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看着宋媒婆疾步匆匆的背影，纳闷地问江樾舟：“你同她说了什么？”
方才江樾舟微弯腰同宋媒婆不知低语了句什么话，就见宋媒婆身子一僵，又忙又慌地解下腰间钱袋扔给了她。
“只说家中捉襟见肘罢了。”
“就这？”
“嗯。不然呢？”
“……”
黑心媒婆何时变得这般仁善了？
哺时至，将才还明亮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层层黑云浓聚，阵阵啸风狂奔。雷点忽震，雨势将倾。
风声过耳，吹乱青丝。闻溪随手将头发一挽，低头仔细数了数，好家伙，宋媒婆的钱袋里有2贯800文！
闻溪登时乐得找不着北，大手一挥，豪气道：“今晚吃肉！”
江樾舟看她杏眸弯弯、嘴角的弧度咧到了耳根，心中另一个疑虑渐起，她的目的难道是为钱？视线往下，她露出的一截玉颈白得晃眼，江樾舟立即偏头移开目光。
……
徐屠户正埋头顾着收拾刀具，冷不丁听见一道清亮爽朗的女声响起。
“老板！这大骨头什么价？”
他略感讶异地循声看去，见自家摊子前站了对夫妇。女子娇小貌美，至于她身侧的男子，是个俊俏的郎君，但眉眼冷峻，瞧着不好相与。
猪肉本就便宜，筒骨更是价低，徐屠户看了眼二人的衣着打扮，加上此刻自己本也着急收摊回家，便指了指吊挂着的猪骨，道：“这一共两斤十两，这样，你若都要了，我便只算你六十文。”
“行！再麻烦您给帮忙剁成几段。”
“好嘞！”
徐屠户手起刀落，麻利地将筒骨剁短装袋，又听她道：“咦？五花肉也不错，老板也给称一斤吧。”
他面上一喜，忙应道：“得嘞！”没想到自己收摊前还能有一笔生意。
“一共九十五文，您拿好！”
“多谢。”
闻溪正要伸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已接过屠户递过来的骨袋。
在粮铺花七十五文买了五斗米，又买了竹笋、胡萝卜后，江樾舟皆乖巧地拎着，闻溪低眸看去，他垂下的手因为用力，手背青筋迸现。
“我来拿些吧。”闻溪见他额上起了薄汗。
“我这般无用么？”
江樾舟嗓音低沉颓丧，似乎备受打击，闻溪才恍然自己可能伤到了他的自尊心，只得惺惺收回手，心里腹诽他如此逞强做甚。
两人往家的方向走，闻溪忽然咦了一声，“山药？”
一头戴皂巾的壮实男子正肩挑两担走着，闻言，笑着应道：“诶对！您眼儿真尖！是否买捆回家尝尝？”
“这是什么价？”
男子察言观色，麻利地放下担子，先介绍道：“这可是登阳县的上好山药，口感细密绵软，最是健脾补滋。看在您识货的面儿上，给您算一捆三百文！”
闻溪记得老妈从前煲汤时最爱用山药了，她弯腰凑近看了眼，一捆不过三根山药，一根合一只手臂长度。至于是否真是上好山药……她看不出。
“我只要一根，五十文。”
“什么？五十文！”男子像是被戏耍了，“这怎么行？我这可都是按捆卖的……”
“不卖算了。”
闻溪扭头即走，刚迈出三步，果然听男子妥协道：“哎哎——行行，五十文，一根就一根。”
……
回到家中时，斜雨淅淅沥沥落下，江樾舟去了灶房，闻溪去正堂，见孟玉兰还未醒，便转身往灶房走去。
想到今晚有汤喝有肉吃，闻溪禁不住芜湖一声，进了灶房，江樾舟见到是她，慌乱地将手背到身后去。
闻溪蹙眉，“你的手？”说着，便上前去作势要看他的手，却被江樾舟侧身避开。
“无事。”
闻溪揪住他的袖子往身前拽，语气强硬道：“不许躲，让我看看。”
待看清他手心遍布的勒痕时，闻溪眉头拧得更紧，又心知不该苛责他怎么拎个东西还能将自己伤成这般，只好放缓语气，“稍后我去给你抹点药。”
“这点小伤……与我常年受的旧疾相比，算不得什么，不必浪费药。”江樾舟轻描淡写，看着闻溪脸上露出的一丝心疼，他收回手，心中却无半分动容。
闻溪不置可否，转了话头，“你去屋里歇会儿，我来做饭。”
江樾舟指了指买回来的一堆食材，“你先前说不会厨食。”
“……”
闻溪尴尬一笑，“确实不会。”
她上班的公司离家近，午饭在公司食堂解决，早晚饭都是老妈做。老妈杨女士热爱做饭，还烧得一手好菜，常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至于她这个懒人，连碗都没洗过，都是老爸的家务活……
“不过——”闻溪极力挽回，“炖个汤还是会的。”她回想老妈煲过的各种汤，“应就是将各种食材……筒骨、胡萝卜统统放进去，再加水即可。”
说罢，目光在灶房内搜寻一圈，只找到一口还算稍微大点的锅，锅盖积满了灰垢；另一口小锅倒是干净，估计是孟玉兰常用来熬米粥和汤药的。
用清水冲洗后，闻溪看江樾舟还杵在灶房内。灶房狭小，他身量极高，令这灶房空间愈显局促。
“你不回屋么？”
