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扶春小跑到廖川楝身边坐下，收拢在左肩的长发在过程中一拥而下，尽数披散在脑后，跟随着动作在腰后划出一道又一道流畅的弧度。
他伸手抱住廖川楝的胳膊，像是对待兄长那样亲昵。
嗅到熟悉的辣香，佑扶春惊喜地小声喊道，“你方才说点些清淡的，我还以为要与辣无缘了!”
“知道你喜欢吃。”
廖川楝轻点了一下佑扶春的眉心，表现得颇显无奈，“辣口有助于泌汗，你发热本来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迎合你的胃口让你吃的开心些。”
他垂眸从这个角度看去，能清晰的看见佑扶春耳下曾经被掩藏的气息一点点淡去。
再有一个时辰左右便会完全消失。
廖川楝伸出指尖去探他耳下那块皮肤。
不出意外的，指腹之下，已经是一片冰凉。
他收回了手，轻捻指腹，眼底有光微闪。
“你真好!”佑扶春靠在廖川楝身上，像小动物示好一般，用脸颊蹭了蹭。
“快吃吧，不然饭菜凉了。”
廖川楝笑着抽出手臂，轻轻地拍了几下佑扶春的后心口，有些心不在焉。
而那片仿佛还残留着灼热温度的肌肤在察觉到触碰以后骤然紧绷起来，随后像是确认了什么，缓缓放松下来。
佑扶春无所察觉似的拿起筷子，先给廖川楝夹了一块腿肉。
在侧过头注意到廖川楝的视线时，他双眸微眯，一双眼笑弯成了月牙，“很香哒!”
廖川楝轻“嗯”一声拿起碗筷，脸上的笑容愉悦，语调轻快道，“确实很香。”
如何察觉的呢……
廖川楝在想。
一切都在截取到那封信的那一天开始的。
调查的进展，对秘密的挖掘。
那封信就像是一个开始键一样。
信中的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走投无路的畏惧与绝望呼之欲出。
信纸上还有执笔时从眼眶中滑落的泪，将信纸一角濡湿。
但事实上，对廖川楝来讲，信上的内容毫无所谓。
吸引了他的，是那封白色的信封上一层很浓很浓的，被“规则”干扰的味道。
由此，他找到了佑扶春，而通过佑扶春，他找到了另外一层陌生的东西。
这算不算命运对他的指引呢？
廖川楝总有一种很强的预感。
未来将要慢慢浮现的东西，从不久前就开始在一点点的被拉开帷幕。
或许，还与他曾派人查过的所谓千年前统筹整个修仙界的三个古老的家族之一的佑家有关？
既然如此。
佑家被逼出山，到底是“被逼”，还是主动暴露？
廖川楝久违的感受到了些许的头痛。
面前碗里的饭菜变得越来越索然无味，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致。
“师兄？”耳边传来小小声的呼叫。
廖川楝头更痛了。
自从廖川楝小小的动了一下手脚以后，佑扶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也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以前太过于压抑自己。
“哥？”佑扶春见廖川楝垂着眼像是在发呆，他便又唤了一声。
这次是廖川楝不大习惯的称呼。
当然，虽说从外表上看，佑扶春确实是“变了个人”。
但廖川楝此言针对的是佑扶春的“嘴”。
话变多了，周身的气息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虽说这是自己动手导致的。
廖川楝放下手中的碗筷，喝了口茶，问道，“怎么了？”
见他终于回神，佑扶春弯着眸凑上前来，笑得像只偷腥的馋猫，“师兄你是不是吃不下，没胃口？”
这么说倒也没错。
廖川楝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句问话。
“我有办法呀！”佑扶春一双眼睛溜圆，闪着几分灵动，狡黠的光。
他凑到廖川楝耳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微微支起身。
“我听到外头有糖葫芦的叫卖声，里面山楂能开胃，想不想吃！”
一听就是佑扶春自己馋了。
廖川楝心中毫无波澜地想。
“我愿意为了师兄辛苦跑三楼去买一支来吃，如何？”佑扶春眨眨眼，笑得露出一对小虎牙。
像可爱又绵软的幼崽。
还贪吃。
真是不费唇边长着那颗痣。
廖川楝边想，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钱囊递到佑扶春手里。
“我不喜好吃酸的，改带些别的糕点回来给我，剩下的是给你的辛苦费。楼下还有别的商铺，有什么喜欢的你自己买，买了提得上来就行。”
“哇！”佑扶春两眼放光，向前张开手猛猛的抱了一下廖川楝，便推开椅子跑出门，像脱缰的野马。
“谢谢师兄，我定在五刻钟内回来！！”
廖川楝转头看向房门口，哪里还有佑扶春的影子？
人早都已经冲走不见了，还露着条门缝没关严实。
他唇角微抽，头一次将鲜明的表情表达在脸上。
还没等他走过去将那条门缝合上，跟前的大门又被一道死力气大大推开，差点砸廖川楝脸上。
“对了师兄，你吃不吃板栗——”佑扶春高高抬头看着廖川楝，疑惑地歪头，“咦，你也要出门吗师兄？”
“不，”廖川楝弯眸，有些压迫感的身高让他的表情在此刻看起来笑得有些‘狰狞’，“我在关门。”
错觉吧？
佑扶春站在门口愣了没多久，就拍掌问道，“所以你吃热板栗吗师兄，我走到二楼就闻到了，特别香！”
“……”
虽然有点不想承认。
“吃。”
