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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风

又过了一周,雪停了。宋知微翻出尘封的小电锅,出校去买了点米,回来煮了几锅热乎乎的八宝粥。隆冬时节,一碗温热的粥下肚,无比抚慰人心。

石青一开始怕违禁电器被查到,连吹风机都不用的。这几日白天去忙社团的事,晚上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忽然闻到飘香的皮蛋瘦肉粥,巨大的心理交锋下,还是妥协了。最后两人煮起了小火锅。

雪停了又下,大道上夜跑的人变得多了,学校规定每人每年要跑的公里数,年末结算,算进体育成绩里。

宋知微从校外回补货来,手里拎着一小袋红豆,打开计时器,噔噔噔地跑在人群最末尾。学期末了,她还有最后的10公里。

冷风簌簌地刮着,没过一会儿脸就冻僵了。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里面是秋衣秋裤,帽子拉起来盖到头上,跑起来非常笨重,但非常暖和。

半小时后,天上若有似无地飘了点雪,人渐渐地少了。宋知微跑到空旷处,准备在三公里时结束,谁知雪越来越大,三公里还不到一点,脚下已经有点打滑了。

雪势越来越大了,大片大片,鹅毛似的飘下来,化在脸上有丝丝的凉。宋知微只得终止夜跑,把手机揣回兜里,抄小路从男生宿舍绕回去。

大路与男生宿舍靠一个花坛连接,中间铺了一条鹅卵石小径,已经被刚才路过的人踩得泥泞。宋知微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后跟,打算一脚跨到台阶上。

平时不是没跨过,铆足劲一脚蹬上去,完全不是问题。但这次她蹬到一半,台阶后忽然有一个人走出来。

宋知微大惊失色,或许那人已经走出好几步了,但羽绒服的帽子罩住视线,她看不到。

下一秒,她一脚踩在一个东西上,估摸着触感是鞋子。好死不死她此时双手揣在衣兜里,脚下一绊,身子整个朝前扑。

那人似乎伸手拉她但拉了个空,又似乎并没有伸手,只是下意识地把上半身朝后一仰。

宋知微扑了个空,斜斜地闷声倒地,但羽绒服摩擦的声音倒是不小。

“哎哟——”她下意识叫了一声。羽绒服与泥泞地面亲密接触,一大片污渍在米白的衣服上迅速晕开,她想补救一下,结果越抹越黑。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阵低笑,面前的人没有说话,直接伸手把她捞了起来。

宋知微看清他长相后,不由得一怔。

陆景淮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解释道:“不是故意要让开的,只是我只怕再也经不起你这么一撞。”

这话不是没根据的。很久很久以后,一个无眠的夜。万籁俱寂陆景淮情潮退去,枕着手肘躺在床上,思考一个在这六年间每一日都会复盘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爱上宋知微。这个自私、薄情、利己的女人。

他在德国是听说过一个理论,叫做吊桥效应。当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时会不自觉的心跳加速,这时候如果遇上异性,那么你的身体会错把这种心跳理解为是因对方而产生的,你的身体误以为你爱上了她。

他遇到宋知微时并没有走上这座吊桥,然而宋知微狠狠地一撞,人为地给他制造了这座吊桥。她这一撞正撞在他心脏上,后来当然没查出有什么问题,但这一刻,他心脏狂颤。

他的大脑误把这种不合常规的跳动理解为遇到宋知微的悸动。

但后来为什么又真的爱上了?他也说不清楚,再也说不清楚了。

此时宋知微听他这么一说,脑门忽然一痛。

她站定身子,堪堪稳住心神,上下打量陆景淮一通,这么壮实的人,撞一撞还能散架不成?

陆景淮拍了拍她泥泞的羽绒服,说:“穿的这么厚,料想也没有摔痛。”

宋知微瞧见他白色鞋子上那一个黑脚印,脸上有些红,讷讷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给你洗干净。”

陆景淮摇摇头。宋知微忽然想起上次她说要帮他把大衣洗干净,后来也没洗成,不知道陆景淮打开看过没有。他今天穿的是炭灰色的大衣,难道是扔了吗?

陆景淮说:“我的问题,本应该托住你的,都怪我下意识一让,你才摔了。是我该帮你洗。”

“好吧……”宋知微见这羽绒服卖相实在有些惨,能不能洗干净都不知道,陆景淮要拿去洗的话就让他拿去洗好了。

他撑着一把大伞,送宋知微回去,走出几步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左脚似乎有点痛,好像是崴到了。

陆景淮发现她走路歪歪斜斜的,伸手搀了她一把。

雪落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簌簌的摩擦声。宋知微的帽子落了下去,露出蓬松的头发。她的头发很多,把脸盖了一半,从陆景淮的视线看,只能看到一张樱桃红的嘴。

宋知微实在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点让别人为她着迷,他当时为什么会不发觉呢。

到女生宿舍门口,陆景淮才放开手,问她:“衣服洗好了,我怎么联系你?”

