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江寒声正要回答楚玉竹，只是话刚说一半，突然另一声重物碰撞的巨响响起打断了他的声音。
江寒声顾不得拦住自己的人是谁，立马看向巨响传来的方位，过了一会儿视线清晰起来，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个人形的存在。
那“人”滚落的动线是斜着冲向楼梯扶手的，加上速度快得不同寻常，整个人都砸进了扶手中，手脚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的手瞬间攥紧，毫无疑问，若是他没被人拦住直接摔下去了，这就会是他的下场。
片刻后，人影竟艰难地挪动扭曲的身体，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那是什么了……”
所有人的身体都下意识紧绷，预防着这道人影会突然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人影在说完这句话后凭空消失了，就连被撞坏的楼梯扶手也在微微扭曲的空气中恢复成了原状。
江寒声不明所以，一边思考着现下的情况，一边抬头看向了拦住他、更准确说是救了他命的人。
拦住他的是一个陌生的长发男人，对方居高临下看着他，大半张脸被遮盖在阴影中，显得五官格外立体。
明明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却好像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力量涌向他。
男人抓住江寒声的手腕，力道大得好像要把江寒声的骨头捏碎了，声音却十分清晰平稳：“能起来吗？”
江寒声顿时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但因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给他带来了割裂的感觉。
他尝试动了一下四肢，“可以。”
男人的手微微用力向上抬，江寒声顺势借着对方的力度站了起来。
左脚有一点痛，应该是扭到了，不过比他预想中的场面已经好了很多。
江寒声松了口气，他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进行大逃亡。
“多谢。”江寒声十分真诚地对着男人道谢，如果不是对方出手拦住了他，那道人影的下场大概就是他的下场。
男人的身份他也猜到了，便是那个神秘的榜一时也，不过就时也伸手搭救他的行为来看，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时也没有回话，而就在这时，楚玉竹也终于鼓足勇气站到了江寒声身边，焦急地询问道：“你没事吧？都怪我，连累你了。”
“没事。”江寒声摆了摆手，顺势想要摆脱时也一直抓着他手腕的手，但却没能抽出来。
他疑惑地回过头，时也手劲微微松开一点，指了指江寒声没有完全落在地上的左腿，“送佛送到西，先扶着我吧。”
江寒声想了想，放松了手腕，“……那谢谢了。”
他看不清楚，也就不知道，幽暗环境中的楚玉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肚子本来要对他说的话都忘记说了。
楚玉竹想提醒江寒声什么，但视线触及时也的轮廓时突然哽住了。
她很想告诉江寒声——不要、相信时也。
任何传言都不会是空穴来风，更何况，大家对时也的忌惮并不只是来源于那个可怕的传言，更是因为，时也在诡眼任务中的行事作风……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和接受的。
只是当着时也的面，纵使她有一肚子的话，也不敢直接说出口——
即使在幽暗环境中，她也能感受到时也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冰冷锋利，时也在警告她。
明明之前他从来不在意其他任务者是如何避讳他的……
楚玉竹失魂落魄地跟着队伍全都回到办事窗口，好一段时间都没人开口说话，第一次上楼就出了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八个人的队伍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部分，江寒声和时也是一组，其余六人则以马善文为首形成了一组。
没多久，时也从抽屉里找到了半截蜡烛和一小盒火柴，勉强照亮了半米左右的范围，拯救了能见度快速降低到不到一米的环境下的众人的眼睛。
不过他显然没有把蜡烛放在中间照明所有人的打算，而是将蜡烛放在了自己身畔的桌子上，一边侧着头拨弄烛火，一边询问江寒声他到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江寒声说话间抬起头不经意瞥见了时也的侧脸，短暂停顿了片刻。
烛火映照出的橙黄色的光在时也脸上跳跃，光影交界线刚好与他眉骨到鼻子的线条重合，起伏的弧度充满美与攻击性杂糅的张力。
那种停顿完全是下意识的，江寒声是在自己恢复正常语速的瞬间才反应过来他的停顿，他垂下眼眸，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语速均匀地继续讲述楼梯上发生的事情。
两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过分安静的办事窗口里，还是非常清晰，所有人都能听到江寒声的话。
江寒声的语气堪称平铺直叙，没有任何说故事的技巧，哪怕是突然发现楼梯上多了一个人这种惊悚的情况从江寒声嘴里说出来，好想都多了一层午后闲聊的意味。
时也倾听的姿态也非常随意，整个人肌肉的状态明显是放松慵懒的。
