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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追书云 主角: 0万字更新:2022-11-07 10: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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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新作品: 穿越到安史之乱当医生 九千岁
七月的清晨,天光亮得格外早一些,一滚接一滚的暑气随着日头慢慢蒸上地面,树梢上的夏蝉也便得了信,滋啦一声,将光阴拉得极细极长。四合无人的宫殿外墙下,只听得竹枝制的笤帚一下下刮过地面的声音。离得近些,
九千岁全文免费阅读_九千岁全文阅读免费试读
七月的清晨,天光亮得格外早一些,一滚接一滚的暑气随着日头慢慢蒸上地面,树梢上的夏蝉也便得了信,滋啦一声,将光阴拉得极细极长。
四合无人的宫殿外墙下,只听得竹枝制的笤帚一下下刮过地面的声音。离得近些,才看清是几个稚气未脱的小太监,都戴清一色灰扑扑的帽子,穿打补丁的旧衣,脚下踏着草履,手里舞着发毛的笤帚,也不知道是在洒扫,还是把灰尘扬得更高。
“就知道欺负咱们新来的,说什么后宫重地,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其中一个身量稍宽的小太监,想是其中年纪最长的,见左右没有别人,索性竖起笤帚,盘腿往地上一坐,仰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个矮个儿的小太监,见他撂挑子不干了,忙劝道:“贯哥,咱们才进宫几天,若是让魏公公知道了,要用竹篾子打屁股的!”
“你别吵。”方贯不理他,扬手指了指头顶高挂的一块匾额,匾额上的鎏金已经斑驳稀疏,但依稀还能瞧出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
他不认得字,便问:“你们谁识字,可认得这写的是什么?”
小太监们多出身贫苦,别说大字,就连笔画也弄不清楚,横看竖看,只有最后一个“堂”字曾经见过。
他们头一回认识这个字,便是在丢了宝贝的“净身堂”,岂能忘记?
几人正戚戚然,沉默间听得身边接着传来扫地的声音,方贯目光一转,落在那唯一不吭声的小太监身上,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睨着他。
“我记得你,小棠子,你家里是唱戏的吧,戏文里有没有这几个字,给我念念。”
叫小棠的小太监抬头瞄了匾额一眼,仍低下脑袋专心扫他的地:“没见过。”
“算了,我猜你也不认识,宫里的真金白银到底和戏文上的不同。”方贯也不大放在心上,只放出眼光细细打量这地界。
四方齐整的宫墙合拢起来,围住一处不算大的宫殿,门上落一把锈了的大锁,看不见里头的光景;外墙上的红漆已经斑驳,墙下杂草丛生,静得吓人的死寂中,只有蟑鼠窸窣窜过的声音。
想来也是。
他们这样才入宫的小太监,按宫规是要在打扫处和熟火处各服侍三个月的,做的都是些最下等的脏活累活。只是这样的苦日子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譬如攀上了总管公公的高枝,便能去皇后殿前打扫,连喝的水都是娘娘们漱口剩下的;而像他们这样没有钱打点的小太监,便被丢得远远的,什么贵人也见不着。
这出宫宇偏远阴森,如何看也不像有人烟的样子,便不是冷宫,也只能是禁地。
正琢磨着如何才能脱身改命,忽然听见宫墙里头传来一阵不大清楚的碰撞之声,接着便是长长无声的静寂。
方贯果断噤了声,踮着脚努力往里瞧了几眼,自然是什么也没看清。他招手让几个小太监跟上来,指挥他们叠起罗汉,自己站在最顶上。
几个小太监很快叠了三层高,却仍越不过那高高的红墙,方贯脖子都快仰断了,也只能瞅见砌在上头碎了的琉璃瓦片,和瓦片夹缝里被太阳晒得枯萎的野草。
“你也过来。”他压低声音,朝下指了指站在一旁没动的小棠,“你身子轻,站我肩上,好生瞧瞧里面什么光景。”
小棠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我替你们放风吧。”
方贯急道:“你怕什么,这鬼地方除了咱们哪有别人!”
小棠仍是不肯上去,方贯喊了几声,见他一味不应,恨得一跺脚,骂了声小畜生。底下的小太监不留神被他这么一踩,痛得下意识抖了抖腿。
几个小太监本就承不起方贯的体重,这一吃痛,肩上更扛不住力,几个摇晃之下,宝塔型的人架子再支撑不住,从下往上挨个往地上摔去,扑咚扑咚下饺子般地滚了满地。
站在最高的方贯,摔得也最厉害,落地砸出砰的一声大响。他只觉脑海有一瞬无知无觉的漆黑,接着才是疼痛,浑身筋骨都像一齐断了似的,眼前金花乱飞,嘴巴全是腥锈的味道。
“贯哥……”一个小太监跌撞着想扶他起来,方贯反手一把将人推开,自个儿挣起来,两三步走到小棠面前,不等对方做声,抬手便是响亮的一巴掌。
“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给你脸了!”
