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子没事儿吧？神里神经的今天。”陆景淮一面骂着死宅男，一面骇异地离段云聪更远了些。
段云聪还不死心：“你说。”
“……我没去见任何人。”陆景淮不想跟他多说，自顾自地吃起盒饭。盒饭油盐重，他吃不惯，没吃两口就嫌弃地扔下。
“陆景淮你说啊，咱们多少年的铁哥们了，你瞒我啊？”
“……”陆景淮把盒饭扔进垃圾桶，一阵无语：“我真没有，我有肯定跟你说了。你哪闻出来的女人味。”
“你猜。”
“我不猜。”
“啧，你猜猜。”
陆景淮懒得跟他多说，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漱口水，仔仔细细地漱了口，又洗了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准备去校外吃点清淡的。
忽然低头看到大衣胸前的扣子上翘起来一小缕卷发，半长的，棕褐色。他忽然就觉得那股淡淡的木质玫瑰香又萦绕在眼前了。
段云聪昂着头，一脸“被我发现了吧”的幸灾乐祸。转头一想，陆景淮眼光高，向来很少接触异姓，只怕还是个处呢，现在他跟女人勾搭上了，这样一来，自己可不就是兄弟几个当中唯一的光棍了。
思及此，一阵心凉。
陆景淮不知道他想得这么下流，只是伸手把那褛头发顺时针转了几圈，又逆时针转了几圈，解了好一会儿，才解下来。那时候，那名女生赶时间，只怕是生拉硬拽地把这褛拽掉了。
一联想，他头皮一痛。
他上课时想起那女生两次，恍惚闻到那股香味不知几次，原来这褛头发就在跟前。现在时髦人士间时兴一种发香喷雾，只怕就是这味道了。
段云聪看着陆景淮不甚在意地把这头发拿纸包起来，扔进了垃圾桶。不禁问道：“怎么这么狠心？不像电视剧里，拿个小锦袋收起来放在身边，好睹物思人嘛？”
陆景淮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垃圾袋口子打了个结，又去洗手，回来扯了张纸垫在提手处，准备顺手带出去扔。
开门时顺口一问：“去外头吃饭吗？”
段云聪因为看到这褛头发分了心，早被KO了，于是非常愿意地冲去浴室洗了把脸，换了衣服，上了陆景淮的车。
他的车就停在学校，因为随时进出，不想过分惹人耳目，所以并不张扬，规规矩矩的一辆保时捷。
在路上，他把今早的事简略地告诉了段云聪，段云聪先是替他惋惜，后来忽然又松了口气。
陆景淮嗤笑：“怎么你好像很高兴？”
段云聪说：“答应我，别找对象，别留我一个人，行吗？”
陆景淮笑而不语，这种事情说不准，保不齐哪天缘分就来了呢，他是比较相信缘分的。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高峰期，路上堵了很久。
段云聪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一个一个地查看，过了一会儿，说：“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谈个女朋友？”
陆景淮目不斜视：“等你哪天不做宅男了，有大把的机会。”
段云聪不以为意。他家境好，要真想谈恋爱，不会谈不上。只是他的心思向来不在异姓身上。他着迷游戏的程度有时会让陆景淮产生一种错觉，这个人以后和电脑结婚都可以，像痞老板一样。
“陆总，”段云聪看着前方排着长龙的高架桥，忽然变得有些伤感，“你说，女人是什么样的？”
陆景淮斜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段云聪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今天说你身上有女人味，我乱讲的，我根本没闻到。只是看到你衣服上那撮头发，逗你来着。我根本没闻过女人味。”
陆景淮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降下车窗，吹了吹风，又放了点轻柔的音乐试图掩盖段云聪接下来的话。
长龙终于朝前挪了一点，段云聪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忽然又说：“方丈说女人味是香香的，外国人也是香的吗？”
方丈是他们共同的发小，小时候多病，父母带着去庙里认了位师傅做干爹，起了个名叫玄慈，正是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的少林寺玄慈方丈的法号，因此大家都戏称他为方丈。
陆景淮揉了揉眉心，这一趟就多余出来。
他偏头看见这个缺心眼另外点开了一个聊天框，过了半晌，缺心眼又说：“他说是玫瑰味。”
听见这句，陆景淮终于罕见地有了点动静，抬头问：“为什么？”
段云聪：“很多女人都喜欢玫瑰味的香水，重合度太高，我不喜欢。”
陆景淮不置可否。在后来，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找同款的玫瑰味香水，但穷尽一生也没再找到。玫瑰与玫瑰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因为那仅仅只是护发精油的味道，而这款精油在那之后不久就已经停产了。
有的女人就是这样，装作香水的样子来到你身边，等这香味在你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时候，她会忽然停产，然后冷眼旁观你找遍全世界所有香水也找不出那一款味道。
最后却发现她是一瓶护发精油。
*
宋知微打了个喷嚏，从教室里出来，又拐到柱子后面，小心地不被带着冷气的风刮到。
她刚下课，准备去食堂吃饭，顺便给石青发了一条短信，问需不需要帮她带一份。
宋知微这学期的课都在早上，下午很少有课，而石青的课都是在下午和晚上，所以两人分工非常明确，一人带一顿，这样寒冷的冬天，少出来一趟是一趟。