烛火的光影在距离最近的两人脸上跳跃起伏，仿佛金箔流动，偏暖的色调好像为这一副场景增添了许多温馨的意味，仿佛两人只是一对秉烛夜谈的普通好友。
这种感觉在其余几人看来是极其割裂的，进入任务之后，所有人的心情都是紧绷的，哪怕表面装作镇定，心中也是一根拉紧的弦，只言片语间都一定会表露出这种紧张。
可这两人却是完全不一样，他们好像完全没有紧张、害怕这种负面情绪，完全忽略了现在所处环境的可怕。
好一会儿，楚玉竹才猛然惊觉，江寒声和时也，竟然出奇地相似。
不、江寒声和时也是不一样的，江寒声一直在帮助她……也帮助了队伍里其他的人……
终于听完江寒声的讲述，时也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起身，托住了江寒声的胳膊，“走吧，可以上去了。”
江寒声低头看了一眼时也的搭在他手臂上骨感有力的手指，很快收回视线，顺势起身跟住了时也的步伐。
剩余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视线都落在了马善文身上。
马善文也摸不太准现在的状况，毕竟以前时也从没有跟其他任务者一起行动过，也不知今天为什么突然愿意跟他们汇合了。
他心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今天的变化都是因为江寒声发生的，但是却摸不到变化真正发生的原因。
眼看着江寒声二人真的已经走出了办事窗口，他咬了咬牙，道：“一起去看看。”
既然时也愿意跟他们汇合，那他们不如暂且跟上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再说时也带着江寒声重新来到楼梯口，先是去扶手处看了一下，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扶手有修补过的痕迹，有人在屠杀案之前在这里摔死了。”
江寒声点了点头，“有可能是被人推下来才摔死的。”
“唔。”时也点点头，来到楼梯中央的骨灰盒前。
“你要打开吗？”江寒声脚腕受伤，蹲不下去，只能站在一旁问道。
时也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修长的指节拉开暗扣，“咔哒”一声，盖子揭开了，动作行云流水到江寒声根本来不及发表意见。
先前江寒声也是想要这样做的，只是他当时考虑到其他的人的反对，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侧眸扫了一眼，办事窗口的门边，刚走出来的六个人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因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时也，没有人开口说什么。
时也将蜡烛放到一边，手直接伸进了骨灰盒里，所幸几秒后他掏出来的并非一把骨灰，而是一张照片。
他拿着照片和蜡烛站起来，身体微微倾斜靠向江寒声，“里面只有这张照片。”
江寒声凑过去，照片是两个男人的合照，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且受了潮原因，两个人的脸都已经看不清了，只隐约从两人的姿势看出来当时的氛围应该是极其开心的，右边的人手臂把在左边的人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
照片反面，几行鲜红的字映入眼帘，自己新鲜得仿佛是刚刚有人才咬破指尖把血涂抹上去：
【你对自己说，
你只需要勇往直前（划掉），
你终将披荆斩棘（划掉）；
可是你忘了，
背后的手才会真正让你万劫不复。】
“是照片上的人把他推下楼梯的？”江寒声自言自语道。
被自己完全信任的人推下楼梯，这种精神压力一般人是很难承受的。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把他推下楼？会和殡仪馆屠杀案的真相有关吗？
另外，那个人影在摔下楼梯后曾说过“我想起来，我想起来那是什么了……”又是指的什么？是因为他想起来的东西才会被推下楼吗？
“照片，可以给我们看一下吗？”一道女声响起，打断了江寒声的思绪。
江寒声寻声望去，吴飞燕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了，此刻站在他们斜后方大约两三米的位置上。
时也松手，把照片全权交给了江寒声。
江寒声看向时也，但时也微微仰着头看着楼梯的方向，显然对这张照片的去向漠不关心。
想了想，他还是把照片递给了吴飞燕。
“多谢。”吴飞燕道。
江寒声：“没事。”
“你怎么问他要东西了？”照片刚给出去没一会儿，江寒声就听到身后传来齐虎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压低，在这片黝黑狭窄的空间也显得十分清晰。
齐虎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这句话刚说完，便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倒是吴飞燕大大方方说了一句，“大家都是任务者，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吴飞燕有种预感，这次任务中的时也会和以前不太一样，她现在能要到照片，不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了吗？
江寒声正感觉两人的对话有些违和，手再一次被时也抓住了，“走吧，已经没有危险了。”
第5章 招魂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