宋知微掏出手机,“你把号码存上吧。”

一眼瞥到手机碎成蜘蛛网状的屏幕,宋知微心疼地拧起了眉,她刚换的新手机!一定是刚才倒地的时候不小心磕碎了。

她佯装镇定,挤出一个笑:“没事,我宿舍还有个旧的,将就用。”

心在滴血。

陆景淮笑了一声,那双常有不耐的眼睛微微弯着,映照着她身后的灯。宋知微不知他这个笑是什么含义,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离关宿舍门还有10来分钟,或许不够她上楼去把衣服换了再拿下来。

她迅速把衣服脱下来塞在陆景淮手里,脸上出现一抹红晕,“那麻烦你了。宿舍快关了,我就不上去换了,你小心别蹭到。”

一阵夜风吹来,宋知微后背一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等陆景淮答应,自己转身就冲进了宿舍大厅暖和处,冲着玻璃窗跟他挥手。

陆景淮冲她笑着点了个头,拎着羽绒服,转身走了。

刚脱下的羽绒服上还带着宋知微的体温,他的手深埋在里面,温暖得近乎麻痒。

那一夜他回了学校旁的住宅,脱下了那双印着半个脚印的鞋。宋知微非常细弱,踩人不疼,当她感觉到脚下有东西时猛地收了力,这才导致重心不稳地偏倒。

钟叔拿着衣服准备送到干洗店,忽然从里面掏出一袋东西,迟疑地问:“少爷,这个……”

陆景淮接过一看,是一小袋红豆,上面还打着超市的单子。

他看着那饱满的暗红色的小豆子,募地笑了,过了半天,吩咐:“煮碗粥吧。”

红豆粥煮好时已经是一点钟了。

陆景淮一面把粥吹凉送进嘴里,一面掏出手机给宋知微发短信。

【红豆,我帮你处理了。】

宋知微回得很快,看来旧手机真的还能将就用:【怎么处理?】

陆景淮:【吃了.jpg】

宋知微放下手机,去检查了一下玻璃罐子,怎么红米绿豆红枣都没少,偏少了红豆呢?

另一边石青听见细微响动,嘟囔:“知微,睡了,明天还要去改剧本呢。”

宋知微立刻盖上盖子,蹑手蹑脚地上了床。

学校这学期开了很多线上的人文社科类公开课,线下自愿报名,先到先得,算选修课学分。国学社自是当仁不让,一个社团占了四十几个名额。

宋知微被石青拉去凑热闹,报了个编剧基础创作。戏剧文学比起历史学、哲学类来说人是少得多了,但国学社人人钟爱故事,一个个写剧本写得起劲。

两天以后,石青回宿舍给她带回来一个手提袋,说是楼下有人让送给她的。宋知微问她送的人是谁,石青说,没见过。

宋知微疑惑地拆开袋子,发现是她的羽绒服。已经洗干净了,上面有淡淡的香味。袋子最底下还有一部新手机。

石青不经意间看见宋知微面带微笑,问她:“送了啥?谁送的?”

宋知微这才发现自己在笑,说:“我的羽绒服。”

她把羽绒服披在身上,出去扔垃圾。路上随手一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漂亮的一行字:“宋小姐,你的羽绒服并不难洗。”

宋知微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面前刚走出来的路很快被新下的雪覆盖,有大片大片轻柔的雪花落到身上,沁凉沁凉的,很快被体温烘化了。

这个冬天,异乎寻常的美。

接近学期末,人人都忙碌起来,宋知微和陆景淮的短信交流就停在那里,谁也没有主动再发。

学校图书馆去得再久也抢不到座位,宋知微只得借着国学社的便利,蹭蹭国学社活动室的桌椅。

这一夜,又赶在教学楼熄灯前锁了门回宿舍,伏案久了,肩颈酸痛,宋知微边走边按摩,等开了门,对上一双惊愕、恐惧,还有一分怨怼的眼。

宋知微以为出什么事了,连忙过去问石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副表情?”

石青几乎快哭出声了:“你的锅,被收走了……”

宋知微心头一跳,“我的锅不是藏在衣柜最里面吗?咱们这段时间都没用,怎么会被收走?”

石青脸色发白,木然地摇了摇头。

“翻我们东西了?”宋知微问。

“好像没有,说是线露出来了,一抽,锅盖就碎了。”

宋知微喉间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她回宿舍没一会儿,群里就来通知了,本次大收缴,所获良多。

石青心跳如鼓,所有的血液似乎都从她的脸颊上褪去。宋知微也是心急如火,她知道,这通知下来,石青的奖学金是泡汤了。

她还指望着这笔钱作为社团下学期的经费。她为社团付出了很多,只为一张优秀团干的奖状,以及履历上漂亮的一笔。

石青此时看着群里的通知,长长吐了一口气,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句话也没说。

宋知微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管怎么说,小锅是她的,她不能让石青为她买单。

轻轻放下书包,来到宿舍楼道。她先是询问了班长,班长说这次一定是会警告处分的,跑不了,并且已经通知到位,名单上所有人都要写检讨给导员签字。

听见处分两个字,宋知微汗毛直立,她自己处分也就算了,石青为社团做了这么多事,此时背个处分,档案上因此一笔,前功尽弃。

也管不了现在是晚上十点,急匆匆地给辅导员打电话,辅导员下班时间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显而易见的不悦,只告诉她明早上到办公室来细说。

惴惴不安地挂了电话,宋知微回到宿舍。楼道上是铁栏杆,被风呼呼地吹,她踱来踱去,脚还是被冻得冰凉。

石青已经睡下了。宋知微敲敲她的床,“对不起啊,这是我的锅连累了你。你别急,我明天去求求老师,看能不能挽救,不能的话……钱我会赔给你的。”

石青本来说好,听见最后一句,掀开帘子,“这锅我也用过很多次,也不算被连累,要真不行就算了……”

两个人熄了灯,拉上窗帘,躺在木质床板上浑身发凉。宋知微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把全身裹紧,就露出个脸来,没有看到陆景淮发来的短信,窗外偶尔射进来巡逻的车灯,她到后半夜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