石青过了很久才回信息，她正在校外谈下一次文学沙龙的赞助合作，合作方见他们是学生，起不到多少宣传的作用，似乎有些兴致缺缺，约好了早上10点公司大厅谈，结果合作方12点才姗姗来迟。
宋知微冒雪去食堂打了热乎乎的排骨汤，又去后勤处领了自己的自行车，然后把自己塞进被窝，连带着当日下午以及之后的周末两天，基本没在出过宿舍门。
这一次洗头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皮有点痛，打着手电对着镜子好一通照，感觉脑袋顶上似乎缺了一点点，又似乎是错觉。
下两周是学校的期中考，除了有考试，其他时间自行安排。
上次合作告吹，一周后，石青终于谈成了另一个合作，和B大联合举办的文学沙龙，全程由温仪公司赞助。现场请了数位有名的畅销书作家来交流经验，最后还别出心裁地准备了抽奖小活动，特等奖是隔壁市著名景点三日游，包往返机票与食宿，星级酒店与头等舱，国学社稍加宣传，报名人数激增。
这是一个上市公司，老板爱好中国古典文化，出手阔绰，国学社也不负众望，把一个小沙龙做得有模有样，正式得像研究生的学术研讨会。
宋知微本不打算去，但禁不住石青的威逼利诱，还是去当了一天半的工作人员。最后半天她脱了工作服，拿了号坐到椅子上去参与讨论，这位作家以黑色幽默闻名，意外地符合宋知微的胃口，她一玩就玩到了结束，还参与了抽奖。
激动人心的时刻，宋知微接了一个电话，正捂着耳朵听班长问她为什么实操课一个成交量也没有，到结课前一周要是还没达到标准，就会挂科。
她听得心绞痛，冷不防看到大荧幕上出现自己的脸。她呆了两秒，在全场鼓起不情愿的掌声之后才反应过来，她中了特等奖。
耳边传来摄影部部长按动快门的声音，石青专门为活动请了五位摄影部成员专门记录，抽奖结果已揭晓，五台相机顿时凑到她跟前来。
或许宋知微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知道她有做艺人的天赋的。因为那一秒钟她惊讶得下意识眼睛瞪得溜圆，而当相机快门声响起时，她露出了得体的微笑，像明星领奖时真情流露的瞬间，惊喜交织。
此后她去查看那次活动的所有照片，拍她的有147张，张张精美，全无死角。
妍姿艳质，秀色可餐。
活动过后不久，她的照片被挂在国学社活动室外的宣传栏上，石青还专门挑了一张最美艳的做了立牌放到大厅，当做社团招新的活招牌。
那以后，她在学校大火了一把，每天都有很多人加她的联系方式，更有甚者在夜深人静时忽然在宿舍楼下出现并大喊她的名字。
一度令她难以适从。
期中考后她一直忙于做自己的网店，她读的是管理学电子商务专业，每学期都有不同的订单量要求，这一次她因被人恶意下单，关停了两个店，到现在为止，单量还没达到期中的指标。
她正和实操老师沟通这件事，又走过教学楼大厅，这栋教学楼联通金融系，因为离得近，许多金融系的学生上课都走这条路，因此人非常多。
宋知微飞快地瞟了一眼放立牌的地点。不知怎么的，一开始看觉得非常的美，每天上下课经过，目睹别人站在立牌前细致打量，久而久之，她自己的内心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那卷发的走向、花衬衫的领子，以及耳环的摆动幅度，越看越不对劲，越看瑕疵越明显。而那原本无懈可击的笑容现在也让她怀疑，是不是有些刻意了。
有女生认出她来了，在小声对同伴说：“你看，照片里的女生。”
宋知微连忙加快步伐，路过立牌时越发觉得脸红，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被站在立牌前的男生所吸引。
过后，宋知微问自己，难道这一眼就真的让她爱上陆景淮了吗？否则为什么在规划清晰的道路上忽然走进岔道。她拿着导航，以为自己不会迷路，可当深陷那个死胡同里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真的出不去了。
陆景淮的气质相当出众，人流涌动，他姿态闲闲地站在中心。双眼皮褶皱很深，浅浅的眸光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情绪，永远是淡漠的神情，仿佛万物不萦于怀，天然一段由内到外散发出的清冷矜贵。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不耐，从而让专注于他的人窥见他掩藏在灵魂深出的倦怠，那是来自上位者**都被满足之后的倦怠，永远兴味索然，意兴阑珊。
但此刻，他的唇角是微微牵起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他穿着一件长袖衫和灰色休闲裤，非常修长挺拔的一个人，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正好整以暇地站在立牌前，轻声地跟着照片下的文字自言自语：“宋知微。”
他一个字一个字，轻轻地出口，并不十分清晰，像无意识的梦呓，宋知微下意识去想这个人的声带是如何振动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这三个字出口时上嘴唇是否碰到了下嘴唇？
他不清不楚地发了几个音节，周围路过的人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甚至没有注意他是否开口，然而宋知微却实打实地、不能更清楚明白地听到，他是在说她的名字。
宋知微。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念起来竟然是这样的缠绵悱恻，人潮中，她红了脸。
后来，这个人用这样勾魂摄魄的嗓音在深夜里叫她的名字，像一段魔咒，永远禁锢她的身体，拘禁她的灵魂。两相纠缠着，叫人如堕烟海，如坠云雾，永难翻身。
早上好
第5章 云雾