小棠骤然被他一掌掴过来,瘦薄的身子堪堪一偏,险些摔倒在地上。所幸背后就是红墙,他双手往后撑着粗粝的墙面,咬着牙勉强将身子站稳了。
小棠深呼吸几口调匀气息,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视方贯道:“此前魏公公嘱咐我等扫洒此处,千叮万嘱不许节外生枝,兄若是真有什么好奇的,回头再问魏公公也不迟。否则若冲撞了别的什么人,岂是我们几个脑袋够掉的?宫规森严,宫中又人多眼杂,弟也是为兄长着想,还望兄长三思。”
这话说得句句在理,方贯也自知冲动,一时竟找不出反驳之词,可抬头见小棠一人周身整洁,自己却满身狼狈,胸口那股恶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横竖眼前没有别人,方贯索性也不和他周旋了:“宫规甚多,可不是每一条都写在明面上的,今天为兄就教你一句,什么叫敬孝兄长。”
他朝几个小的抬了抬下巴,喝道:“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按在地上!”
几个小太监也是摔得青鼻子肿脸的,谁都不敢在这气头上得罪方贯,忙将小棠拉了出来,只作虚势按住他的肩膀,悄悄使眼色让他服个软,先捱过这一关再说。
小棠知道他们为难,也不挣扎,半跪在地上,仰头力争道:“擅用私刑是宫中大忌,兄长虽长我一载,却也是平辈的兄弟,断没有法办的道理。今日一时意气事小,若是来日让上头知道了,只怕将来不能善了。”
闻言,方贯的眼中果然浮出一刹的犹豫。只转瞬间,那股入宫以来积累的怨气又占了上方,根本无暇去细想小棠话中深意,只将他当做撒气的靶子,高高扬了胳膊,作势便要打下来。
“小贱人,还想秋后告状,我看你以后敢是不敢!”
小棠见他正气血上头,已全然失了理智,知道此人胸无城府,却偏有一身蛮力,只怕要另想个法子。
心念电转间,脑海里已转过数个念头,那道巴掌却迟迟没有扇下来。小棠心中一顿,再抬头瞧去,方贯脸色却是倏地一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紧接着,便听背后传来一道细而低沉的声音。
“什么人,竟敢在宫里造次?”
几个还云里雾里的小太监下意识转过身去,只见方才还无人的宫墙转角处,一个太监佝偻着腰踩着碎步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撑一柄锻面的伞,手臂却笔直往后斜着,只替后面的人遮挡。
在他身后,先踏出的是一双绀色缀玉片的丝鞋,鞋的主人步履不宽而极为稳当,行走间几乎没有声响,也难怪方才几个小太监没有察觉。
紧接着露出的是一袭布料上乘的深青色下摆,再往上,便见一抹犀带,方贯几人一看,不敢再抬一丁点头,扑通一声,纷纷埋头跪在地上,不语间冷汗涔涔而下。
要知,宫里品级森严,身上的颜色皆有严格的规定,能在宫里穿青色服饰的,起码得是六品副侍以上,各妃嫔宫里的领头太监。还得是有头有脸的公公,穿出去才不至被人抓住错。
方贯不知自己的行径被看到了几分,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直到那撑伞的太监踢了一脚,才意识到自己该回话了,忙往前匍匐了两步,哆嗦道:“回,回公公的话,我们,我们……是……是打扫处的……”
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听不清了,青衣太监呵地笑了一声,闲话家常般道:“咱家方才听你的气势,倒像哪个宫的主子似的,不想打扫处竟还有这等大佛呢?你师傅是哪一位,说出来也叫咱家开开眼。”
他语气和悦,然而言辞中隐约透出的肃杀之气,竟令方贯生出一额冷汗,嘴唇嗫嚅半天,也不敢说出自己跟的是哪一位太监。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青衣太监冷冷睨他一眼,知道是打不出粮食的苞谷,也便不再追问,转眼间无意瞧见方才被按住的小棠跪在一旁,虽眼看着方贯被教训,脸上却无一丝喜悦或害怕,倒显得很是镇静。
“你来说说,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在做什么。”像是怕小棠害怕似的,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咱家,咱家绝不会对你用刑,当然……”
他眸子一转,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方贯身上,“若是别人犯了事,可就未必了。”
小棠低着头,像是极力思忖一般,一时没有回话。方贯不敢出声,只用眼神苦苦哀求小棠——千万别把方才的事说出来!
青衣太监看在眼里,伸手摸摸小棠受伤红肿的脸颊,怜惜道:“说吧,可怜见的孩子。”
小棠咬着嘴唇,半晌,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回公公的话,方才贯哥,就是他!他要我替他扫这里的地,我不肯,他就打我。”
说着,手指伸向方贯。
听他没有道出窥视一事,方贯如蒙大赦,下意识地长舒一口气。
“果真么?那他着实该打。”青衣太监看了方贯一眼,又看向小棠,漆黑的眼珠深潭一般,“那你,刚才可有听见什么别的声音?”