廖川楝点头，一个字的回复让话语显得有些冷淡，但佑扶春显然毫不介意。
“好！”
等到答复以后就蹦蹦跳跳的下楼了。
廖川楝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等确认佑扶春不会再原路返回了以后才关上了门。
进内室前顺手摇了一下铃，叫人将外室的碗筷收一下。
依廖川楝现在的这个境界，吃不吃东西反正已经不重要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廖川楝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局势实在难理，维系修仙界各大陆的势力十分分散。
就好比上清大陆，足足分有六大家族在管辖不同领域的东西。
而在这些势力还没诞生之前，是各分三级的三个不同家族在管辖着整个修仙界。
多么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可是数百年，只一个家族底蕴，便是常人无法想象到的深厚。
其中除去被逼出山，已经式微但仍然拥有底牌无法被动摇。
——早已宣布不参与权势之争的佑家。
还有在时间的洪流里销声匿迹的剩余两家。
以及有涉及其中的大大小小许多势力，他们的踪迹自从那场灾难过后，直到现在都还依旧不为人知。
这些失去踪迹的人口数量，已经涉及修仙界一半以上的人数。
这么庞大的数量，却没有留下更多可用的线索。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廖川楝想。
或许真是凭空消失了也说不一定。
毕竟，唯一拎到现在还值得一提的是——
当时以三大家族为首，退出俗世的契机是一场带来天地巨变的浩劫。
自那以后，修仙界从未出过成仙之人，
即使是数千年以来，再怎么惊世骇俗的天才，也无一不例外都死在渡劫之中。
没有一个能够飞升。
所以就算是他们的存在从所有能翻阅到的古籍中被抹去。
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一起掩盖着某些过去那样。
也还是有被留下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足以跨越千百年，甚至是以更古远的时间为计的长河，令所有人想要得到的——
成仙永生。
这就像是一个饵。
光是放在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而当有一条鱼试图伸嘴去够时。
后面的，底下的，蜂拥而上的，将是数十个数百万个鱼群，不，那已经是鱼潮了。
所有人都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如果说，从前只要不断修炼，总会有一定的概率成仙。
这个饵的诱惑力还没现在这么大。
但在那场千年前大劫以后，这种唯一的概率也被碾死在大劫所造成的灾难中。
而导致海底比起浪潮还要更为澎湃的元凶——
是天道。
天道在阻拦他们的路，在压制他们。
无人不知。
而原因是什么。
无人知晓。
天在想什么？
为什么将递给凡人的天梯拦腰斩断，却不毁灭彻底？
这数百年来，这个问题成了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剑。
但纵使是知道未来路上只有刀锋棘林，也没有人愿意放弃去尝试的机会。
所以“观天”这一点也就变得更加重要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廖川楝所待的无惘宗，会在建宗起的一百年间，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三大宗门之一。
无数人前仆后继。
就是因为无惘宗内独一无二的，“成衍峰”的设立。
峰上的弟子或许资质不好，或许百年来仍是金丹的，也皆有之。
但无不例外的，成衍峰的弟子，包括成衍峰峰主，都是百年难见的，拥有无上天资的奇才。
——也就是与生俱来便能够亲密与天“沟通”的人。
这种人也被称作为神女，或是神子。
往往在年龄最幼小的时候，其表现出来的天赋能力也是最强烈的。
如果能够被加以引导，这种能力将来被培养起来，反馈出的收益，也将会是巨大的。
但相对的，其身体所承受的压力普通人无法想象。
毕竟天机不可泄露。
而保证“不可泄露”这一目的最有效的一种方式就是——
死亡。
所以有这种天资的人，往往命都非常短，造成的原因也各相迥异，无可避免。
而另外一大阻碍便是，在许多不同族的祭祀中，这种“与神沟通”的人，大多都会被用尽手段献出给神。
所以就算有这种“沟通”天分的人，活下来的，能被找到的也太少了。
那么无惘宗宗主成立的成衍峰的作用在这时便体现出来了。
——无惘宗宗主似乎有独一套，将这种人庇护起来的方式。
居然能真正瞒天过海。
这才是无惘宗扬名立万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管是为了让孩子能够更健康的活下来，还是为了以后更大利益的着想。
在幼时显示出有这方面倾向的，几乎都会被主动送往无惘宗，这也就导致了成衍峰的壮大。
虽然说是壮大，但人数也仅仅只是从个数，往前进了两位而已。
足以看出其稀缺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