要为了什么人类的道德观把那只猫留在身边？明明都看出它可疑了。”
万一那只猫和异域生物有关系呢？这么多只猎犬失踪，它可不想自己也步它们的后尘。
“可疑又怎么了？”
“哈？当然要赶走啊！每天养在身边，如果目的不纯，多危险啊？”万一一号也被吃了怎么办？
沈越掀起乌黑的眸，微笑道：“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身后，触手似江海倾倒奔腾而出，将廷达罗斯界域所剩不多的空气一寸寸吞噬，彼此交缠在一起的模样如被墨水染黑的莲花，将人类的身躯衬托得愈发渺小。
绽放的触手似花瓣，而他站在花心的位置。那张精致的脸亦几乎被墨色掩映，多出几分深不见底的妖异。
“就算是真是那样。”沈越说，“也无所谓。”
触手尽出，威压瞬间袭来，廷达罗斯猎犬本能地屈下前腿，半趴在地上。
一号望着沈越的双眼，忽然脊背一阵发凉。它明白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天真——
要是论起危险来，果然还是沈越这家伙更胜一筹吧？
一号：受伤的永远只有我
第9章 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