难不成是担心她做饭时将他家的灶房烧了？
江樾舟摇头，“我帮你。”
“行。”既有帮手，闻溪自是不客气，又顾及他的手，便道：“你洗胡萝卜吧，我来切。”
“不能切。”
“啊？”
闻溪不明白他何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案板上横放着的菜刀早生了锈，多是豁口。
“……”
大意了。
买了米买了肉，忘了买刀。
眼瞧外头大雨有瓢泼之势，闻溪走过去，想看能不能将就着切切菜，谁料将将拿起菜刀，刀柄一松，刀身急速下坠。
“啊——”
闻溪闪避不及，骤呼一声。
菜刀直直朝闻溪脚面砸去，电光火石间，身前横出一只手将她一推，闻溪趔趄一步，心将要跳出嗓子眼，忙扶着灶台站稳，惊魂未定时听得一声隐忍的闷哼。
那把生了锈的菜刀躺在地上，豁口上吸满鲜血。
江樾舟垂首半跪在地，瘦削的脊背低俯战栗，闻溪回过神，压下心中慌惧，紧忙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嘶——”
闻溪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左手触目惊心，掌心被豁口割裂开，皮肉翻卷，鲜血汩汩。
他这是徒手替她挡住了菜刀？
“你可有伤到？”江樾舟苍白着脸，声音虚弱低哑。
闻溪摇头，扶起他，“先去上药。”
“你无事便好……”
闻溪见他反倒关心起自己，心生愧疚。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兴许眼下就是自己捂着脚疼得嗷嗷叫了。
刚出灶房门，便见孟玉兰从正堂跑了过来，“我方醒来，正找……嗐哟！樾哥儿你的手……”话未说完，眼眶一红。
“方才我……”
闻溪正欲开口解释，话被江樾舟截断，“是我没留神，被菜刀伤了。”听他如此说，闻溪只得先将话头咽回去，问孟玉兰：“家中可有伤药？”
“有的有的。”
孟玉兰偏头过去，抹了把泪，让两人先去正堂；接着拿了些止血治伤的药并一卷纱布递给闻溪，“小闻……劳烦你替樾哥儿上药罢，我、我就不进去了，我看着心疼……”不过这会子功夫，孟玉兰已哭得眼都肿了。
闻溪宽抚地拍了拍她，接过药回了正堂。
江樾舟靠坐在椅上，手心仍在流血，指缝间血迹变得暗红。闻溪不由得蹙紧眉头，孟玉兰说得果然不错，这伤口看着都令人心疼。
她抬头看去，正撞上他浸了层水光的黑眸，眼尾隐约泛着红，薄唇紧抿无血色。像只受了伤却不喊疼，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狗。
闻溪扯断一截纱布，凝神仔细地将他掌心血渍擦去。他手指修长匀称，手心却多出一条长而宽的伤口，刺人眼目。
想到菜刀生了锈，需得先消毒，闻溪的手着急地在几个药瓶间犹疑，也不知哪个是消毒的药粉。
“右边，第二瓶。”
闻溪拔出瓶塞，顺着伤口一撒，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你若是疼，喊出来便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迅速地取过止血的药粉，再次往伤口上一撒；又见还有几个药瓶，也通通一股脑撒了些上去。
伤口渐渐不再流血，只是手心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药粉了。闻溪扯开纱布，就着伤口开始包扎。
江樾舟垂眸，硬生生忍住想将她杀掉的念头。连平常伤药都认不出，她究竟是真笨还是武功高强从未受过伤？
“好了。”闻溪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江樾舟心中杀意更盛。
左手被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她方才是怎么包扎的，纱布甚至绕到了手腕处，打了个……像蝴蝶翅膀的结？
难道是识出了他在菜刀上动的手脚？
故意戏耍他？
“怎么了？”
看着她毫不设防站在自己面前，眼底流露出关心。江樾舟心内冷笑，愈发想探清此人真面目。
眸中杀意转逝，他迅速皱眉换上一副可怜之态，语音轻颤。
“好疼。”
1.肉价、粮价参考《宋代物价研究》
羊肉＞牛肉＞猪肉
2.山药价格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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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