小棠往地上磕了个头,喜道:“千真万确,多谢公公主持公义!小的方才因为扫地的事和方贯吵起了起来,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只是现在小的耳朵里还嗡嗡响呢,马蜂窝似的。”
见他一脸天真之色,青衣太监也不深究,只微笑道:“养一阵子就好啦,做太监的,谁能不挨打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棠不好意思地收起笑容,挠头道:“我叫小棠,公公叫我小棠子就好。”
青衣公公又问:“你姓什么?”
小棠乖乖地答:“我家里人早死,后来被戏班子收养了,大家都叫我小棠,再后来戏班子倒了便进了宫,我也不知自己姓什么。”
“是个苦命的孩子。”青衣公公幽幽叹一口气,问到这里,脸上已露出困乏之色。左右见了皆心领神会,只留下一个五大三粗的,拎着方贯去外头挨打,其余人便扶着他转身回程。
走了不过几步,青衣公公忽然停住脚步,往后瞥了一眼,淡淡地道:“小棠……是个聪明孩子,声音也动听,日后若得了空,来坤宁宫和咱家唱唱戏吧。”
小棠俯身磕头道:“是。”
等青衣公公一行走远,除方贯外的几个小太监忙逃也似的往太监直房跑去,直到跑进了夹道旁的小院里,四下再无别人,才卸下周身的恐惧,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好险,好险,今日若非咱们命硬,这屁股怕是要折在那个老不休的手里头了。”
听有人出言不逊,别的小太监忙道:“嘘!小声点我的爷。你没听公公最后和小棠说的吗?他是坤宁宫的管事太监,那便只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赵忠辅公公了!他可是正侍公公,只比皇上身边的李良公公矮一肩,我们万万得罪不起的!”
几人心中也仍是瑟瑟,想及方才的事,不由看向小棠,眼神皆是感激:“还好小棠你没有全说出来,不然咱们几个都得挨竹篾子了!”
窥探主子和欺负同级,那可不是同一个程度的不守规矩,更何况那偏远的宫殿里未必是主子……那就更糟了。
只是方贯方才气势凌人,竟没一个敢忤逆他的意思,如今后怕起来,竟是险些犯了宫中忌讳!
小棠一边极力回想方才言词中有无差错,一边蹙眉道:“你们当我不怕么?赵公公虽然待下和善,可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总管,断然不会徇私。若是我道出了真相,让赵公公知道我们敢坏了宫规,只怕也少不了一顿板子。”
还有另一层他并未明说,其实在此前方贯让他看匾额的时候,他已经认出了上面的大字。他虽没读过书,可是从小背过百家戏,千家文,不仅能认字,还精通古今文义,那匾额上写的,分明是“安乾堂”三个大字。
要知从古至今,能用上“乾”这一字的,无一不是龙脉所在!
偏那安乾堂如此破败萧条,只怕里头的人物身家绝不简单,更何况赵忠辅今日贵足踏贱地,绝非偶然路过,若是让他知道这几个小太监的所为,只怕死的就不止方贯一个了。
几人七嘴八舌地和小棠道了谢,惊惧之余,不免生出羡慕:“可公公方才还夸你聪明,要你去坤宁宫唱戏呢!听说皇后娘娘也喜欢听戏,若是得了她的青眼,你可就飞黄腾达了!”
“是啊是啊,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几个。”
唯那矮个子的小太监,想到了什么,怯生生问:“小棠哥,你当真……没姓么?”
小棠摇摇头:“没有。”
小太监脸色犹犹豫豫,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听见门口一阵踉跄的声音,原来是方贯扶着屁股回来了。他身上衣衫俱在,露出的皮肉半点伤口都看不着,乍一看和出门时一模一样,只走路的时候姿势诡异,几步下来,脸都快拧成麻花了。
几个小太监入宫以来便受他欺凌,今日可算老天开眼让赵忠辅出手教训了这小阎罗,心中正窃喜不已,又不敢开口嘲讽,只呆在原地,眼神推来换去,谁也不肯上前帮持一把。
小棠知道他罪有应得,自不心疼,只怕管事公公见了难以交代,于是走上前去,伸出一条手臂,主动地示了好:“我扶兄长进屋。”
话音未落,方贯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撂下一句“不劳费心”,强自挺直了腰肢,一步一步往里屋里挪着。直到万分艰难地挪进了房间,才忍不住嘶地一声痛呼,深深倒抽了一口凉气。
接着便是轰一声,门被气急败坏地扇上了。
直到此刻,几个死里逃生尚不自知的小太监才放下紧张,一齐放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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